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玄-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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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拆除旭山城为条件来承认目前的区域分配——您是否能够接受?」太原崇孚提高了嗓音。
「不!这还不够。至少还要把埴科一郡还给我。」
然而,太原崇孚不予理会地说:
「三右卫门,我们回去吧!看来晴信公较适合做你的主人,景虎公太贪心了!」
说完,带著长谷屋三右卫门就要离去。景虎急忙说:
「把他留下!这样我就接受你的调停。」
长尾景虎说完,抓住露出一脸迷惑的长谷屋三右卫门的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太原崇孚当天渡过犀川,返回晴信的阵营,不容分说地叫对方答应立即拆除旭山城,以维持现有疆域的调停後,将其余的细节交给从骏河一起来的一宫出羽守,便匆匆地返回骏河去了。
太原崇孚,亦即雪斋和尚返回骏河後,在向今川义元报告有关甲越调停成立的经过时,突然因晕眩而倒下。昏迷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便在十月十日去世了。
弘治元年闰十月十五日,甲越两军交换誓约书後各自退兵。
晴信希望当天就能回到诹访。他虽想见湖衣姬的最後一面,但却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在两百日的对阵中,损耗掉的钜额军费、劳力及将近三百人的人命,这一切的牺牲是否值得?然而,正如太原崇孚所言,这端赖於能否为将来设想而及时撤兵。於是,晴信带著因与他一起作战而失去领土的善光寺别当栗田宽安和小柴见宫内,决定暂时撤退到小县;同时,也决定把栗田宽安奉安在旭山城的善光寺本尊(寺庙的主神)移到弥津乡。
弥津乡是晴信的爱妾,里美父亲弥津元直的土地。
善光寺本尊由善光寺移到小县,对於生活与善光寺有密切关系的人们来说当然是件极遗憾的事。他们认为失去本尊的善光寺,就如同被神遗弃的土地一般,因此宁愿离开生活已久的土地而跟随晴信到弥津乡的人不下二、三十人。
经过犀川的二百日对阵,犀川以北虽然是属於越军的势力范围;但晴信把善光寺本尊移走,连带著也把人心一起带走了。
「甲斐的武田晴信公只是将本尊暂移到安全的地点。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奉了神的旨意。据说本尊曾托梦给善光寺别当栗田宽安,希望能暂时前往没有战火的地方。」
看到许多人因善光寺本尊即将离去而悲叹时,便有人散布此种谣言。
「怎么可以把善光寺本尊带走?真是岂有此理!应该立刻将它送回。」
越军提出质询;甲军却以强硬的态度说:
「誓约书上对善光寺本尊的事只字未提,而且,这次的事是奉本尊的旨意所决定的,敬请谅察。」
本尊已经在栗田宽安的护持下,安置在军营中。假如越军坚持要取回,便非再度交战不可。
「善光寺本尊被敌军夺去,无异是信浓的灵魂被人夺去一般。我们不能就此罢休!在下甘犯军纪去把本尊拿回来!」
柿崎景家对景虎提出严重的抗议。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和柿崎一起采取行动。结果,柿崎不得不放弃初哀。
善光寺本尊经由坂木、上田而进入弥津乡。善光寺本尊极受小县百姓们的欢迎,甚至有人因欢喜而感动地流下泪来。以前,虽然晴信曾经多次经过小县、北佐久和南佐久,但那些农民从不肯主动的向他低头。当他们听说善光寺本尊到达时,却个个拿著钱、米和豆子拥向弥津乡。这对晴信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
晴信巡视了弥津乡及塩田城的附近,对外夸耀二百日对阵的胜利结果後,越过室贺峠来到了深志城。到这儿,主要也是为了宣扬战果,让大家知道在二百日的对阵之後,甲军依然能保持坚强的阵容。
晴信进入深志城後,召集幕僚,商讨以後该如何攻取奥信浓。在与景虎交换誓约书,答应互不侵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即已开始商议如何背约,可见晴信对未来早已胸有成竹。
