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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七卷林海音评传 作者:周玉宁-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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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课上我接受的教育是除了如何采访、发问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一件新闻的发生(比如一件凶杀案吧),你决不能只采访一边,你必须采访两边,你要采访他为何被杀,和另一个他为何杀人,以及更多有关系方面。而且,另一主要的是,亲自采访,不许坐在家里靠电话,所以这又是感觉到苦的事情之一,但是久之,你就发现,每则新闻你非这样处理不可,如果你采访了一面的消息,另一面找的话,你自己就会心里不安。严格的训练,竟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以为苦了。 
  因为在校读书时,就已正式担任采访工作,所以我和其他同学不同的是,晚间必须到报社写稿。那时世界日报由北平石驸马大街的平房搬到西长安街的一所楼房。楼上的后进,便是舍我师的住宅。他的重重的脚步声,自后楼走到前楼来,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报社的同人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皮鞋”。说“大皮鞋来了!”似乎就是一个“小心挨噌!”的表征。果然,他挨个儿责备,虽然也有奖励,但责比奖多,照北平话来说,就是他对于工作“K得很紧”。…… 
  舍我师对我这半实习的学生工作,也一样的要求很紧,就连他到上海、南京去看他那两个报纸“立报”和“民生报”时,也不放过每日阅读北平的报纸。他把《世界日报》和其他各报来做比较,尤其对于北平的另一家大报《北平晨报》上的新闻,逐一比较。我那时专跑妇女、教育这类新闻。他如果看见《北平晨报》登了一条什么消息,《世界日报》没有,而这条新闻是属于我工作范围的,他那航空寄回的新闻比较批阅本子上,就要大批一阵。为了这,我常常哭。我觉得我很努力,对本分的工作一丝也不会偷懒。别人有的新闻,有时也不是非有不可的,但是我敬畏师长,不敢辩解,只有哭泣。我也知道,从全班学生中挑选我出来正式跑新闻,是对我的期望高。但是哭是非哭不可,因为有时确是委屈了我。林海音:《家住书坊边?我的采访学及其他》,(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第143、144、145页。 
   
  成舍我的严格训练为林海音一生从事新闻出版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林海音一直很珍视这段师生情缘,一生都与成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林海音在北平新专遇到的另一个对她有影响的老师是金秉英女士,林海音后来在台湾出版《写在风中》一书时收录了她《昙花一现的友情——怀念萧红》一文,还做了如下回忆: 
   
  《昙花一现的友情——怀念萧红》的作者金秉英女士,是半世纪前我在北平世界新闻专科学校的国文老师。她毕业于北平女师大,除了教书以外,她也是北平《世界日报》的《妇女界》版的主编,更常写作文艺作品小说散文等发表于北平各大报,因此她和30年代的许多作家都是朋友;我们台湾所熟悉的去年在美国病故的沉樱女士便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我初遇沉樱女士就是在秉英老师家。当时秉英老师和她的丈夫萨空了先生都是我的老师,可惜这一对文艺夫妇后来分开了。 
  ………… 
  读吾师这封信中的描写,仿佛听她五十多年前给我们上国文课的情形,她上课是严师,但是讲起书来,我们却会全神贯注地倾听,她讲到得意处,也会发出对文章的啧啧赞美辞,此情此景,仿佛昨日,却半个世纪过去了。林海音:《写在风中?略记吾师金秉英》,(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93年7月版,第27、28页。 
   
  正是这些良师益友引领林海音走上了她为之一生奋斗的事业之路,林海音在北平新专读书的时间大约在1934至1936年。 
第二章 求学、工作与结婚  
第三节 工作和恋爱  
  1937年,林海音从北平新专毕业,正式进入《世界日报》工作,采访文教及妇女新闻。夏祖丽:《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1月版,第63页。记者生活辛苦但新鲜有趣,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女记者还不多见,这种生活使林海音比一般妇女有了更多的见识与阅历,也给她日后从事文学写作提供了素材。中年林海音在到台湾后的1964年对这段生活有过这样一段评说: 
   
