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荒诞的理性-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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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待他。
不过,有一桩心事未了,就是他还没有封授骑士称号;没这个称号而从事冒险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他灵机一动,就把店主叫到马房里,关上门,双膝跪下,拉他也不肯起来,非让店主答应封授他骑士称号不可。狡猾的店主看出他神经有毛病,决计迎合他。店主说, ‘堡垒”里没有小礼拜堂供客人看守盔甲,不过据他所知,不得已的时候,随便哪里都可以看守盔甲。今晚不妨在“堡垒”的院子里看守盔甲吧,明天就可以举行封授仪式,叫堂吉诃德成为全世界最货真价实的骑士。
于是,堂吉诃德把一套盔甲堆在井边水槽里,手持长枪,挎着盾牌,神气十足地在水槽前面来回巡行。夜渐深,月光皎洁,照得如同白昼。当时住店的一个骡夫想起要打水饮骡子,他只好把堆在水槽里的盔甲挪开。碰了新骑士的盔甲,这还了得。堂吉诃德大吼一声,举起长枪,把骡夫打倒在地。他把盔甲仍旧堆好,照样专心致志地巡行。过了一会儿,另一骡夫也来打水饮骡子,堂吉诃德举枪又把第二个骡夫的脑袋打得四分五裂。店主怕再出乱子,赶紧同两个妓女一起,举行了仪式,把那倒霉的骑士封号授与了他。堂吉诃德得了骑士称号,就急不可待地离开了客店。
堂吉诃德走出客店,已是晓色朦胧。他想到自己已经封授骑士,说不尽的满意、得意、快意,鼓鼓的一肚子欢欣,险些把坐骑的肚带都迸断了。他记起店主的劝告,决计回家一趟,置办些出门必备的东西,尤其是钱和衬衣,他还要带个侍从。他心里那么盘算着,可是还没走多远,忽听得右边树林深处隐隐有哭泣的声音。他立刻说:“准有男人或女人遭了难在叫喊,要我去救援呢。”他寻声跑去,看见一棵橡树上绑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上身脱得精光,正是他在哭喊。一个粗壮的农夫正拿着一条皮腰带狠狠地抽他,一边抽一边训斥。堂吉诃德怒声喝道:“你这个骑士不讲理!怎么虐待一个不能自卫的人啊!太不象话了!”原来是牧童安德瑞斯和财主胡安·阿尔杜多,财主说这小子每天丢他一只羊,牧童说主人欠他九个月的工钱。堂吉诃德对财主说:“不准分辨,快把工钱付给他!你要道个‘不’字,我此时此刻就断送了你!”财主怕性命难保,解下了牧童,并发誓说回去把工钱给他。堂吉诃德说:“假如你先要问明是谁的命令,才死心塌地地服从,那么,你听着,我是专打不平的勇士堂吉诃德·台·拉·曼却。”说完,踢动驽骍难得,一阵风似地走了。财主目送他出了森林,转身又把牧童绑在树上,打了个九死一生。堂吉诃德却为此得意非凡,觉得自己在骑士的道路上迈出了可喜可傲的第一步,欢欢乐乐骑马回村了。
离村子不远,忽见一大队人马,原来是一伙商人。他远远望见,立刻认为碰上奇遇了。于是,雄赳赳地在鞍镫上坐稳,紧握长枪,把盾牌遮在胸前,等他们走近,他傲然地说:“你们大家都得承认,普天下的美女,都比不上拉·曼却的女王、独一无二的杜尔西内娅·台尔·托波索!谁不承认,休想过去!”商人们听他说话,又瞧他模样古怪,知道这人是疯子。其中一个爱开玩笑的商人说,先让他们瞧瞧,如果真那么美,他们不用强迫,都甘心承认。堂吉诃德说“关键是要没看见就相信,死心塌地的奉为真理,坚决卫护。”商人取笑他,他托枪直奔商人刺去。要不是“驽骍难得”绊倒,商人就遭殃了。商人的骡夫夺过长枪,折作几段,把堂吉诃德揍得七死八活,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学书上绿林骑士的样子,一边在地上疼痛得打滚,一边背诵骑士受伤后的话。碰巧,街坊上一个往磨坊里运麦子的老乡路过这里,把他送回了家。
堂吉诃德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游侠。
且说家里三天没见他的影儿,管家妈和外甥女着了急,他的好友神父和理发师也来打听。管家妈对神父说,莫不是我们先生遭了什么祸吧,是那些倒霉的骑士小说“断送了拉·曼却最精明的头脑”。外甥女对理发师说:“我舅舅往往一口气把那种胡说乱道的倒霉小说连看两日两夜,看完把书一撂,拔剑对着墙乱斫,斫得精疲力尽,就说自己杀了高塔似的四个巨人;他累得浑身大汗,就说那是打仗受伤流的鲜血。”“他有好多书就象邪说异端一样,该一把火烧掉。”
这时堂吉诃德到了家。大家见他伤得这样,乱了套。他说“你们都别乱”,他是和十个高大无比、凶猛绝伦的巨人交战时受的伤,想办法“请女法师乌尔干达(骑士小说里的人物)来给我治伤”。
神父和理发师见他疯成这样,不胜惊讶。堂吉诃德在家静养了十五天,经常和两个朋友进行有趣的争论。他认为世上最迫切需要的是游侠骑士,而游侠骑士道的复兴全靠他一人。他在养病期间,说服了街坊上的一个农夫桑丘·潘沙作他的侍从,答应征服海岛后,让桑丘做岛上的总督。一天晚上,两个人偷偷离开了村子,开始了第二次游侠。
他们远远望见郊野里有三、四十架风车,堂吉诃德对桑丘说,那是“三十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杀死”,“这是正义的战争,消灭地球上这种坏东西是为上帝立大功。”
桑丘·潘沙道:“什么巨人呀?”
