武田信玄-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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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贺城被敌人夺去了。」
派至志贺城支援的高田宪赖,命令使者到金井秀景处,他的左臂受到严重创伤。
「请火速援救。除非夺回水源,否则志贺城难以守住十天。」
然而此时,晴信的军队已逼近金井秀景的阵营。金井秀景和甲军之间的兵力,有明显差距。留下五百人围攻志贺城,其余全部投入小田井原,使武田军占了优势。
「打算弃城而率领全军出城攻打武田军的背後。」
金井秀景在寄给高田宪赖的书信中,如此写著。可惜使者尚未回到城裏,就被多田三八的兵士逮捕。於是志贺城和外界的连系完全被切断。
甲军包围金井秀景,但并不立刻攻击。晴信在此也玩弄了策略。他命令据守岩尾城的真田幸隆,去攻打金井秀景的背後,而金井秀景却早已把大队兵马派到志贺城,在此关头无法加以利用。晴信却对真田幸隆的城池与兵士都做了巧妙的运用。
此时,上州被不祥的流言所困扰。内容是志贺城被敌方水攻而沦陷,及甲军已控制碓冰峠的要冲,企图将上州变为瓮中之鳌。被切断退路对上州军来说是最忌讳的事,他们本不是来和甲军一决雌雄,也非对北佐久的领土扩张有所企图。虽然驻守志贺城的高田父子与志贺城的栗田父子有亲戚关系。但金井秀景和笠原父子却是非亲非故。同时,原先上杉宪政向金井秀景所下达的命令,也不是叫他彻底摧毁甲军,只是命令他妥善援助志贺城,目的在牵制甲军,阻止对方侵略。
晴信憎恨上杉宪政遣派金井秀景和高田父子前往信州的行为。他对上杉宪政三番两次侵入佐久地区加以骚扰的行为异常愤恨。佐久地区大约每二里有一座小城堡,与其说是城池,更接近城寨。一经攻打总是很快沦陷。但是许多城寨,在占领者撤兵之後,旋即又背叛。长洼城的大井贞隆即是如此:内山城的大井贞清也是这样。目前正在背叛武田的笠原清繁,一度也曾投靠武田氏。而这些佐久诸将会反覆背叛,都是受到山岭那一方的上杉宪政的唆使及撑腰。
「为了使上州军不再干预佐久的事务,必要时应该给予彻底的毁灭。」
晴信一一打量诸将的脸:
「做法是不让上州军一兵一卒越过碓冰峠。」
这场战役在天文十六年(一五四七)八月六日黎明时分,首先由真田幸隆的尖兵发动。熟悉地利的真田聿隆,乘黑夜绕到上州军的背後偷袭。在三谷一带金井秀景的运输队伍,在睡眼惺忪中陷入混战,逃进了本营。而真田幸隆的精兵随後追赶。
真田幸隆升起狼烟,将拂晓时分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
晴信的本营中响起螺号,定时传出三次连打的鼓声。这时在右翼的甘利虎泰军和左翼的板垣信方军,同时冲锋陷阵。
横著朱缨长枪的马队,踏著朝露冲出。与手拿红柄枪的步兵会合,齐声呐喊,随即突击。
小田井原上惨烈地展开殊死斗。刀枪斩刺著弱者,在割去首级的同时,响起胜利者报出的名号。
「板垣信方属下古屋八兵卫斩了系井十郎左卫门。」
四处传遍这类叫声。
「高田主膳。」
另有武士对著刚杀了人的古屋八兵卫冲去。两人纠缠扭打成一团,在草地上翻滚。直到其中一方不再动弹为止。
「金井秀景手下高田主膳斩了古屋八兵卫。」
然而,这报出名号的杀手,也闪躲不过从两侧同时伸出的两只长枪,而应声倒地。
晴信在南无诹访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的旗帜守护之下,把本营设在高高的山丘上。他的身旁有二十个传令兵,将他的命令,传达给正在作战的各部队武士队长。传令兵的背上,蜈蚣形的旗帜迎风飘荡。
那旗帜是象徵军神摩利支天的使者的蜈蚣。这二十骑传令兵被称为蜈蚣骑士。
鼓声连连响起,鼓音愈来愈急促。正面进攻的信繁军开始采取行动。
