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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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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年代以后,周作人著作重行出版,鲁迅著作则长盛不衰,“周氏兄弟”逐渐又被论家和读者提起。现在使用这一文化概念,实际上既不同于“五四”前后,又不同于二十年代;并不单单针对他们的某一时期,亦不限于散文创作,而是首先作为一个整体对二人全部文学和思想上的建树加以把握,在此前提下再来考虑具体的异同。曹聚仁也讲过类似的意思:“周氏兄弟,在若干方面,其相同之点,还比相异性显著得多。”(《文坛五十年》)“周氏兄弟”一语至少有三个意义:一,他们取得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最高成就,代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主要方向;二,他们坚持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态度;三,他们拥有世界文明的广阔视野。“周氏兄弟”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作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代名词。历史上有过“曹氏父子”、“建安七子”、“竹林七贤”、“李杜”、“元白”、“唐宋八大家”、“前后七子”、“公安派”、“竟陵派”等等说法;作为某一文学巅峰时代最主要的代表,大约只有“李杜”与之具有同等分量。我不知道新版《辞海》有无“周氏兄弟”的条目,如果没有,恐怕应该添上罢。
  二、钱玄同与刘半农
  这是新文学史上两位热闹的人。新文学肇始,最需要反响——特别是来自“反”的那一方面的“响儿”,苦于一时不见,两位就商量着制造一个。于是钱玄同化名“王敬轩”,历数新文学的坏处;刘半农则一一予以驳斥。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双簧信”。真刘半农骂倒假“王敬轩”,新文学乃告成立。这件事情现在看来,有些行为艺术的意思。钱玄同能假扮“王敬轩”,因为他旧学问根底太深,他与陈独秀、胡适同为《新青年》三杰,但他很少写文章,只发表一些通信,对陈、胡表示赞同,以他名教授的名效应,已经足够有分量了。他还提出一些激烈主张,如废汉字等,反对者只顾反对这个,结果别的新思想也就顺利通过。后来他成为“疑古学派”的精神导师,废姓改称“疑古玄同”,也令世人侧目。刘半农早先是“鸳鸯蝴蝶派”,没有学历,在北大为美国博士胡适所鄙视,遂弃教授之职到欧洲苦苦当了五年多留学生,考得一个法国博士回来,接着当他的教授。
  钱玄同和刘半农都是性情中人,写文章倒在其次,虽然都是散文大家。钱玄同“述而不作”,深入思考,提供观点,鼓励别人写作,自己很少动手,甚至授课都不写讲义,只做图表。刘半农兴趣广泛,无所不能,写诗,翻译,搜集民谣,校点古籍,考古,谈音乐,还有摄影。两位都没活到多大岁数,刘死时四十三岁,钱死时五十二岁。他们晚年,都曾被讥为“没落”,这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两位作为“五四”代表人物,一直坚持的是文化批判立场。另外他们都是“业余作家”,各自有其专业,而且都是绝学。钱玄同集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传人于一身,是经学和小学大师;刘半农是实验语音学专家。他们不过是继续从事其学问研究而已。刘半农往绥远调查方言,为虱子叮咬,染上回归热去世,乃是以身殉职。钱玄同最后抱病为故友刘师培编辑遗著,死而后已。若两先生者,无愧乎“道德文章”一语了。
