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都还年轻-苏东坡-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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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夕阳和晚霞。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固执和执着地喜欢黄昏里的一切,很多人认为这是不太正常的,或者说是不协调的。然而我就是喜欢,宁静的,简单的,快乐的喜欢。
比我大两岁的阿阮坐在我的对面,她迷惘着美丽的眼睛吐着烟圈,悠闲而幽雅。她说:“究竟哪一种快乐值得我们用美丽和青春做代价呢?”了了的烟圈模糊了阿阮经纶世故和年轻漂亮的脸。我知道,即使是绝望来临的时候,阿阮也是美丽诱人的。
我想我和阿阮应该是快乐的,也应该有快乐点缀的,在这爱情泛滥,爱情匮乏的年轻季节。
我再次想起了乔的眼神,包容的,宽容的,洞穿一切的,想要陷进去,沉沦了就不想在泅渡的眼神。那个时候,我是蓝色的,单纯的,透明的,心如止水的,甚至于是完美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当现实美好到超越了梦想的时候人都会迷茫。就好象小时侯面对橱窗里面琳琅的玩具,妈妈说:“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吧!”然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倒底想要什么,一时间,看着自己将要选到的幸福,快乐得只想哭 。我想我是个无助的女孩,从小到大。
“我有很多很多的理想,远远胜于我对你的梦想和奢望。”
我就这样回绝了乔,回绝了那涉过我慌张甜蜜的乔的爱情。他的目光越过我的黑发,很遥远,很剔透。我知道,我的身后是一片玫瑰的海洋,一个多情而充满希望的季节。但我回绝了乔,也回绝了我自己。那个夜晚,乔没有再说话,我们安静而寂寞地看着那些红翠。要是,要是乔在那一刻能够再坚持一下,或者摘一朵轮廓妖艳的玫瑰轻轻放在我等待的手中,我想,那将是另外一个美丽和幸福的夏季。而乔没有,乔还是不了解我,不知道我。尽管他那么爱我,尽管我那么爱他,尽管我们都知道彼此深爱着对方。
乔说,我们回去吧。我记住了他离开的样子,残缺的,平静的,沉默的,有回忆的。
阿阮沉在黑暗里给我讲她的经历,她吸着摩尔的模样,快乐而隐秘。
“他的眼神是很坚定的,很镇定的,只是在经过我的时候才显得有些飘忽。我知道,他也说过,是我惊艳的美和气息震惊了他。”
我知道,“他”是指那个三十三岁的现当代文学副教授,一个睿智和英俊的男人。然而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阿阮的情感麻木得毫无知觉。阿阮是深邃的。
“那次他叫我到他的家里去。我很规矩地坐在沙发里,有点拘束。沙发很大,我像是被包围在那里。他在我的眼前手足无措,像只被钳制了的失控的野兽,温顺得不知道怎么发怒。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来致于控制的得逞。他把头很沉地垂下去,不着边际地对我说:‘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我微笑着看着他:‘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走过来,把我的手捧起来,很认真地吻着,温暖而湿润,然后放到他宽阔的手掌里面。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释然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去看电影,很纯朴的做法和方式。我是不需要他物质的包围和包裹的。那天他骑着部单车,我坐在后座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快乐,天气很好,有风,有阳光,有蓝天,有白云,一切都是那么动人和永恒。”
“我们要去的那家电影院在城郊。陈旧,冷清。是那个人们在生活中忙忙碌碌,拼命追逐着物质的季节,我们来到了电影院。里面除了放映师,就我跟他俩。影院黑暗空荡,充实着自由散漫的空气。我们在每一排上坐上五分钟,把脚直直地伸到前一排的靠背上像小时侯我看星星那样看电影。一部很古老的电影,忘记了什么名字什么内容。于是,我们忘情地去表演我们的对白,那是我们努力想向对方倾诉的话,就算是想在屏幕上写字也可以。我们在那个空间里面释放着爱情和快乐,看别人在屏幕上演绎着和我们一样的故事。”
“从来没有想象过看电影也会这样的浪漫和生动。从前和那些男孩子在电影院里约会,他们不是只顾着给我剥糖纸就是抓着我的手不放……”
阿阮微微仰着的脸有一丝甜蜜抑人的味道。我看着她,阿阮的嘴唇开始泛起苍白,也许因为幸福,也许因为悲哀,也许因为无从把握的未来。
“了了,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没有做错什么,”阿阮淡淡地说,“我跟他彼此错过了十多年,在这段时间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将我们联系起来,但我们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就好象本来注定的一场爱情在来生里重复。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真切地感到了自己在生长,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息弥漫在我贫瘠虚空的生命里。那一刻,他在我的生命里无法离开,我想我不会得到安生了。”
我觉得那个有徐志摩气质的男人在我的思想里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至少他懂得欣赏和爱护阿阮这朵美丽动人与娇贵高傲的花蕊。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刻意躲避这个婚外情的事实。和阿阮在一起时,遇上了认识的人,他会走过去,一如既往地谈笑,介绍道:“这是阿阮。”没有任何激烈或深情的修饰,有暗示而不造作。