敌军受到左右攻打而分心,中央部分的防卫稀薄,惨遭信繁军的攻击。上州军禁不起来自左、右、前方的夹击,节节退後。
十个鼓开始连续打起,那鼓音听来急进震撼。以此为信号,绕道上州军背後的横田备中守高松之军,开始移动。上州军已成为瓮中之鳌。上州的军心动摇,有二、三人脱离行列四处逃命,陆续有人跟著逃走,士气一落千丈。在此之前,上州军虽属劣势,但尚能进行势均力敌的战斗,此时仿佛突然失去战斗意志。企图逃走的兵士由背後被刺,想要留下迎敌的又面临同时攻来的数只长枪。这一场战斗大约在三小时後便告结束。
小田井原染满了鲜血。被割去首级的尸骸四处横陈。
胜负已分,晴信彻底追赶扫荡。真田幸隆的军队等候在碓冰峠,败退下来的上州军,大部分都已受伤,无力作战而难逃一死。碓冰峠山岭遍地尸骸,投降的将士被捆绑送到本营去了。
「不要放过一兵一卒,一律格杀!」
晴信这样下达命令。
过去,晴信对於投降的敌人颇为宽厚,多半是付出若干赔偿後赦免。
「主公是说不留一兵一卒,一律格杀?」
由於晴信的命令和平时不同,使板垣信方感到疑惑。
「没错。不分将士一律斩首。」
「事先不经过盘问?」
如果平时被俘,主要的将领务必先经过盘问之後,采取适当处置。而这次全部斩首,似乎和平时的晴信作风回然不同。
「不要盘问,全部处斩。」
晴信的脸因发烧而泛红。晴信自己感觉,是因为发烧趋使他下令屠杀,但他无法抗拒发烧。
《妙法寺记》记载,在此战役中,砍下大将首级十六,士兵首级三千。《妙法寺记》可能有所夸张,但是不少的人被斩首确是事实。
「将斩下的首级,全部提到志贺城去。将它们全部悬在城墙上。」
晴信下达的命令,听来非常残酷。令人突然联想到信虎。(晴信到底是信虎之子。晴信体内是否也承袭了父亲信虎的残酷血统?)
板垣信方忧心忡仲。信方未必能觉察,晴信如此的改变,并非出自晴信的本性,而是晴信的发烧促使他这样反常。
晴信在南无诹访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的旗帜守护之下,急著向志贺城进军。
当他把三千首级的面孔,朝向城池方向悬挂,城兵们全都出来观看。他们看到自己认识的将领或班长、副班长及士兵的首级不由掩面哭泣。被这些惨绝人寰的场面激怒的城兵,一攻出城,就被弓箭射满全身而亡。
「只要投降就饶你一命,反抗则杀得鸡犬不留。」
晴信将书信绑在箭头,射进城裏。
守城的军士没有答覆。首级的展示反而促使城兵决死的心意。城中水源被困,水井中再也汲不出水。
十日後的早晨,外墙被烧毁。当天深夜子、丑时刻(午夜零时~二时)内廓墙被攻陷。城兵仍奋勇抵抗,妇女与孩童皆以石块反击武田军。
十一日晨甲军逼近主廓。城主笠原父子和援军将领高田父子相继切腹自尽。
神津贤道、贤良兄弟及部属五人杀出重围,也壮烈牺牲了。
志贺城的守军抵死奋战,男人无一人生存。自七月二十四日,受到武田的总攻击,到八月十一日没有被攻陷下来,主要是为了守城将士对甲军的抗拒精神。
城中尚有二百三十余名妇女生存。
「余下的妇孺,似乎最好赦免。」
板垣信方提出妇孺的处置方案。晴信摇摇头。
「在甲州地区有亲友者,可以二贯匁(注:钱币单位,一两金币的六十分之一)以上十贯匁以内来赎身。无人赎身者,女人一律送到黑川金山当娼妓,去陪伴挖石矿的工人。小孩则为童工。」
板垣信方闻言变色。
「主公,这样似乎过於苛刻。如此一来,佐久全区人民会衷心痛恨武田,反抗心也会愈来愈激烈。」
「反叛者杀之。」
晴信立刻驳回板垣信方的建议。
虽然被武田兵士一面怒骂著,回廊下志贺城的妇孺凄惨的哭声仍传到晴信的耳中。但晴信丝毫不改初衷。晴信因发烧变红的脸,似乎表示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甚至还想悬挂更多首级,斩杀更多俘虏,将更多妇女卖为奴婢。
战役终於结束。
晴信将残局处置完毕。率领大军凯旋班师返回古府中。武田军也蒙受钜大伤亡。一路上家属们抱著遗体痛哭、扶著伤患涕零,即使对胜利者而言,战争仍然是悲伤的。