  以上是我去年写的一则札记,题目也是《钱玄同与刘半农》。现在要写文章,似乎该对两位的事迹做些介绍,一时想不出更合适的话,所以抄在这里了。抄完之后,觉得该说的都已说了,只是记得鲁迅晚年对两位有过批评,不如约略加以讨论。刘半农死后,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中说:“近几年,半农渐渐的据了要津,我也渐渐的更将他忘却;但从报章上看见他禁称‘蜜斯’之类,却很起了反感:我以为这些事情是不必半农来做的。从去年来,又看见他不断的做打油诗,弄烂古文,回想先前的交情,也往往不免长叹。”后来就被论家视为盖棺论定的话。然而鲁迅文章读法,还该遵循他自己的提示:“我的杂文,所写的常是一鼻,一嘴,一毛,但合起来,已几乎是或一形象的全体……”(《准风月谈·后记》)几乎与写《忆刘半农君》同一时间,他在《玩笑只当它玩笑(上)》中说:“不料刘半农先生竟忽然病故了,学术界上又短少了一个人。这是应该惋惜的。但我于音韵学一无所知,毁誉两面,都不配说一句话。”两者“合起来”,可能才近乎鲁迅心中“或一形象的全体”。而有关刘氏事业,他在此前八年已经讲过:“半农到德法研究了音韵好几年,我虽然不懂他所做的法文书,只知道里面很夹些中国字和高高低低的曲线,但总而言之,书籍具在,势必有人懂得。所以他的正业,我以为也还是将这些曲线教给学生们。”(《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可见鲁迅并未对他那更重要的一方面视而不见。从这个意义上讲,鲁迅所谓“我爱十年前的半农,而憎恶他的近几年”,未必是全面评价。而且即使是所涉及的一方面,也只谈了其中的某些部分。刘氏的确写些性情文字或消遣文字,但是他也还有别的作为,譬如所撰《与张溥泉》(1932年)和《南无阿弥陀佛戴传贤》(1934年),都是笑骂交加、慷慨激昂之作,若论社会批判的锋芒并不在鲁迅之下。他仍然是“战士”,不过不局限于“战士”而已。我觉得二十世纪中国只有两个人真正写得好骂人文章,一为鲁迅,一为刘半农。刘氏又因对文字特别敏感,笔下另有一番特色,如《与张溥泉》中所说:“呜呼,政府尝以沉着诏吾民矣。证以事实,沉则有之,着则未见,是沉沦也。”即为一例。
  鲁迅曾在私人通信中说:“疑古玄同,据我看来,和他的令兄一样性质,好空谈而不做实事,是一个极能取巧的人,他的骂詈,也是空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自己的话,世间竟有倾耳而听者,因其是昏虫之故也。”(1930年2月22日致章廷谦)别一处讲“此公夸而懒,又高自位置”(1933年12月27日致台静农),盖亦是差不多的说法。不过这其实正道着钱氏“述而不作”的一贯作风。终钱玄同一生,似乎所重视的是最终取得什么结果,他自己宁肯只起一点催化作用。对他来说更大意义在于发现。他诚然是“空谈”,但“倾耳而听者”未必不因此而“做实事”,而且鲁迅自己就曾经如此,此事见载于《呐喊·自序》:正因为钱玄同“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的劝说,“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说来现代文学史和思想史上若干重要篇章都离不开钱玄同的“空谈”或催化。鲁迅与钱玄同交恶,多半出于钱氏所谓“迁怒”;有一次近乎冲突。如《两地书·一二六》所载:“途次往孔德学校,去看旧书,遇金立因,胖滑有加,唠叨如故,时光可惜,默不与谈……”钱氏写《我对于周豫才君之追忆与略评》,有番表白很中肯:“我想,‘胖滑有加’似乎不能算做罪名,他所讨厌的大概是‘唠叨如故’吧。不错,我是爱‘唠叨’的,从二年秋天我来到北平,至十五年秋天他离开北平,这十三年之中,我与他见面总在一百次以上,我的确很爱‘唠叨’,但那时他似乎并不讨厌,因为我固‘唠叨’,而他亦‘唠叨’也。不知何以到了十八年我‘唠叨如故’,他就要讨厌而‘默不与谈’。但这实在算不了什么事,他既要讨厌,就让他讨厌吧。”
  刘半农曾说:“余与玄同相识于民国六年,缔交至今仅十七年耳,而每相见必打闹,每打电话必打闹,每写信必打闹,甚至作为文章亦打闹,虽总角时同窗共砚之友,无此顽皮也。友交至此,信是人生一乐。”(《双凤凰砖斋小品文·无题》)前辈风趣令人神往。他们曾分别对自己的立场有所阐述,不妨对照起来看。刘半农说:“还有一点应当说明,就是一个人的思想情感,是随着时代变迁的,所以梁任公以为今日之我,可与昔日之我挑战。但所谓变迁,是说一个人受到了时代的影响所发生的自然的变化,并不是说抹杀了自己去追逐时代。当然,时代所走的路径亦许完全是不错的。但时代中既容留得一个我在,则我性虽与时代性稍有出入,亦不妨保留,借以集成时代之伟大。”(《半农杂文·自序》)钱玄同说:“我所做的事是关于国语与国音的,我所研究的学问是‘经学’与‘小学’,我反对的是遗老,遗少,旧戏,读经,新旧各种‘八股’,他们所谓‘正体字’,辫子,小脚,……二十年来如一日,即今后亦可预先断定,还是如此。”(《我对于周豫才君之追忆与略评》)前者强调自我意识之不可放弃,后者强调文化批判态度之坚持始终,其间正有一种互为因果、相辅相成的关系。虽然两人兴趣和学问都不相同,但从某种意义上讲,刘半农的话可以用来说钱玄同,钱玄同的话也可以用来说刘半农。我们以为他们放弃了什么,其实并非如此;他们可能保持着更为宝贵的东西。
