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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科学的社会功能 作者:[英]j.d.贝尔纳陈体芳译-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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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科学术语来加以阐述而且要不违背当代科学理论的确凿成果,否则这种宗教观点就不可能在知识界站住脚。

  理想主义的科学观的最温和的变种认为:科学简直就是人们的智慧和教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代科学知识也和当代文学知识一样为上流社会所不可缺少。当然,事实上,至少在英国,情况决不是这样的,不过教育家们往往想单单用这种理由来为科学的存在辩护,从而把科学融化到一般人文主义中去。例如,伟大的科学史作家萨尔顿就发出呼吁,要求把科学人道化:
“要想使科研劳动人道化,唯一的办法是向它灌注一点历史精神,即崇敬过去的精神
——崇敬世世代代一切良好意愿的见证人的精神。不论科学变得多么抽象、它的起源和发展过程本质上都是同人道有关的。每一项科学成果都是博爱的成果,都是人类的德性的证据。人类通过自身努力所揭示出来的宇宙的几乎无法想象的宏大性,除了在纯粹物质的意义上以外,并没有使人类变得渺小;反而使人类的生活和思想具有更深刻的意义。每当我们对世界有了进一步理解,我们也就能够更加深刻地认识我们和世界的关系。并不存在着同人文科学截然对立的自然科学:科学和学术的每一门类都是既同自然有关,又同人道有关。如果你指出科学对人道的深刻意义,科学研究就变成了人们所能创造的最好的人道主义工具;如果你排除了这种意义。单纯为了传授知识和提供专业训练而教授科学知识,那么学习科学,就失去了一切教育价值了,无论从纯粹技术观点来看起价值有多大。如果不结合历史,科学知识就可能危及文化;如果把它同历史结合起来并用崇敬过去的精神加以节制,它就会培育出最高级的文化。
”——《科学史和新人道主义》第68页。

  这种对科学功能的看法和古典哲学家们的观点的共同性在于:两者都认为,科学是单纯的智力活动,同客观宇宙有关(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而不涉及数学、逻辑学和伦理学的更纯粹的观念,但仍然是以严格的观照方式研究宇宙的。尽管许多科学家本身都持有这种观点,它本质上是自相矛盾的。

  假如科学的功能在于为了观照宇宙而去观照宇宙,那么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学根本就不会存在了,因为极其粗略地阅读一下科学史就会知道:促使人们去作科学发现的动力和这些发现所依赖的手段,便是人们对物质的需求和物质工具。人们所以如此成功地并且如此长期地坚持这一观点,只有一个解释:科学家们和科学史家们忽视了人类的全部技术活动,尽管这些活动至少也如同伟大的哲学家们与数学家们所从事的抽象思维一样,和科学有许多共同点。

  科学作为一种力量  与上述看法对立的观点把科学看作是一种通过了解自然而实际支配自然的手段。这种观点虽然遭到反对,但却普遍存在于古典时代。罗吉尔·培根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们明确地指出这种观点是希望的所在,不过最先以现代方式对这一科学观加以充分阐述的是弗朗西斯·培根:
“人类获得力量的途径和获得知识的途径是密切关联着的,二者之间几乎没有差别;不过由于人们养成一种有害的积习,惯于作抽象思维,比较万全的办法还是从头开始,阐明各门科学是怎样从种种和实践有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起积极作用又怎样象印戳一样,在相应的思辩上留下印记并决定这种思辩。
”至少有两百年,这一直是占统治地位的科学观。