堂吉诃德说:“那些长胳膊的,你没看见吗?有些巨人的胳膊差不多二哩瓦长呢。”(一哩瓦合6·4公里)
桑丘说:“你仔细瞧瞧,那不是巨人,是风车;……”
堂吉诃德说侍从是“外行,不懂冒险”。他一面说,一面踢动坐骑冲出去,并一片虔诚地向他那位杜尔西内娅小姐祷告一番,然后横托长枪向第一架风车冲杀上去。一枪刺中风车的翅膀。这时风车转得正猛,把长枪迸作几段,一股劲把堂吉诃德连人带马抛出老远。这位勇敢的骑士已经摔得不能动弹,还对桑丘说:“打仗的胜败最拿不稳”。长枪断了,他折了一根枯枝充当枪柄,把枪头安上,又继续前行。
主仆二人边走边谈,迎面来了两位骑骡子的修士,随后又来了一辆载着贵夫人的马车。他认为修士是抢劫公主的妖魔鬼怪,不容分说,就绰着长枪向一个修士冲上去,要不是修士早已滚下骡子,不跌死也得受重伤。另一修士见伙伴遭殃,忙踢着骡子落荒而逃。桑丘见修士倒下,动手去扒他的衣服,说是拣东家赢来的战利品。修士的两个骡夫冲上去,推倒桑丘,把他的胡子拔得一根不剩,又踢了他一顿。桑丘直挺挺地躺在地下,气都没了,人也晕过去了。这时,堂吉诃德因为让贵夫人代他去托波索拜见杜尔西内娅小姐,跟侍从打了起来。侍从砍掉了堂吉诃德半边铠甲,连带一大块头盔和半只耳朵。堂吉诃德把侍从打得鼻子里、嘴里、耳朵里鲜血直冒,栽下地去,还要砍下他的脑袋,幸亏哆哆嗦嗦的贵夫人求情,并答应去拜见杜尔西内娅小姐,才没有“难为他”。
堂吉诃德同刚刚爬起来的桑丘又上路了。主仆二人夜宿牧人的茅屋,受到牧羊人的款待。堂吉诃德看到牧羊人给他吃的橡树子,想起了原始氏族社会的黄金时代。牧羊人给堂吉诃德讲了村里发生的事:
村里有一个姑娘叫玛赛拉,自幼父母相继死亡跟着叔父过活。玛赛拉不仅有一大批财产,而且长得非常漂亮,很多人向她求婚,却遭到她的拒绝。她热爱自由,喜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后来她穿上牧羊女的衣服,跑到山里去牧羊。她的美貌,使得许多青年公子和富家子弟都换上牧羊人装束,到山里去追着她求婚。其中,格利索斯托莫学士是一个才貌都好的小伙子,他也改扮成牧羊人追求玛赛拉,同样遭到她的拒绝,因此他伤心而死。
牧羊人说,明天就是格利索斯托莫的葬礼。
第二天,堂吉诃德主仆二人,随牧羊人去村里参加葬礼。人们纷纷议论,说玛赛拉“残酷”、“无情”,是“害人精”。玛赛拉突然出现在坟地上,当众为自己辩护;她说自己谁也不爱,谁也不恨,愿在山林里洁身自好,格利索斯托莫的死与她无关。说罢,她就走进附近树林深处。有些人给她的美夺去魂魄,还想去追她。堂吉诃德要保护落难女子,按剑止住了他们,说“象她这样洁身自好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所有的好人都该敬重她,不该追她、逼她。”
堂吉诃德辞了牧羊人,决计到森林里去找玛赛拉,全心全意为她效劳。他没有找到玛赛拉,却碰上二十多个杨维斯搬运夫。因“驽骍难得”要对搬运夫的母马“强行非礼”,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躺倒在地。堂吉诃德替“受侮辱的 ‘驽骍难得’复仇”,也被搬运夫打得爬不起来。他责怪自己,不该与不是骑士的人交手,也许是“违犯骑士道的原则”,才受到“战神”的“惩罚”。他对桑丘说,以后遇到“下等人”冒犯时,让桑丘去收拾他们。桑丘不以为然,说“我是个温和平静的人,不管受到什么冒犯都能容忍”,“全都原谅”,“因为我有老婆儿女要我抚养呢。”