  记者生涯,使我每天都认识新的人和人生。像坐在行走中的火车窗口望风景,都从眼前过去了。虽说是过眼烟云,但是那一时的影像,却也能够深印在脑子里,只要碰上有什么联想,也会掀开那存在的一页呢!林海音:《家住书坊边?模特儿“二姑娘”访问记》,(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第156页。 
   
  这段生活的影像深印在林海音脑子里,成为她中年创作素材的主要有如下几个:一是她对当时比较少有的女人体模特儿的采访,日后成文为《模特儿“二姑娘”访问记》;一是她在对当时一个刺绣工厂的访问时巧遇童年玩伴的回忆,于1964年成文为《海淀姑娘顺子》;一是她对日本女作家林芙美子的访问,1985年成文为《林芙美子和“放浪记”》;还有一个则是1962年她根据那时的采访见闻撰写的小说《地坛乐园》。关于林芙美子的访问还有如下一段插曲: 
   
  在林芙美子已成大名,大约是民国二十五年时,她旅行到北平,我正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记者。知道了这消息,本着我的喜爱《放浪记》这部小说,便去访问了她。记得她是比我还矮小的女人,三十二三岁,和蔼可亲。这篇访问记刊出后,正到南京及上海去的吾师成舍我先生,老远地写信回北平,对于在反日情绪那样高的时候,我竟去访问了一位日本作家,颇不以为然。我受了责备,也没办法,反正稿子已经刊出了。成师当时病牙,本来给日本牙医看牙,他都因反日而半路不看了,我还能觉得委屈吗?林海音:《家住书坊边?林芙美子和“放浪记”》,(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第179、180页。 
   
  林海音的采访林芙美子是因为她中学时代即已读过《放浪记》,林芙美子是她最欣赏的日本作家,但是特殊的时代氛围影响了老板对她工作的评价,实属遗憾。从这件事上即可看出林海音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她评判人的标准是从自己的心性出发的,而较少考虑时事政治的因素。 
  对林海音来说在《世界日报》工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夏承楹——她日后的丈夫、一生的伴侣。 
  夏承楹笔名何凡,著名报人、作家。他1910年12月生于北京,出身名门。“父亲夏仁虎(字蔚如,号枝巢子,1874—1963)举人出身,曾任国会议员、财政部次长及国务院秘书长,精通诗文词曲。夏家有八子一女,夏承楹排六。他自小会读书,从师大附小起,一路保送师大附中初中、高中到师大外文系,中英文俱佳。他不但热爱体育,还能吹口琴,附中开同学会时常上台表演,到了师大更和同学张清常在北平的广播电台定期广播口琴。”夏祖丽:《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1月版,第65、66页。 
  何凡1934年自北师大毕业后就经谭旦冏先生介绍,进入《世界日报》做编辑,主编“学生生活”版。谭旦冏比何凡年长四岁,是留法艺术家,后来曾担任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谭旦冏当时在《世界日报》任职,何凡在学校读书时就时常给《世界日报》投稿,每有体育活动或比赛,谭旦冏就找他以“驻校记者”身份给报纸写稿。谭旦冏看他文笔好,为人诚实,做事负责又有热诚,一毕业就把他找来工作。夏祖丽、应凤凰、张至璋:《何凡传》,(台北)天下远见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11月版,第75页。 
  其实,林海音知道何凡早在北平新专时就开始了: 
   
  在北平新专读书时,含英和夏志娴都是学校排球队的队员。夏志娴个子高,在前面担任杀球;含英个子矮,但身手灵活,在后面供球,两个人合作无间。当时在北平《世界日报》工作的人,也常到北平新专打球,其中一名年轻的编辑,排球打得好,冰也溜得好,每次在球场打球,总会有学生指指点点说:“这是溜冰健将夏承楹。”夏承楹来自书香世家,在家排六,家里佣人称六少爷。他和七弟夏乘楣的花样和双人溜冰,在北海溜冰场是出了名的。“夏六、夏七”是当时北平体育文化界名人。 
  含英常常在北平新专球场看到夏承楹的矫健身手,大她八岁的六爷却没注意到这个小女生,直到含英也进入《世界日报》,两人成为同事。同①,第57页。 
   