    “那么培根对自己提出了怎样的目标呢?用他自己说过的一个强调的词来说,便是
“果实
”,这便是增加人类幸福和减轻人类痛苦。这便是改善人类的境况。
……这便是不断为人类提供新方法,新工具和新的途径。这便是他在科学的一切部门,在自然哲学、立法、政治和道德等方面所进行的一切思考的目标。培根的理论的关键就是
“功用
”和“进步
”两个字眼。古代哲学不屑于对人有用,而满足于保持停滞不前的状态。它主要研究道德完美的理论,想去解决无法解决的谜团,想去规劝人们到达无法达到的心理境界。这些理论是如此崇高,以至于永远不过是理论而已。它无法屈身从事为人类谋安乐的低贱职能。一切学派都把这种职能看做是有失身分的;有的甚至斥之为不道德的。
”麦考利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第一年便是这样写的。正像在当时绝大多数持进步观点的人们一样,他认为,科学的功能便是普遍造福于人类:
“随便问一个培根的信徒,新哲学(在查理二世时代,人们是这样称呼科学的)为人类做了什么,他就会立即回答说:
‘它延长了寿命、减少了痛苦、消灭了疾病、增加了土壤的肥力、为航海家提供了新的安全条件、向战士提供了新武器、在大小河流上架设了我们祖先所不知道的新型桥梁、把雷电从天空安全地导入地面、使黑夜光明如同白昼、扩大了人类的视野、使人类的体力倍增、加速了运行速度、消灭了距离、便利了交往、通信、使人便于执行朋友的一切职责和处理一切事务、使人可以坐着不用马拖曳的火车风驰电掣般地横跨陆地、可以乘着逆风行驶每小时时速十浬的轮船越过大洋。这些只不过是它的部分成果、而且只是它的部分初步成果。因为它是一门永不停顿的哲学,永远不会满足、永远不会达到完美的地步。它的规律就是进步。昨天还看不到的一点就是它在今天的目标,而且还将成为它在明天的起点。
’”—
—《论培根》。

  幻想的破灭  一位现代的麦考利对于科学的成果会有不同的、更有说服力的看法。他可以指出现在人类已经有了一百年前根本无法想像的物质享受和力量、现在人类在征服疾病方面已经取得了真正伟大进展、现在人类已经有可能永远免受饥馑和瘟疫的威胁,但是他将不得不承认:如同古代道德学解决不了人人有道德的问题一样,现代物质科学在事实上也解决不了普遍富裕和幸福的问题。战争、金融混乱、千百万人所需要的产品被人甘心情愿地毁掉、普遍的营养不良现象、比历史上的任何战争都更可怕的未来战争的威胁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在描绘现代科学成果时必须指出的现象。所以无怪乎科学家们自己也越来越不相信科学发展本身会自然而然地使世界变好一点了。例如,艾尔弗雷德
·尤因爵士1932年以主席身分向英国促进科学协会致词时就说过:
“我们感到,当代思想家们对所谓机械的进步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赞美之中兼有批评;满足的情绪已让位于怀疑的心理;怀疑又变成了惶恐。正如一个人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才发现自己拐错了弯一样,大家都存在着徬徨失望的情绪。要回头走是不可能的:以后怎样继续走下去呢?如果沿着某一条路走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方呢?一位鼓吹应用机械的人士表达了幻想破灭以后的某些失望情绪还是情有可原的。他此刻正以这种情绪冷眼旁观着过去使自己感到无限喜悦的新发现和新发明的壮观行列。人们不可能不问:这个宏大的行列将走向何方?究竟它的目标是什么?它对人类的前途可能产生什么影响?这个壮观的行列本身就是现代的事物。一个世纪之前,它才初具规模,还没有取得今天使我们相当敬畏的势头。众所周知,工业革命是从英国开始的;英国在一个时期中,一直是世界工厂。但是不久新的习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了,现在所有的国家,甚至中国也多少有点机械化了。工程师的丰硕成果遍及全世界,把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也从来不敢想象的人才和力量赐给世界各地。这些礼物当中有不少无疑是有益于人类的,使生活内容更为充实,使生活面更为广阔,使生活更为健康,使生活享受其和乐趣更多,使生活中更加充满物质所能促进的一切幸福。但是我们深深地明白:工程师的才能已经被严重滥用而且以后还可能被滥用。就某些才能而论,既存在眼前的负担,也存在潜在的悲剧。人类在道德上,对这样巨大的恩赐是没有准备的。在道德缓慢演进的过程中,人类还不能适应这种恩赐所带来的巨大责任。在人类还不知道怎样来支配自己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授予支配大自然的力量了。