  三、鲁迅与长篇小说
  鲁迅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说:“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这并非泛泛之论,而是有着切身感受;至少他觉得对于自己来说,批评家从来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因此他树立一个原则:“我每当写作,一律抹杀各种的批评。”
  自《狂人日记》问世,鲁迅就成为中国最受关注的小说家;及至发表《阿Q正传》,批评界多所议论。而在作者看来,一概没有说到点子上:“我的小说出版之后,首先收到的是一个青年批评家的谴责;后来,也有以为是病的,也有以为滑稽的,也有以为讽刺的;或者还以为冷嘲,至于使我自己也要疑心自己的心里真藏着可怕的冰块。”(《集外集·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小说集《呐喊》出版,成仿吾的一番批评,更引起他强烈反感:“他以‘庸俗’的罪名,几斧砍杀了《呐喊》,只推《不周山》为佳作——自然也仍有不好的地方。坦白的说罢,这就是使我不但不能心服,而且还轻视了这位勇士的原因。……况且‘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用庸俗的话来说,就是‘自家有病自家知’罢:《不周山》的后半是很草率的,决不能称为佳作。倘使读者相信了这冒险家的话,一定自误,而我也成了误人,于是当《呐喊》印行第二版时,即将这一篇删除;向这位‘魂灵’回敬了当头一棒——我的集子里,只剩着‘庸俗’在跋扈了。”(《故事新编·序言》)末了这种做法,最是“鲁迅式”的,算得上“一律抹杀各种的批评”的好例子。
  在私人通信中,鲁迅也时常流露对于批评的质疑与不屑。如:“至于他(金人)说我的小说有些近于左(琴科),那是不确的,我的作品比较的严肃,不及他的快活。”(1935年3月25日致萧军)而李长之的《鲁迅批判》,他也不大瞧得上眼:“李长之不相识,只看过他的几篇文章,我觉得他还应一面潜心研究一下;胆子大和胡说乱骂,是相似而实非的。”(1935年6月19日致孟十还)总的来说,他始终坚持在《二心集·答北斗杂志社问》中表明的立场:“不相信中国的所谓‘批评家’之类的话,而看看可靠的外国批评家的评论。”
  所有这些,不应该简单看做是一种“狂人”姿态。前引文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语,说明鲁迅对于自己的创作,实际上有着清醒认识;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别人所说不确当。在抹杀对《阿Q正传》的各种批评的同时,他自己有所论说:“我虽然已经试做,但终于自己还不能很有把握,我是否真能够写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集外集·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之际,更对其小说创作的渊源和特色予以揭示:“一八三四年顷,俄国的果戈理就已经写了《狂人日记》;一八八三年顷,尼采也早借了苏鲁支的嘴,说过‘你们已经走了从虫豸到人的路,在你们里面还有许多份是虫豸。你们做过猴子,到了现在,人还不如猴子,无论比那一个猴子’的。而且《药》的收束,也分明的留着安特莱夫式的阴冷。但后起的《狂人日记》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却比果戈理的忧愤深广,也不如尼采的超人的渺茫。此后虽然脱离了外国作家的影响,技巧稍为圆熟,刻划也稍加深切,如《肥皂》,《离婚》等,但一面也就减少了热情……”而他对自己的作品亦不无指摘。如讲到《阿Q正传》第一章:“因为要切‘开心话’这题目,就胡乱加上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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