主仆二人住到客店里。晚上,一个女佣人来找骡夫幽会。堂吉诃德幻想为美丽的公主来探望一位受重伤的骑士,就一把搂在怀里,吃醋的骡夫把堂吉诃德打得口流鲜血,不能动弹。神圣保卫团的巡逻队长探问打架的原因,堂吉诃德出言不逊,队长举起油灯,连着满满一盏油,对准堂吉诃德的脑袋砸下来,脑袋上又添了两个大鼓包。堂吉诃德疼痛难忍,便想起了骑士小说中描写的治伤神油。他让桑丘向店主讨要一些配制伤油的油、酒、盐和迷迭香,把这些与药材和在一起,熬了好久,便炮制成他心目中的神油。他把熬成的药装在一个铁皮油罐念了八十多遍《天主经》、《圣母经》等等,然后喝下,结果吐得搜肠抖肚,浑身大汗。一觉睡了三个多钟头,醒来倒觉得身体舒坦,痛梦大减。他深信自己制成了神油,以后冲锋陷阵都不怕了。
堂吉诃德喝了神油,觉得身轻体健,要立刻出门冒险。他认为耽搁在这里对不起这个世界和需他扶助的人。临走时,店主人向他要店钱。他说,游侠骑士住店从来不付房钱,因为骑士小说上没有讲到要付钱,说罢骑马跑了。店主人抓住了桑丘,要他付帐。桑丘说,他遵守主人奉行的骑士道,即使要他的命也不给一文钱。淘气的客人们把桑丘兜在床毯里,向天空高高抛起来,仿佛人家在狂欢节耍狗那样耍他,直到抛累了才放走了他。堂吉诃德以为这一切都是着了魔法,桑丘不信,觉得抛他的那些人都是“有皮肉筋骨的人”。
二人正辩论着,忽然前面尘土飞扬,后面沙尘滚滚。堂吉诃德认定这是两支军队到这旷野里来打仗的,喜得心花怒放。原来这是两队羊群掀起的尘土。他站在小山头上,高声呼喊着他臆造的骑士和巨人的名字,象一道电光似的冲进了羊群,举枪乱刺,一连打死了七、八只羊。被激怒的牧羊人,对准堂吉诃德一阵乱石猛打,把他的两根肋骨打得陷进肉里去,还连带磕掉了嘴里三、四只板牙和盘牙,从马上倒栽下来。他对桑丘说,这是“变来变去”的混蛋魔法师“跟我作对”。
晚上,堂吉诃德找不到客店,就信马由缰,在大路上走着。忽然看见一大簇点点光亮,象一团流星似的迎面而来。桑丘瑟瑟发抖,堂吉诃德头发倒竖。他说:“这番准碰到了最艰巨、最凶险的事。”原来这是送葬的行列。二十来个穿白衣的人,骑着牲口,拿着火把,抬着一副盖着黑布的担架。堂吉诃德认为,担架上抬的一定是受了重伤或者已经死了的骑士,专等着堂吉诃德替他报仇的。于是,他不问情由,托定长枪,向手无寸铁的僧侣们刺去,有的受了重伤,有的折了一条腿。他对折腿的僧侣说,“我的事业是遍天下去打抱不平,为人除害。”僧侣却说:“您为人除害,却害苦了我,叫我终身受害。”桑丘见主人那副狼狈相,就叫他“哭丧着脸的骑士”。堂吉诃德觉得这个浑名很好,以后就自称起来了。
堂吉诃德走着走着,下起小雨来。看见前面来了一个骑驴的理发师,把铜盆顶在头上,闪闪发光。堂吉诃德认为这是一个头戴金盔的骑士,定要把骑士的金盔弄到手。于是,不经搭话,纵马挺枪,直向理发师刺去。理发师见势不妙,早已滚鞍下驴,逃之夭夭。桑丘见主人得胜,忙把理发师驴子上的全副鞍辔作为战利品取下来,换到自己的驴子上。
主仆二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骑士道,抬眼看见前面又来了十一、二个步行的人,一条大铁链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