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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 作者:[法]贡斯当阎克文刘满贵译-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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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寄托自己最后的希望,任何权力都不会机敏到如此程度,能到这个庇护所来追击他。然而专制政治却会到那里追击他。一切独立的事物都会使它发怒,因为一切自由的事物都威胁着它。过去它曾试图支配宗教信仰,而且认为可以随意给它们安排一项义务或罪行。如今,它从经验中学乖了,不再直接迫害宗教,但是它在注意寻找一切可以羞辱宗教的机会。
  有时它把宗教说成是人民的惟一需要,它清楚地知道,人民通过对发生在他们头上的事情的一种可靠直觉的引导,决不会去尊敬自己的上司所不屑的东西,每个人都会通过模仿或出于自尊而把宗教推下台阶。有时暴政会突发奇想,把宗教变成权力的奴仆;宗教不再是从天堂上下来警醒或者改造俗世的神圣力量;宗教这时会拜倒在权力的脚下,成为卑躬屈膝、百依百顺、胆小如鼠的工具,留心权力的一举一动,听候权力的吩咐;它对那些鄙视它的人阿谈奉承,只向各民族传授权力认可的永恒真理。它的牧师们在受着奴役的圣坛脚下,结结巴巴地讲述着断语残篇。他们不敢以无畏而自信的语调发出那种古老的天籁,他们远远不是在表达现世的伟大,像波舒哀谈论那位评判国王的严厉的上帝一样,他们在主人轻蔑的目光面前,诚惶诚恐地寻找着谈论他们上帝的字眼。不过,假如他们没有被迫用宗教去支持不人道的法律和掠夺的命令,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无耻啊!我们看到他们以和平宗教的名义下令侵略和屠杀,让政治诡辩站污圣经的庄严,把他们喋喋不休的说教伪装成宣言,祈祷上苍保佑罪行得逞,这等于指控上帝是罪行的同谋,从而亵读了上帝的意志。
  然而,不要以为如此奴额婢膝就能使他们免受屈辱:那个不作任何让步的人,有时会被突然的谵妄所支配,正是因为没有人挺身反抗以使他恢复理性。康茂德有一次带着安努毕斯雕像出席庆典,突然心血来潮,用塑像作棍棒,把那位陪同的埃及祭司打昏在地。这就是我们眼前发生的事情的确切象征,是那个目中无人而又反复无常的保护人的确切象征,他在虐待宗教和发出侮辱性命令时便会暗自得意。
  宗教不可能承受如此之多的贬斥和侮辱。疲倦的目光将不再关注它的浮华;枯萎的灵魂将不再对它寄予希望。
  必须承认,在经历了启蒙的民族看来,专制政治是否定上帝存在的最强有力的理由。我说在经历了启蒙的民族看来,是因为对于愚昧的民族,不必消灭它们的宗教信仰就可以压迫它们。然而,一旦人类精神踏上理性之路,一旦出现了怀疑,暴政的登场亮相似乎就要用可怖的证据支持那种怀疑的权利。
  怀疑提醒人类,他的命运得不到正义之神的关注,实际上已经被抛给人类中最残忍、最卑鄙者的狂想。这种怀疑精神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忠于失落的信仰,都是懦弱而胆怯的想像引起的幻觉,因为实际上是恶有善报,善有恶报。它会说,在这转瞬即逝的生命过程中,在这既无过去也无未来、像怪异的灾星一闪而过的时刻,最好的作为就是抓住每个机会捞取好处,闭眼不看等着吞没我们的深渊。专制政治用它的全部实际行动宣扬着同样的信条。它鼓励人们在危险包围中骄奢淫逸;他应当抓住每一分钟及时行乐,因为无法确定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在切实可见的愚蠢而残酷的统治下,若想仍然对不可见的贤明与仁慈的统治抱着希望,非得有真正的坚定信仰才成。
  这种强烈而坚定的信仰不可能出现于古代民族。他们当中有教养的阶层,会以不敬神的态度为自己所受的奴役寻求些许补偿。他们会抱着溢于言表的勇气,鄙视他们不再惧怕的权力,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卑劣程度远比不上那种曾经使他们惧怕的权力。人们可能会说,由于今世的声名狼藉,确实没有来世反而对他们是一种安慰。