「属下认为对防守在葛山城的落合一族进行分化是最明智的。」饭富三郎兵卫建议。
葛山城是在这次的二百日对阵中,越军为了要与旭山城抗衡所兴筑的卫城。只要攻陷这座城池,善光寺一带将全部归甲军控制。
「你认为何时最适宜?」
饭富三郎兵卫回答晴信说:
「落合一族是以裾花峡谷为根据地,镰仓以来的名门,因此,即使现在劝诱,也未必愿意归顺我方。不如先派熟悉当地的人,到那儿查探落合一族的情形,然後从其族人中物色肯作武田内应的人。如果现在开始进行分化,一年後,葛山城极可能就会归顺於我方。」
饭富三郎兵卫胸有成竹地说。除了葛山城外,他还提到一些将成为分化对象的城池或人名。虽然分化工作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人力,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显示,那远比与敌人交战的费用经济多了。
二百日对阵後的事务一一料理妥当後,次日,晴信从深志城出发。
(以前我曾几次站在峠顶望著诹访,想念在诹访等待的湖衣姬。)
晴信立马於塩尻峠上,望著灰黑色而略显阴翳的诹访湖。诹访湖比晴信以前见到的任何时候更显得忧愁,不!与其说是忧愁,不如说是悲伤。同时,也像是恸哭前凝敛的表情。
晴信想到正濒临死亡的湖衣姬。当他想到湖衣姬就将离开人寰,不禁因怜悯而心碎了。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到处都是死亡,即使是晴信,只要一发子弹穿胸而过,也将化为尘土,万事归休。因此,战国时代可说是随时都与死亡为伍。然而,当晴信听到湖衣姬逐渐走向死亡的尽头时,他依然不禁想和死神进行一场激烈的决斗。他真的不愿失去湖衣姬。
前年,亦即天文二十二年的春天,晴信曾经从塩尻峠一路奔向诹访湖衣姬的馆舍。当时,湖衣姬在侍女的扶持下与晴信见面。从那以後,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当时他也曾迫不及待地跑下去;而今,他的心情却充满了矛盾。他觉得前面似乎有让他畏惧的事在等候著他,因此虽然同样的心急,但湖衣姬的死却使他感到裹足不前。
到了诹访,晴信立刻前往湖衣姬的馆舍。从诹访家陪嫁过来的侍女志野,将晴信来访的事告诉湖衣姬;然後,又将湖衣姬的话转达给晴信。
「如今贱妾就像一个活的死人,假如让侯爷见到我如此狼狈的情形,将永远留在侯爷的记忆中。只要听到侯爷来看我,已经令我感到十分地欣慰和幸福了。现在的我只想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请不要来扰乱我的心境。」
志野泣不成声地将湖衣姬的话照实转达予晴信。晴信并未与湖衣姬见面便返回古府中去了。
离开踯躅崎城馆也已二百日,因此待理的事务堆积如山,令人不知该从何下手。晴信回到踯躅崎不久,出征木曾的栗原左卫门和多田淡路的军队即派快马回来通报。
报告上说木曾义康、木曾义昌父子提出了投降的请求。
木曾义康和木曾义昌父子是主动出城向甲军求和。木曾由於这两百日对阵期间粮食被封锁,因而陷入存亡之秋。同时,其所依赖的越军,如今也与甲军讲和,木曾与甲军的战事已无多大的意义。
晴信下令将投降的木曾义康和义昌父子,依盟国的礼节迎接到古府中来。
木曾即刻有了回覆。木曾义康还附了一封信给晴信:
「阁下命在下前往古府中晋见,但因对晴信公的作法极为熟悉,故不免感到不安。在下绝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身为一名武士,不愿遗臭万年。诹访赖重公与大井贞隆公皆在古府中被处切腹自尽;此外,还有许多人亦遭到同样的命运。对一名武士而言,投降敌人原非一件易事,甚至比切腹自尽还要痛苦。在下无法忍受耻上加耻的耻辱,更不愿使木曾义仲公以来的传统受到伤害。假如晴信公要命在下切腹,在下愿在此城自裁。因为在下既已投降,便早已对这些事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敬请谅察,并将晴信公的真心示告在下。」
木曾义康的信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悲凄或阴翳的感觉。
晴信在回义康的信中写著:愿向诹访大明神发誓,保证义康、义昌性命的安全,请驾临古府中。并说,他绝无意伤害木曾家过去的光荣传统,至於过去曾经命诹访赖重及大井贞隆切腹自尽,乃因他们投降之後又思反叛之心,并非自己设计陷害他们。
