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疑云:960年到1279年之两宋典故 作者:吴蔚-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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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经过大致是:先是金人主动送信给吴曦,信中先极力夸奖了吴曦祖先的战绩:“时则乃祖武安公玠捍御两川,洎武顺王璘嗣有大勋,固宜世胙大帅,遂荒西土,长为籓辅,誓以河山,后裔纵有栾黡之汰,犹当十世宥之。然威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自古如此,非止于今。”然后说明宋朝廷其实对吴曦一直有所防范和猜忌。为此,金人举出了当年岳飞被杀的例子,并拿吴曦与岳飞相比:“且卿自视翼赞之功孰与岳飞?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一旦见忌,遂被叁夷之诛,可不畏哉。故智者顺时而动,明者因机而发,与其负高世之勋见疑于人,惴惴然常惧不得保其首领,曷若顺时因机,转祸为福,建万世不朽之业哉!”这话相当有力,直接道破了宋朝廷的最大死穴:从来不信任武将。吴曦终于心动了,派人密通金国,提出愿意献出阶、成、和、凤四州给金人,换取金人封他作蜀王。金人当即答应,命吴曦只需按兵不动即可。
吴曦叛变后,金军便无西顾之忧,全力部署东线战场。结果,宋军在东线接连战败,郭倬、李汝翼败于宿州(今安徽宿县)、王大节兵败蔡州(今河南汝南)、皇甫斌兵败唐州(今河南唐河)、李爽军溃寿州(今安徽凤台)等等。只有毕再遇军屡战获胜,但无补败局。
吴曦不久便受金封为蜀王,僭位于兴州(今陕西略阳),献关外四州于金。他的无耻投降行为遭到了军民的强烈反抗,部属杨巨源、李好义等联合军民,闯入伪宫,斩杀了吴曦。吴曦称王仅四十一天。杨巨源、李好义等推随军转运使安丙为首,出兵收复了被金军占据的阶、成、和、凤四州。李好义又请乘胜进取秦陇,但安丙不但不同意,还在宋军内部大力铲除异己,杨巨源、李好义等都被杀死,西线宋军元气大伤,本来有可能扭转的形势又被安丙一手葬送。
韩侂胄因出兵无功,罢免指挥军事的苏师旦和邓友龙,用丘崈为两淮宣抚使。丘崈一到任,便采取守势,结果,又连遭失败。丘崈便干脆与金军秘密谈和。东、西两线都按兵不动,韩侂胄立即处于孤立。金人随即兵分九路,大举南下,开始了全面反攻,战线波及整个宋金边界。宋朝连连败退,形势颇为不利,南宋朝廷大震,议和的呼声又一次高涨。韩侂胄见宋军接连在军事上失利,罢免了丘崈,改命张岩督视江淮兵马,同时,又派使臣方信孺到开封向金人请和。其时金军由于战线过长,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却趁机对南宋朝廷开出了高昂的议和条件:割两淮、增岁币、赔军银,以及北伐首谋者韩侂胄的人头。韩侂胄大怒,决意再度整兵出战。然而,一场政变在朝廷内发生了。
史弥远率先上书弹劾韩侂胄,指责北伐以来百姓死伤无数,公私物力非常困难,给国家造成祸害。杨皇后也趁机让皇子赵曮在宋宁宗面前指责韩侂胄,但宋宁宗依然信任韩侂胄,于是杨皇后决定铤而走险,召杨次山入宫,命他与史弥远商议,诛灭韩侂胄。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初三,史弥远在杨皇后的支持下,矫称有密旨,令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率兵三百,埋伏在六部桥侧,等韩侂胄入朝时,将其劫至玉津园夹墙内活活打死。
宋宁宗听说韩侂胄被劫的消息后,急忙写手谕赦免韩侂胄。杨皇后拉住宋宁宗哭泣道:“陛下若下谕旨,请先让妾死在这里!”宋宁宗就此作罢。后来临安府告知宋宁宗韩侂胄身死的消息,宋宁宗竟然不相信,事情过了三天,还坚持说韩侂胄没有死。群臣这才知道韩侂胄之死并非宋宁宗的诏旨,而是史弥远和杨皇后搞的鬼。
韩侂胄死后,史弥远大权独揽,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丞相。最为卑劣的是,他将韩侂胄的人头砍下来,装在匣子里送给了金人,南北再一次和议。一朝重臣的脑袋,就这样被送出去乞和。
开禧北伐以韩侂胄之死宣告彻底失败,这也是南宋朝廷最后一次北伐。
与南宋君臣杀害韩侂胄求和相比,金人却颇佩服韩侂胄的气节,“韩侂胄函首才至虏界,虏之台谏文章言侂胄忠于其国,缪于其身,封为忠缪侯”(《贵耳集》)。不过,宋金和议终于达成,这就是宋金和议史上最为屈辱的“嘉定和议”。不仅如此,宋朝廷还给六十多年以前主和议的秦桧“复爵谥”,给金国的岁币也增至六十万。此种局面一直维持到蒙古打败金国后,宋朝廷才接受真德秀的建议,拒绝给金国进岁币。