  我们为时代的开明、神权的毁灭和政教斗争的停息而感到自豪。但是就我来说,我承认,如果必须要我作出选择,我宁愿接受宗教统治也不要政治专制。在前者的统治下,至少在奴隶当中还存在着名副其实的信仰,只有暴君是腐败的;但是在脱离了宗教思想的压迫之下,奴隶会像他们的主人一样腐败和卑鄙。
  我们必须怜悯一个被迷信和愚昧的重负压弯了腰的民族,不过也可以对它表示尊重:这样一个民族还保持着某种真实的信仰,尽管它犯下了错误;它仍然怀有某种责任感;它仍然拥有某些美德,尽管那些美德受到了误导。只有那些疑神疑鬼的走狗们在驯服地爬来爬去,热心地忙前忙后,拒绝接受上帝,只在某个人面前瑟瑟发抖,除了恐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他们;除了压迫者从高高的王位上甩给他们的薪俸,没有任何目的;一个自甘堕落的人种,没有直起脊梁的希望,没有可以原谅的错误;这种人种已经从上帝指定的人类行列中倒下;他们残存的天赋和展示的智力,无论对他们还是对世界来说,不过是一种额外的罪恶与耻辱。

14。人们不可能甘愿顺从任何形式的专横权力
  如果这就是专横权力的后果,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出现,人们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顺从它。所以,他们也不可能甘愿顺从专制政治,因为它是专横权力的形式之一,而在法国,被称为自由的政治则是专横权力的另一种形式。即使说这种假冒的自由是一种有别于专制政治的专横权力的形式,我也不敢苟同,因为它纯粹就是专制政治,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有人在描绘法国的革命统治时把它称为无政府状态,'1'即没有统治,真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毫无疑问,在革命的统治下,在革命的法庭上,在惩治嫌疑犯的法律中,统治不但没有缺席,而且持续表现为普遍的残暴统治。
  确凿无疑的是,这种表面的无政府状态就是专制政治,法兰西的现任主子以专制政治为榜样,学来了它的全部手段,保存了它颁布的所有法律。他经常允诺废除这些法律,却又总是推托回避。他不时地自夸中止了它们的效力,但却把它们留为己用。他否认自己是它们的始作俑者,但却成了它们的继承人。那是一个有毒武器——他可以随时予取予夺——的军火库。这些法律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就像悬在空中的云层和待命出击的伏兵。
  我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收到了1813年12月27日的法令,在上面我看到了这样三项条款:“4.特派员被授权根据形势和维护公共秩序之要求,采取任何严厉的治安措施。5。同样,他们被授权组成军事法庭,亲自或由特别法庭审判任何受到指控的亲教者、通敌者或图谋作乱者。6.他们有权发布公告和签署命令,此等命令对所有公民均具强制性,凡司法、民政和军事机构均须一体遵行。”难道这些特派员不像国民公会派出的总督吗?我们不是在这个法令中再次看到了毫无限制的权力和革命法庭吗?如果罗伯斯庇尔的统治是无政府,那么拿破仑的统治也是无政府。但是错了——拿破仑的统治是专制政治,而且我们必须认识到,罗伯斯庇尔的统治也是地地道道的专制政治。
  无政府状态和专制政治有一个共同点,它们两者都破坏安全感,践踏法律保障。但是,在这两者中,专制政治盗用了它所亵渎的形式,给它所指定的受害者戴上枷锁。无政府状态和专制政治都把野蛮引入文明,但无政府状态是让所有的人都回归野蛮,专制政治则专为自己保留了野蛮,并打击它的奴隶,用它所摆脱了的镣铐束缚他们。
  因此,说今天准备顺从专制政治的人要比过去多,这绝对不是事实。一个被二十年动荡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民族,确实已经疲惫不堪,可能会在一个暴君的压迫下酣睡片刻,就像一个精疲力尽的旅行者可能会在一片森林中睡倒而不顾强盗的出没:这种暂时的昏睡不能被视为一种常态。
  那些主张专制政治的人实际上是在说,他们既想做被压迫者,又想当压迫者。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他们并未理解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他们就不能指望别人理解他们。