  我没有必要详细论述现在迫切要求我们注意的各种后患。我们知道:在国与国的关系中,就象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一样,为了保持和睦,就得把自己的自由稍微牺牲一点。如果要使世界维持和平并且让文明存在下去,就得放弃对于国家主权的普遍偏爱。地质学家们告诉我们:他们能够从进化史中查出某些已经灭种的物种的痕迹。

  这些物种正是由于拥有充足的和有效的防身器官和攻击器官才遭到灭亡的。这里包含着一个应该在日内瓦加以考虑的教训。不过,生活的机械化还有另一个方面,也许不那么为人所熟知,我愿冒昧地在这里最后谈一谈。

  不但在工业生产中,而且在我们的一切工作中,甚至在耕地这种简单的工作中,机械都越来越代替了人力。

  其结果,人类就发现:一方面他们有了原来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无数财产与机会,另一方面,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也被剥夺了一个无法估计的福份,即劳动的必要性。我们发明了能进行大量生产的机器,并为了降低单位成本而大规模发展生产。机器几乎是自动地不断吐出产品,工人在创造这些产品时并不起什么作用。他们已经丧失了工匠的乐趣、丧失了过去在认真运用自己的技艺、仔仔细细创造产品的过程中所感到的快慰。他们还常常遇上失业,而失业比做苦工还要悲惨。虽然各国都力图建立关税堡垒以便至少保住国内市场,生产过剩的互相竞争的商品仍然充斥全世界。
……有些人的确一片好意,诚心诚意地要帮助人类利用自然资源,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即使是他们的这种和平性质的活动也有其坏的一面。

  补救之道何在?我是不知道的。有人可能设想出一个遥远的乌托邦。在那里,劳动和劳动果实都得到完善的调节,就业机会、工资收入和机器所生产的一切产品都实行公平分配。即使做到这一点,问题还照样存在。人类把差不多全部的劳动担子都推给不知疲倦的机器奴隶之后,如何去消磨自己得到的余暇?他们敢不敢希望自己在精神面貌上取得极大进步,以至学会妥善使用空闲时间呢?上帝是允许他们争取并达到这一目的的。他们只有通过探索才能找出办法来。我决不认为人类由于培育了工程师的创造才能就注定要衰亡。毕竟,这种才能是人类同上帝最相象的才能之一。
”—
—《自然》杂志,第130、349,1932年版。

  出路  有些人对挽救不可救药的人性感到完全绝望而放弃科学事业。另外一些人则更加潜心从事实际科学工作,根本不去考虑它对社会所产生的一切后果,因为他们已经事先知道这些后果可能是有害的。G.H.哈迪关于纯数学有一句名言,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能象他这样说:
“这一科目毫无实用价值;这就是说:不能直接用它来毁灭人的生命或者用它来加剧目前财富分配不均的现象。
”不少人接受了一种主观的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观点,认为从事科学就是象打桥牌或猜字谜,不过对热衷于此道的人来说,比打桥牌或猜字谜更有刺激性更有趣而已。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观点肯定是有些道理的。任何一位从事实际工作的科学家,都必须真正能欣赏自己所从事的具体工作并感到乐在其中。这种欣赏本质上无殊于艺术家或运动员对自己的活动的欣赏。卢瑟福过去一直把科学区分为物理学和集邮两类,不过要是把这个类比贯彻到底的话,就要把它简化为
“摆弄机器”和搜集邮票了。

  科学对社会的重要性  上述这些主观的看法并不能向我们说明整个科学的社会功能是什么。我们不能指望仅仅通过考虑科学家怎样看待自己工作和他们希望别人怎样看待他们的工作而找到答案。他们可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乐在其中,可能感到这是一种高贵的职业,或者是一种有趣的消遣,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为什么科学在现代世界中得到巨大发展,也不能说明为什么它会成为今天世界上许多最能干最聪明的人们的主要职业。

  科学显然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社会重要性。这种重要性决不单单是由于对智力活动的任何估价而产生的。科学现在肯定不是直接用于造福人类的。我们有必要去查明,科学实际上被用于什么目的。这项研究属于社会和经济性质而不属于哲学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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