朝野上下对史弥远均非常不满,不过大多数人敢怒而不敢言。好不容易有个兵部尚书倪思上书提醒宋宁宗,谨防权臣专权重演,却又被史弥远排挤出朝。嘉定二年(1209年),还发生了针对史弥远的“罗日愿之变”。
罗日愿,江西人,开禧北伐时,曾献策于韩侂胄,以此得补训武郎,充忠义军统制。韩侂胄被杀后,史弥远穷究韩党不已,牵连甚众,其中有的人的供词牵连到罗日愿。罗日愿得知后疑惧不安,常常郁闷于心,生怕遭到史弥远的暗算。后来他见朝野上下普遍对史弥远不满,便与殿前司申军训练官杨明及其徒徐济、赵珉等合谋,打算以征讨黑风峒为名,聚众起事。按照原定计划,动手的日子选在丞相史弥远起复过江、百官迎谒于浙江亭时,预备举火为号,尽杀宰执以下官员,然后派兵进入大内,胁迫宋宁宗降诏赏军,以罗日愿为枢密使、徐济为参知政事。结果,政变还在筹划当中,便被阙进勇副尉景德常告发,罗日愿被凌迟处死,徐济、赵珉等也被处斩。
此后,朝臣对史弥远的倒行逆施大多容忍沉默,不敢慷慨直言。同年十二月二十九,陆游赋诗而死。诗云:“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首诗悲怆感人,以朴实的语言道出了一个爱国义士的最大愿望:即使在生前没看到收复中原,死后也要听到这个消息。“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和雨,铁马江河入梦来。“再读陆游的这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便能深深体会到诗人深切的忧民之心,以及悲壮负报国之志。尤其当中原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沉沦陷落之际,更使人热泪盈眶,热血沸腾。陆游虽然沉痛于“不见九州同”,但并未绝望,他坚信总有一天宋朝的军队必定能平定中原,光复失地。不过,此时金国国势日衰,蒙古铁木真正在迅速崛起。终南宋一朝,始终是“但悲不见九州同”,陆游所期待的“王师北定中原日”最终没有到来。
杨皇后生的儿子都早夭,随着年岁的增大,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考虑。她与皇子赵曮关系不错,曾经联合起来对付韩侂胄,于是力主立赵曮为太子,赵曮也改名为赵询。十分可惜的是,赵询还没有等到登上皇位就病死了。宋宁宗再没有子嗣,便立皇弟沂王赵抦之子赵贵和为太子,赵贵和改名为赵竑。
史弥远已经感觉到新任太子不是那么好对付,他为了监视太子赵竑,费尽了心机。赵竑好弹古琴,史弥远便买了一名擅长弹琴的美女送给他。赵竑胸有大志,却没有政治头脑,竟然还将琴女引为人生知己。他见史弥远权势熏天,且与杨皇后勾结,心中愤愤不平,不满的情绪经常流露于言表。赵竑的老师真德秀劝他要韬光养晦,多孝敬杨皇后,笼络史弥远,才能立足,但赵竑却没有接受。他曾经在书案上书写史弥远和杨皇后的罪恶,还说:“弥远当决配八千里。”又曾指着墙壁地图上的琼州、崖州(均在今海南)说:“吾他日得志,置史弥远于此。”又常呼史弥远为“新恩”,意思是将来要发配他到新州或恩州(今广东新兴、阳江)。
史弥远得到卧底琴女的告密后大为恐惧,潜谋废除赵竑的太子位。他派人从民间找来一个叫赵与莒的人,称其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人,赐名贵诚,后改名赵昀,立为沂王之子,亟力扶植。
嘉定十七年,宋宁宗一病不起。史弥远夜召赵昀入宫,杨后竟然一无所知。史弥远假传皇帝诏旨,改立赵昀为皇太子,封成国公。又过了五天,宋宁宗去世,史弥远才将废立太子的事告诉了杨皇后。杨皇后虽然不喜欢赵竑,但却对史弥远的自作主张深感不快,愕然说:“皇太子赵竑是先帝所立,怎么能擅自变更?”史弥远先后七次派人进宫,向杨皇后晓以利害,杨皇后禁不住一再劝说,又考虑到自身利益,便答应了史弥远的要求。
赵昀即位为宋理宗后,杨皇后的地位得到保障,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宝庆五年(1229年),七十岁的杨太后病逝。也就是在这一年,蒙古贵族遵成吉思汗遗嘱,拥其第三子窝阔台为大汗,即元太宗。而之前成吉思汗病逝前,提出了联宋灭金的战略。
据说杨皇后与史弥远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系,这种宫闱秘事自然不见于正史。宋人杨升庵的《宝庆诗》中有“夜驾老蟾嫔月母”一句,又有人做乐府《咏云》:“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荫。”都是讥讽杨皇后与史弥远之间的风流韵事。
其实,明眼人稍加推断,便可知道这是捕风捉影的流言。杨皇后与史弥远结交之时,已经将近五十岁,即使保养再好,也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了。而史弥远还要比杨皇后小五岁,以他的精明,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与人老珠黄的皇后私通?
