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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武田信玄-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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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玄的病况已不再令人担忧,进入等待最後一日的阶段。
  信玄宁静地过了几天。以御宿监物为主的医师团,展开讨论。此刻已是药石罔效,群医束手无策,个个保持沉默。
  「现在全靠主公的气力。我认为,最好趁他气力尚存,劝他回古府中。在军旅中无法充分的照顾,况且,战争是最容易动气的,对病情的影响极大。若希望主公的生命出现奇迹,就立刻劝他回古府中。」
  医师团中年纪最轻、在京都学医的板坂法眼,说出他的看法。若希望主公的生命出现奇迹——他当场说出这句话,可见信玄病况之危。
  板坂法眼所说的,正是全体医师想说的。过去,御宿监物以医师团代表的身分,数次向重臣们提出同样的建议,重臣们也表同意,并向信玄劝说返回古府中,但是信玄割不下西上的心愿,一句也听不进去。
  御宿监物再次代表医师团,前往长筱城,向重臣们坦述信玄的病况。
  「我曾经多次提过,但都没有被接受。现在,已经到了若不折回古府中,便无法保住主公性命的地步。」
  重臣们皱起了眉。不一会儿,山县昌景问御宿监物:
  「若乘轿而行,会不会影响主公的病情?」
  「会。最好是绝对的静养,但是在此地,人进人出,十分不便,就连看病也无法专注,这是最大的障碍。」御宿监物讽刺地说道。
  为了隐瞒信玄生病之事,病房出入受到严格的管制,就连替信玄调配食物,也不能完全遵照医生的意思。总而言之,十分不便。
  「或许可以做二人用的轿子,除了主公之外,另外再有一人同轿照顾。」御宿监物提出建议。
  没有人反对。问题是,谁去劝信玄呢?
  包括御宿监物在内的讨论会议,最後决定由山县昌景担负这个任务。
  「要让主公放弃西上心愿,谈何容易,但是……」山县昌景说不下去了。
  昌景了解信玄的心情。
  昌景估计双人轿完工的时间,当他准备向信玄劝说时,恰巧传来重要的消息。
  信长进京的第一报。
  三方原之战,震惊天下。信玄将率大军进京的谣言,促使上方诸将离弃信长。信长以黄金的力量让朝仓义景退至越前,自己也退到岐阜观望形势。将军足利义昭相信信玄进京的能力,便下函昭令各国诸侯讨伐信长。信长见形势转恶,改向义昭求和,甚至表示愿意提出自己的儿子为人质,但为义昭所拒。
  信长一直观察信玄的一举一动。攻击野田城时,不能行动。但是攻下野田城之後却仍然停滞不进,就令人不解了。人质交换等事件,并无特殊意义。就算朝仓义景脱离战线,只要信玄决意西上,应该挥师西进才对。大军停滞在长筱城附近,实在令人费解。信长运用谍报机构调查,得到信玄似乎生病的消息。
  很早以前就流传著信玄病弱的消息。莫非这和滞留长筱城有关?
  信长是一位善用时机的将领。三月下旬,他抢先向京都出兵,进攻足利义昭。这对深信信玄将进京的将军义昭来说,太意外了。浅井长政连救援都来不及。
  信长包围足利义昭所在的二条城,加以威吓。义昭承正亲町天皇之庇,向信长求饶。
  山县昌景得知信长进京包围二条城之後,无法再隐瞒信玄。
  昌景到信玄床前报告此事。
  「嗯,信长当然会这么做。」
  在朝仓义景背叛时显得如此无力的信玄,此刻听到信长进京之事,不但不显惊慌,反而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不要犹豫,立刻出兵美浓,包围岐阜城,让信长成为中原的孤儿。」信玄的面颊泛红。
  原本打算在报告信长进京之後,劝信玄暂时回古府中休息,孰知反而担下进攻美浓的任务。
  「昌景,怎么了?你好像很惊讶。」
  信玄的双颊陷落,语音不同於往常,但是深陷眼窝中的双眼,却比以前更加有神。