他来过我们的学生公寓。我进门时,他和阿阮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狭窄的阳台满是芬芳的玫瑰和旺盛的芦荟。CD上放着班得瑞的排箫。阳光浅浅淡淡地洒在他们身上,金黄一片。一切是那么的安静与协调。他对我说:“你好,了了。”那一刻,我体会到了阿阮的幸福。
阿阮说:“了了,和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选一个有风的早晨。”我一直想象阿阮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排箫流进我的思绪,眼睛里只有幸福的风景。
那天我们起得很早。天已经微微亮了。我们来到郊外,深秋的寒气让我觉得无所适从。阿阮拽着线轱辘一直在奔跑,伴着急促的呼吸和快乐的笑声。他一直跟随在阿阮身后,举着相机拍照。风筝很高很远了,高远得我看不见它了。阿阮他们停下来,相互拥抱。我想起了我深爱的乔,沧桑的记忆顿时有些苍白。
那天早上,其实没有一丝的风。
要毕业了,阿阮终日为能够留在这个城市而奔忙。我知道晨光夜色怎样侵蚀着她的身心,知道除了香烟和浓咖啡还有什么在支撑着她。
浮躁的盛夏的夜晚,我和阿阮总会在半夜不约而同地醒来。于是决定去夜泳。游泳池里倒映着星光璀璨的夜空,有点寂寞的味道。
阿阮仰着头浮在水面,像朵因惊艳繁茂而快要凋零的花。我突然为自己这个颓败的念头而心惊胆战。
阿阮凝脂一样的手臂划着水,一圈,一圈,她的眼角眉梢在水波里若隐若现,疲惫而绝美。
“我见过他的妻子和女儿,一个很善良很贤惠的女人,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孩子。其实,我不想伤害其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我自己。也许这一开始就伤害了,你知道,了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徘徊和犹豫,但不要他做选择。我只要他在我身边时是幸福的,这已经够了。或者我老了,或者他死了,问题就解决了。但就连一起到老到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奢侈。”
我知道,阿阮是个纯粹忠于爱情的人,她的爱决不是相等的付出与所得。
“过于期待生生世世其实是在承担责任,但是,阿阮,为自己想想,哪怕一点点。”我说。
幽蓝的夜色照在阿阮的脸上,淡淡倦倦而坚贞。我想,阿阮已无法支撑了。
阿阮说:“如果仅仅因为年龄,我愿意为他不要青春,愿意为他白发苍苍。我爱他,除了这个,难道还会有更重要的么?”
那个盛夏的夜里,我第一次看见阿阮的眼泪,鱼的眼泪。
阿阮失眠了,连续好几个晚上。她独自坐在阳台上,如同盛开在午夜的百合,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光辉,脆弱而美丽。
“了了,你有没有连续做同样一个梦的经历,”阿阮问我,“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巫,和一个男人花前月下。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妩媚的男人,任何女人为之着迷的男人。后来,神知道了,惩罚我。把我吊在悬崖上,四周没有生命,死一般的寂静。起风的时候,我的头发会变成锋利的刀,在风中荡来荡去割我的脸。好疼啊!从未有过的疼痛。然后我在疼痛中梦醒了——我庆幸自己还有醒过来的时候……”
“……了了,我怀孕了。”
冰冷的医院,挥之不去的总是刺鼻的药水气味和护士的冷漠表情。我站在手术室外面,等着阿阮。
医生出来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阿阮被搀扶着缓慢而艰难地走出来。看上去她虚弱无比与泰然,像一只雨后的蝴蝶。
阿阮朝我淡淡一笑:“没什么。就像一场感冒,没有疼痛,只是累。”
出租车里,阿阮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她说:“我放弃了,对这个城市。”
街灯亮起来,阿阮的眼睛潮湿而明亮。
车到了学院门口,他等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畏畏缩缩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阿阮对司机吩咐道:“开进去,不要停。”阿阮捋了捋头发,捋去了一个时代。
一个发达的南方城市接纳了阿阮,那里不乏阳光,不乏鲜花,不乏丰富的物质消费和患得患失的爱情。
最后几个共处的晚上,阿阮显得十分安静,没有在半夜起来做事情。我知道,她是想留给我最后的宁静。
而我,却在一个凌晨醒来,房间里亮着灯,窗户洞开。阿阮兀自坐在床上,她的周围散落着雪花般的照片,在那上面,是一些曾被闪光灯切断定格的记忆,记忆里的阿阮单纯而快乐。
阿阮,我叫道。
阿阮泪流满面——没有什么可掩饰的。我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曾经那么轻灵飞扬的一双手如今变得多么不堪。我们紧紧地握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一切的是是非非蜚短流长磨砺成为虚空,不再伤悲,不再心痛。
阿阮失望的声音显然是易碎的:“我,怎么能那么爱他,怎么能那么爱他……”暗香浮动的空间,照片一张张被痛苦碾碎,空气中没有一丝情愫。
“今天陪我去游泳吧,”阿阮收拾完行李说,“这个夏天还没有在阳光下戏水呢。”她站在阳台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交叠着,仿佛轻轻掩合的阿阮的心扉。
身着鲜艳的游泳衣的阿阮在水中看上去过于明媚了,以至于让我感到有些不真。但她依然盛放着,像我们喜欢的那种娇艳的花。
池边是很多不同年龄不同相貌不同身份不同心态的男人,薄薄的泳裤将文明底下的欲望暴露无遗。他们为阿阮每一次漂亮的动作而喝彩。是的,在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阿阮是美丽的,是惊艳的,也应该是幸福的。没有人明白,阿阮的爱情已经没有了光泽没有了芬芳没有了渴望与幻想。
我站在岸上,看阿阮在水里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泪眼朦胧中,一朵风情万种的白莲花在短暂的往事里瞬间开放又顷刻凋零。
阿阮会快乐起来的。我想。
那时正是夏天,温暖的,愉快的夏天。
(发帖时间:2003…03…19 17:28:18)
…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