晴信一面写,身上却一面冒著冷汗。
接到木曾公决定前来古府中晋见的好消息後,接著又收到湖衣姬去世的噩耗。
晴信即刻命令准备前往诹访。臣属们都知道晴信过去曾经如何地宠爱湖衣姬,因此没有人对他加以劝阻。
「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里美对晴信表示哀悼。惠理在里美的背後垂头不语。虽然惠理并不认识湖衣姬,但同样身为侧室,看到晴信对其他的侧室如此地锺爱与悲伤,也令她感到欣慰。
「胜赖公子一定很伤心。」
里美非常同情胜赖。
「对了,我要给胜赖……」
里美的话仿佛提醒了晴信一般。他命属下将陈设在房裏,去年从骏河带回来,装载量有五十石的船只模型用箱子包好,运到诹访。
「你们要把那船只模型怎么样?」
刚好经过书房前面的三条氏以谴责的语气询问。
「侯爷交代要将它运到诹访。」臣属回答。
「是不是要送给胜赖?侯爷明知义信一直很喜欢这个模型,却要送给胜赖……。侯爷可能喜欢湖衣姬的儿子胜赖更胜於将来要继承武田地位的义信。」
三条氏故意拉高了嗓音,让旁边的人都听得到。
在晴信抵达诹访以前,湖衣姬的尸体已经过净身,换上白色的寿衣,脸上薄施胭脂。
晴信面对著湖衣姬的遗容。那简直是一具尸骸。他凝视著湖衣姬的脸,从她那小巧而端正的鼻子想到许多珍贵的往事,使他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晴信又将视线移到悄然地坐在母亲遗体身边的胜赖。
胜赖的鼻子长得和湖衣姬一模一样。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事,却又使晴信止不住夺眶而下的泪水。
(胜赖这么小便失去了母亲!)
当他想到这儿,真想将胜赖搂在怀中,紧紧地将他抱住。
「在下无能,非常地惭愧。」立木仙元客套地说。
「直到临终,娘娘的神智依然非常清醒,念佛的声音亦很清晰。後来,念佛声突然中断,她说请把胜赖交给主公……这是娘娘这一生所说的最後一句话。」
一直陪侍到临终的志野说。湖衣姬虽然口中念佛,心裏却一直牵挂著胜赖。这种人母的心情是令人哀怜的。
爱妾湖衣姬的死,对晴信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晴信本来是个不易将内心的感情表露在外的人,但可能由於过分悲伤的关系,因此回到古府中後,依然显得十分忧郁沮丧。
湖衣姬卒於弘治元年(一五五五)乙卯十一月六日。有关湖衣姬埋葬的寺院传说极多,但并无可靠的根据。依可靠的常理来判断,可能是埋在她父亲诹访市神户赖重的墓园。至於现在设於伊那郡高远建福寺的坟墓,是後来胜赖成为高远城主後才迁移至此。她的法名为:
乾福寺殿梅岩妙光 弘治乙卯十一月六日
这才是湖衣姬真正的坟墓。据推测,享年二十五岁。十五岁生下胜赖;二十五岁便去世。这位绝世佳人的生涯,令人有人生无常之感。据说湖衣姬去世的那天夜晚刮著强风,林木为之悲泣,而诹访湖的湖水也狂啸了一夜。
08—国境的深雪
三村长亲於弘治二年(一五五六)新年刚过便收到晴信的来信。
信的内容是说晴信三女八重姬和木曾义昌的婚事已经决定,命他在八重姬出嫁时,陪同前去担任随从。信上又说,由於洗马世代居住於木曾街道的入口,必定对木曾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因此特命他担任此职。
三村长亲接到信後,全身不寒而栗。前年(天文二十三年),晴信的长女时姬嫁予北条氏政时,由武田氏累代的家臣担任随从;然而,如今三女八重姬出嫁却选上陪臣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信上说因为他住的地方靠近木曾,熟悉木曾的地理,这似乎只是一个藉口。同时,他又想到曾被召至古府中而遭到杀害的几名武将,使他更感到害怕。假如他与越後通谋的事已经败露,则现在便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逃到越後投靠长尾景虎公还来得及。假如越後不行,也可以到伊那。」
他的属下今井安亲提出了两个具体的腹案。第一个腹案是三村长亲主仆带著大约二十名的家眷,分成数队,趁着黑夜悄悄地离开洗马,逃到北安昙,再从那儿逃到越後,请求长尾景虎的庇护;第二个腹案则是逃到伊那,设法请求那些对晴信尚有敌意的诸将庇护。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