  「昌景,你是不是惊讶於我面容的改变?我了解。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过,这种情形以前也有过。我的病就是怕冷。三方原之战的那一夜,的确很冷。不过,现在气候开始转暖了,我的病也会逐渐康复的。过去,我都是以统帅的身分在营中指挥。现在,恐怕必须交给胜赖,而我只能跟在一旁。只要有昌景和美浓守等人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把战争之事交给胜赖,我也可以轻松许多,如此一来,病就会好的。」
  信玄喘了一口气,光是说这一番话,也够吃力的。
  昌景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听从。
  「昌景,明天就出发。」
  信玄的眼睛看起来比以往大一倍,眼神更是让昌景心痛。
  「是!我会向全军宣布,明早离开此地,准备西进。」
  昌景转身离去。他的姿态,就和在信玄健康时接受命令一般。但是,来到外面,昌景不禁淌下泪来。
  (如果遵照主公的命令西上,主公一定会在路上丧命。)
  昌景决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信玄带回古府中。
  昌景回到长筱城,首先向胜赖报告此事。
  「虽然不该违背主公的意思,但是我们只能告诉主公正在进攻美浓的路上,实则沿伊那街道北上,折回古府中。唯有如此,才能挽救主公的性命。」
  胜赖也同意昌景的想法。於是召开紧急会议,将此事告知诸重臣。
  没有人反对。有些人含著泪。
  那一天,双人轿前後各有六名轿夫,四人在前方拉绳。轿夫,都是从精壮士兵中挑选出来的。後面有四十名後补跟随。负责指挥轿子行动的是曾根内匠和真田昌幸。
  轿夫们都认为裏面躺著的病人是睿山曼珠院门迹觉恕大僧正,身边则由侍医和从凤来寺跟来的二名尼僧轮流照顾,无人起疑。
  里美和阿茜削发、著僧服,为的是隐藏信玄的秘密。
  轿子肃穆地前进。
  第一夜,来到田峯。信玄夜宿田峯观音院。
  「我们到了田峯,明天朝加茂郡的足助出发。」里美向信玄报告。
  但是,第二天并未由田峯转入通往足助的道路,而是沿著伊那街道笔直地北上。
  里美和阿茜都知道宣称西上,实则北归古府中之事,口中不得不编出进入通往足助的山道等谎言。
  在田口的福田寺停宿後的第二天早晨,天空布满一层薄云。轿子通过行人原的聚落,登上急坂。那是三千尺(约一千公尺)的折元峠。下了峠,就是伊那谷。轿夫轮流扛轿。
  登高时,轿子会前後倾斜,於是前方改用身材矮小的轿夫。轿子则改用绳索绑在轿杆上,由轿夫拉著绳子登高。调整绳子的长度,可以减轻轿子的倾斜度。
  轿夫不得私语。换班、调整绳索等,完全由曾根内匠和真田昌幸指挥。
  虽然众人尽量想减轻信玄对外界的注意,但是信玄终究还是向里美询问到了什么地方。
  里美询问轿外的真田昌幸。
  昌幸停下轿子,撤离轿夫,回答道:
  「这裏是足助前方的椿立。过了山峠就是足助。」
  昌幸想著西上的地图,回答道。信玄脑中也勾画出西上的地图。椿立,确有此地。但是信玄不明白的是大军如何通过间道。
  昌幸立即回答道:
  「织田公得知我们的行动後,已经放弃二条城,准备回岐阜。正亲町天皇似乎在将军义昭和织田公之间调停,如果议和成立,织田公应该会立即撤回岐阜。所以,我们必须先包围岐阜城。现在,我们正抄近路,赶往岐阜。」
  信玄点点头,心中似乎不再有疑惑。轿门关上,帘子也卸下。
  昌幸虽然不得不说谎,却仍忍不住自责。消息传来,信长已离开京都,正在返回岐阜的途中。
  信长顾虑信玄的行动,为了避免万一,便和足利义昭暂时议和,返回岐阜城。
  信玄把伊那的根羽,当成足助。
  到达根羽之後,信玄的病况逐渐恶化,呼吸和脉搏都不正常,还在继续咯血。
  御宿监物知道,信玄的日子不多了,迹象正逐渐显现出来:眼睛四周凹下,脸色渐失。
  御宿监物坦直地向胜赖说明信玄的病况,要他尽量地陪在身边。
  胜赖和山县昌景都在信玄借宿的寺内。
  信玄睡著了,但是半夜裏被池裏鲤鱼跳跃的声音吵醒。他问身边的里美:
  「胜赖在这裏吧?叫他来。如果昌景也在,叫他们一块儿来。」
  他似乎知道胜赖和昌景已经来了。临死前的信玄,头脑特别清晰。