再则说,杨皇后与宋宁宗感情极为深厚。宋宁宗体弱多病,杨皇后悉心照顾,多年如一日。这需要很大的耐心。俗语云:“久病成医。”日子久了,杨皇后对宋宁宗该服什么药也能推算得一清二楚。有一次,宋宁宗患痢疾,召御医入宫诊治。御医刚号了脉,问了症状,还没有来得及开方子,杨皇后就问:“官家吃得感应丸否?”御医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后竟然也懂医术,连连答道:“吃得,吃得。”宋宁宗服了感应丸后,病情果然痊愈。杨皇后如此体贴入微,难怪宋宁宗终生依赖她,始终没有嫌弃她年老色衰。
赵竑被废除太子位后,出为济王,不久又被史弥远派人逼死。朝中正直大臣军上书替济王赵竑鸣冤,并指斥史弥远专擅。史弥远大力排除异己,朝政完全由史弥远及其党羽把持,“纲纪荡然,风俗大坏”。
绍定六年(1233)十月,史弥远病死,其长达二十七年的专政才告结束。死后还被追封为卫王,谥“忠献”。
这里要特别谈一下史弥远“忠献”的谥号。前面提过,秦桧最早的谥号为“忠献”,后被韩侂胄改为“谬丑”。但史弥远执政后,又恢复了秦桧“忠献”的谥号。史弥远谥号与秦桧谥号相同,这绝非偶然的巧合。当时的士人普遍认为史弥远与秦桧同属“小人”,讨论谥号的礼官很可能也持同样的观点。端平二年(1235年),史弥远死后仅仅一年多,著名文人刘克庄在给宋理宗的札书中,公然将史弥远与秦桧相提并论,指出“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可见,史弥远与秦桧同属“小人”,是当时士大夫们的共识。史弥远谥号“忠献”,字面上是褒奖,而其中的贬义是不言而喻的。
三 偏安的最后岁月
宋理宗即位时,整个中国已经处于巨大的动荡之中,动荡的根源便是正疯狂扩张的蒙古。蒙古在攻打金国的过程中,多次派人与南宋联络,约宋夹攻金国。南宋朝廷见蒙古势大,金国垂亡,便想联合蒙灭金,以雪百年之前的“靖康之耻”。可以说,毫无主动权的“苟安”是宋朝一贯的对外国策,自宋真宗一朝便开始了,几乎贯穿了整个宋朝的历史。最可悲的是,南宋朝廷不能吸取北宋联金灭辽导致引狼入室的前车之鉴,悲剧不可避免地再次上演。
当时金国在蒙古的压迫之下,已经迁都开封,金哀宗完颜守绪号令只局限在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小小一隅,之前横扫北宋江山的金军已经成了可望不可及的神话。绍定六年(1233年),也就是宋权臣史弥远死的这年,蒙古进攻开封,金哀宗弃军逃跑到归德(今河南商丘南)一带。皇帝都逃跑了,开封城内人心浮动,金将崔立发生政变,向蒙古投降。当时,金国著名文人元好问也在开封,由此做了蒙古人的俘虏。
之前,蒙古军有“凡攻城不降,矢石一发即屠之”的制度,意思是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时,只要城池守军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城破后蒙古军必然屠城。蒙古大臣耶律楚材(辽国皇族子孙)力劝蒙古大汗窝阔台(蒙古第二代大汗,成吉思汗正妻孛儿台所生第三子)废除破城后屠城的旧制,从蒙古军进入开封开始,蒙古野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