每当战争伊始,便会派出探马来,指定集合地点、时间、日期及人数。带头武将,将这些传达给隶属於他的土豪们。他们之中,即使有不少是在田裏耕耘的农夫,也必须放下锄头,拿起长枪,身佩武具,向带领的武将报到。武将们多半为了立下战功,可以分到领土才参加战事。很少有人真正想为武田氏捐躯。一旦带头武将分到领土,底下的人也能分享好处。甲州本来产米不多,主要仰赖杂粮,所以饮食生活粗简。对甲州人民来说,向产米丰富的信浓地区进攻,颇具吸引力。但连年战争,村中年轻人陆续死亡又令人悲痛。
这一年,信州和甲州之间,不断进行领土争夺,而一年发生两次战役,这使被徵召的兵员,感到不胜其烦。
《妙法寺记》对攻打志贺城有如下记载:对甲斐人民来说,战争使他们苦恼不已,宁愿不要扩张领土,只希望能过著和平的生活。
晴信返回古府中後,下令论功行赏,而从次日起,便发起高烧而病倒。他不时在梦境中,看到三千首级。
17—志磨温泉
晴信在小田井原的战役中,打败上州军回到古府中之後,战场上的疲惫一次发作,卧病在床静躺十天後,疲劳消除,他便起床把部属和家将召来,一一给予指示,或共同骑马。当他活动之後,发烧的程度,也随著劳动的轻重,变得更严重了。
「如此下去,对生命极为不利。」
医师立木仙元如此说道。他再三叮咛,肺痨病一旦恶化之後,很难治疗。因此直到完全治愈之前,即使需时二、三年,也该静养才对。
「你说二、三年是吗?」
晴信仿佛在可怜仙元的无知一般,望著对方。
「假如我连续躺上二、三年,那么甲斐将任由他国宰割。我不能眼睁睁望著历经长久战乱才获得和平的这个国家再度陷入混乱。防卫甲斐的方法是:从甲斐主动出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下只是一名医师,对战争不甚了解。只知道疾病潜伏在身体内部,若不加以防卫会使情况更坏。防范胜於治疗。如想消灭疾病,必须投入所有力量来对付体内病毒。最重要的就是休养身体,培植体力。」
仙元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想这年轻的藩主一定无法静下心来疗养。
「而且就算卧床休息,也不见得会好。卧床时会食欲不振,说不定在战胜病毒之前,身体先垮掉。」
「适当运动没有妨碍,但令身体疲倦的——」立木仙元顿了一下继续说:「房事应加以节制。」
口裏说著:心中想的是年轻的晴信未必能忍受此事。退下後,迳自对驹井高白斋说:
「主公的病情若是搁置不予治疗,会继续恶化。因此,最好劝他彻底静养。」
「你说彻底静养是什么意思?」
驹井高白斋似乎无法了解对方言下之意。
「不瞒你说,刚才替主公诊病时,闻到女人身上的清香。」
驹井高白斋明白了。心想晴信特别爱好女色,想劝他远离女色也是白搭。
「同时,得了那种病,有些人对床笫之事的喜好会有益形强烈的倾向。这也是使疾病亢进的重大原因。」
「这件事前次已听说过了。」
驹井高白斋陷入沉思。医师尚可以劝他节制,但身为侍臣,对主上床笫之事却不便开口。
驹井高白斋是武田氏一流的智谋之士。现在这智谋之士却陷入苦思之中,可见此事如何难办。
驹井高白斋苦思之後,以痛苦的神情说道:
「除了支开主公本人之外,别无他法,意下如何?」
「如果能做到,这样当然好。」
立木仙元怀疑地回答。
「我想把主公移到志磨的温泉(现在的甲府市汤村温泉),依你之见,志磨温泉对主公疾病是否有效?但怕主公不会听从。或许可以请在诹访的板垣信方前来劝解。」
驹井高白斋真不愧为一流谋士。
立木仙元次日前往晴信卧室问候,并劝他前往温泉疗养。
「你说的志磨温泉,是否志磨庄的温泉?」
晴信知道那温泉的名称。
「虽然听说那温泉对治疗创伤特别有效,但倒是没听说对肺痨也有效。」
晴信早已识破立木仙元的意图。
「不。那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