  何凡对林海音的第一个印象是:“她个性随和,人长得好看。”《世界日报》办公室不大,编辑部摆了一长排桌子,为了节省空间,上白天班和上晚班的共用一张桌子。何凡上白班、林海音上晚班,两人被分配共用一张桌子,共有一个抽屉,各持一把钥匙。办公桌种下了他俩日后的情缘。由于兴趣相投,他们很自然地就在一起了,有时何凡下了班,会在办公桌抽屉里留点零食、水果给上晚班的林海音,或是留张字条定明天的约会。周末,他们常去比较摩登的东城。还在师大外文系读书时,何凡就替东城的真光电影院翻译电影说明书。本来这份工作是由何凡四哥夏承棂的同学熊式一做的,熊式一出国后,就由何凡代替,没有报酬,但可以免费看电影,何凡就约了林海音一起去。看电影就成了他俩一辈子的嗜好。看完电影,他们就到对面的哈尔滨人开的华宫西餐厅吃俄国菜,林海音最爱吃那里的罗宋汤和煎牛排。那时林海音和何凡还常去北海溜冰,听音乐,吃小馆。共同的职业使他们在有了很多共同的社交中有了共同的朋友,这个时期他们比较值得一提的艺术家朋友有叶浅予和梁白波。林海音后来写了一篇《吾友“蜜蜂小姐”》叙述此段友谊。 
   
  吾友“蜜蜂小姐”梁白波在给我的第二信中,有一句话说:“……我一看到你,就等于翻开自己的历史……”所以我得从1935年(民国二十四年)说起。何凡的朋友宗惟赓先生是摄影家,大高个子头发天然卷儿,一向在上海的电影公司工作。这一年他从上海带来了他的朋友有名的漫画《王先生与小陈》的作者叶浅予,还有叶的女友梁白波,叶、梁二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侣。叶浅予朗爽喜谈笑,梁白波则是一位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气的艺术家,大家很合得来,常在一起吃喝玩乐。记得叶浅予曾对北平女人喜穿阴丹士林蓝布褂儿大为欣赏,他说他原是不喜欢蓝色的(或者不喜欢蓝色布),到了北平看满街女学生的蓝布褂儿,竟改变初观了。而我记得梁白波也曾对何凡说,认为何凡像广东人而不像原籍江苏人。我更惋惜的是叶浅予曾以水彩画了我一张素描,我挂在卧室甚久,后来不知所终。林海音:《生活者林海音?吾友“蜜蜂小姐”》,(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94年12月版,第61、62页。 
   
  梁白波后来在上海《立报》画漫画专栏“蜜蜂小姐”,林海音一直都很关注,他们到台湾后还有一段交往。 
  林海音和何凡刚交往时,报社一位男编辑结婚,找林海音当伴娘,林海音问他伴郎是谁,那位编辑说是另一位男同事,林海音不乐意,那位编辑便说找何凡,林海音便答应了下来。夏祖丽:《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1月版,第67、68、69页。这对情投意合的情侣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1939年5月13日,林海音和何凡在北平东单三条的协和医院礼堂举行了新式婚礼: 
   
  两家家长把婚礼交由他们自己做主,他们请了三位音乐家朋友在婚礼上伴奏,老志诚弹管风琴、关紫翔拉小提琴、魏守忠拉大提琴。九十岁的老志诚在北京回忆说,当时他常为朋友婚礼伴奏,大家上他住的中南海练习,然后到中南海划船。许多年后,老志诚写的《牧童之乐》,风靡一时。不过协和礼堂的管风琴,却在“文革”时被砸烂了。 
  婚礼的证婚人是仁虎先生最亲密的老友,旧文学家赵椿年先生,“赵椿年”这三个字在北京的许多书籍、古玩店的招牌匾额上很常见。女方介绍人是含英表舅张我军,男方介绍人是仁虎先生担任财政部次长时的亲信部下、担任过司长的王槐青。王槐青的儿子王光超和夏承楹是附中同学,两人是好朋友。王光超有个弟弟王光英、妹妹王光美,王光美也是附中的,后来嫁给刘少奇。伴郎虞积刚是夏承楹中学同学、排球队友;伴娘许业云是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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