  「胜赖,靠过来。昌景,你也过来。你们仔细听我说。或许,我看不到武田旗帜插在京都。如果我死在西上的路上,绝不要让大军停止。唯有出现不得不撤退的理由,才能撤军。我的死,绝不构成撤军的理由。如果我死了,要保密三年。这段期间,由胜赖担任武田统帅。好了,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胜赖心裏想:这就是遗言。昌景和御宿监物也视之为遗言。他们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明天天色要转坏了,可能会下雨。池鱼跳跃,就是要下雨。」
  信玄喃喃地说著,合上眼睛。
  信玄说得没错,第二天果然下起雨来。大军在雨中北上,从根羽进入三州街道。轿子在山路间前进。浪合的前方就是治部坂峠。雨愈下愈大。
  登高不久,信玄便问道:
  「这是哪裏?」
  曾根内匠微微掀起帘角,回答道:
  「户越峠。过了峠,就是濑户。」
  外面的风雨很大。信玄从曾根内匠掀起的帘角,看到外面的景色。
  内匠拉起帘子,雨打了进来。
  「好大的雨……对不起。」内匠又把帘子放下。
  信玄看到外面的景色,但是雨势太大,看不清楚。
  「到濑户了?马上就要进入尾张了。敌人不久……」说著,信玄咳了起来。
  侍医板坂法眼对曾根内匠说道:
  「不要打扰病人。」
  轿门关上了。
  内匠松了一口气。信玄向外看的时候,他真担心会被发现这不是西上,而是北上之路。他的担忧是多余的。风雨为外面的景色蒙上一层厚帘。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轿外的情景应该随著西上改变,若毫无变化,只怕会引起主公的怀疑。主公刚才提道:敌人不久……,大概指的是:
  (织田军的探子,不久就会和我军遭遇。)
  曾根内匠将此事告知真田昌幸,再快马通知山县昌景。
  「很好……设想得很周到。」
  昌景从洋枪队中挑出两个五人小组,登上附近的山顶,各发射五枚枪弹。
  轿中的信玄听到枪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真田昌幸前去调查,下久回来报告:
  「是织田公的斥堠军放出信号弹。根据我方斥堠的调查,从这裏到岐阜城之间,并无敌方大军,只有小部队和斥堠部队出没骚扰,不足为害。」
  信玄满意地点点头。後来,时有枪声传来,信玄不再说什么。
  抵达浪合时,信玄的病况更严重了。胜赖和昌景到他枕边,他也只是蒙蒙地看著他们。
  行军停止了。
  胜赖随侍在侧。
  第二天早晨,信玄唤来胜赖,命令道:
  「失去时机就等於放弃胜利。不要管我,你们继续行军。」
  信玄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那天早上,他只吃了一些粥。偶尔和身边的人聊一聊。大家都期盼奇迹出现。
  抵达浪合後的第三天早晨,在信玄的严格要求下,轿子再度出动。那是一个雨过天青的晴朗早晨。
  轿子从浪合出发,朝驹场行进。浪合到驹场之间,是一连串难行的山路。真田昌幸和曾根内匠计画当被问及这裏是什么地方时,就回答是介於濑户和犬山之间的山路。但是,自出发後,信玄一句话也没有问。
  那一天早上起,阿茜就一直侍候在信玄身边。医师团就在轿子外面,准备一有状况就入轿支援。
  从浪合出发约一刻左右时。
  信玄不知怎么回事地叫了起来。不,不是叫,而是想要表达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来,却因无力起身而在那儿挣扎。阿茜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信玄。信玄侧著身,吐出一大堆的血。血如泉水般喷出。鲜血染红了阿茜的法衣。信玄躺在阿茜身上,痛苦地挣扎著。咯血阻塞了他的呼吸。
  阿茜一边轻拍信玄的背,一边大声求救。
  轿子停了下来,不等放在垫台上,侍医御宿监物已冲了进去,但信玄已天人永隔。
  轿子暂时回到前夜停宿之处,安置信玄的遗体。重臣们闻讯立刻赶来。
  信玄死不瞑目。他的眼睛,看著京都,仿佛凝视著插在京都上的武田旗帜。山县昌景想合上他的眼睑,但信玄坚拒不肯。马场美浓守试一试,依然无效。第三次由胜赖伸手,信玄这才闭上眼睛。里美忍不住抽泣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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