  你想用不同阶层的眼光判断什么是专制政治吗?对于知识阶层来说,可以想一想特拉西斯和塞内加;对于人民来说,应该想一想罗马的大火和对各省份的蹂躏;至于主子本人,则应记住尼禄和维特利乌斯之死。
  我认为,为了检验僭主政治是否能够用专制手段予以维持,展开谈谈这些观点是必要的。那些指出这种手段之可靠性的人,不停地谈论着各民族所要求、所希望、所热爱的,就是压迫他们并给他们戴上镣铐的专制权力,只有让它保留自己的特权,才能防止各民族犯错误,以免这些错误对他们造成伤害。也许有人会说,完全可以公开宣布,不以自由的名义使我们遭受践踏,我们就应当高兴地接受践踏。我要驳斥这些荒谬奸险的主张,揭露以它们为根据的胡言乱语。
  我们必须坚信,尽管人类最近经历了一次不幸的虚假自由,但实际上并没有更倾向于支持专制政治,因此,我将研究一下,僭主政治能否通过运用所有的暴政手段,避开它的诸多敌人,化解包围着它的重重危险。

15.作为维护僭主政治之手段的专制政治
  借助专制政治维护僭主政治,必然会使专制政治经久不衰。我要问,现代欧洲的哪一个文明民族中间能够看到持久不衰的专制政治。我已经解释过我说的专制政治的含义。回顾历史;我看到所有走向专制的政府都在自己脚下打开了一个它们最终会堕入其中的深渊。专制权力总是在经过长期努力清除了障碍、成功地戴上了王冠、似乎看到了持久和平的时刻土崩瓦解。
  在英国,这种权力建立于亨利八世统治时期,又被伊丽莎白进一步加强。这位女王不受约束的权力受到普遍羡慕;由于她只是有节制地使用这种权力,因而更加令人羡慕。然而,她的继承人由于无休止地同那个据认为已被制服的民族进行斗争而受到谴责。而那位继承人之子,一个著名的牺牲品,以他的死亡给英国革命染上了血迹,不过血迹换来的一个半世纪的自由和荣誉,勉强能够使我们感到宽慰。
  路易十四在自传中得意地罗列了他为摧毁国会的、教会的及一切中立机构的权力所做的一切。他为自己在将要取代他登上王位的国王们之前做了这一切而庆幸。他的自传大约写于1666年。一百二十三年之后,法国的君主制度被推翻。
  事物的这种不可避免的进步,其原因简单而又明了。那些对权力构成障碍的制度,同时也在支持着权力。它们引导着它的进步,维护着它的成就,使它对暴力行为有所节制,并在它麻木不仁时刺激它。它们把不同阶级的利益集合在它的周围。如果它与这些阶级发生对抗,它们则会迫使它考虑降低所犯错误的危险程度。但是,如果这些制度遭到毁灭,权力就会失去引导、失去束缚,就会开始一意孤行,它的步伐就会开始跌跌撞撞、反复无常,因为它不再遵守固定的准则,时而前进时而倒退,时而激动时而不安;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得体还是过分。有时它头脑昏乱,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予以阻止;有时它心灰意懒,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它振奋。它在打算除掉敌人时却除掉了自己的盟友。它行使的专横权力是一种使它悔恨交加、备感烦恼和备受折磨的责任。
  我们经常听说,自由国家的繁荣都是昙花一现。但是专制权力的繁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一个专制国家——即便竭尽全力——持续时间能像英国的自由那么经久不衰。
  专制政治面临三种可能性:它可能引起人民造反,这样一来,人民就会推翻它;它可能激怒人民,这时,如果外国人进攻它,它将被外国人推翻;如果没有外国人进攻,它会自行衰败,虽然缓慢一些,但会更耻辱,更不体面。
  一切都在印证孟德斯鸠的箴言:权力越大,安全越少。
  不对——专制政治的支持者说——政府垮台总是因为它们软弱。政府必须做的事情就是监督、惩罚、囚禁、镇压,不能允许无用的形式束缚自己的手脚。
  为了证实这个信条,他们提出了两三个粗暴而非法措施的先例,这些措施看上去拯救过求助于它们的政府。不过为了使这些先例能派上用场,一个人必须明智地把自己限制在三年两载的时间内。假如此人眼光长远,他就会看到,采取这些手段的政府,非但得不到巩固,反而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有时连正当统治都会受到这种理论的诱惑。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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