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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19_新五代史-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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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卧帐中,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将士疲战争、生民苦转饷者,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唐未失德胜时,四方商贾,征输必集,薪刍粮饷,其积如山。自失南城,保杨刘,道路转徙,耗亡太半。而魏、博五州,秋稼不稔,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臣自康延孝来,尽得梁之虚实,此真天亡之时也。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岁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岂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归其家属于魏,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八日而灭梁。庄宗推功,赐崇韬铁券,拜侍中、成德军节度使,依前枢密使。庄宗与诸将以兵取天下,而崇韬未尝居战阵,徒以谋议居佐命第一之功,位兼将相,遂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而宦官、伶人用事,特不便也。

  初,崇韬与宦者马绍宏俱为中门使,而绍宏位在上。及庄宗即位,二人当为枢密使,而崇韬不欲绍宏在己上,乃以张居翰为枢密使,绍宏为宣徽使。绍宏失职怨望,崇韬因置内勾使,以绍宏领之。凡天下钱谷出入于租庸者,皆经内勾。既而文簿繁多,州县为弊,遽罢其事,而绍宏尤侧目。崇韬颇惧,语其故人子弟曰:「吾佐天子取天下,今大功已就,而群小交兴,吾欲避之,归守镇阳,庶几免祸,可乎?」故人子弟对曰:「俚语曰:'骑虎者,势不得下。'今公权位已隆,而下多怨嫉,一失其势,能自安乎?」崇韬曰:「奈何?」对曰:「今中宫未立,而刘氏有宠,宜请立刘氏为皇后,而多建天下利害以便民者,然后退而乞身。天子以公有大功而无过,必不听公去。是外有避权之名,而内有中宫之助,又为天下所悦,虽有谗间,其可动乎?」崇韬以为然,乃上书请立刘氏为皇后。

  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邪?今籓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之人也。今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于私家,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所藏,以佐赏给。

  庄宗已郊,遂立刘氏为皇后。崇韬累表自陈,请依唐旧制,还枢密使于内臣,而并辞镇阳,优诏不允。崇韬又曰:「臣从陛下军朝城,定计破梁,陛下抚臣背而约曰:'事了,与卿一镇。'今天下一家,俊贤并进,臣惫矣,愿乞身如约。」庄宗召崇韬谓曰:「朝城之约,许卿一镇,不许卿去。欲舍朕,安之乎?」崇韬因建天下利害二十五事,施行之。

  李嗣源为成德军节度使,徙崇韬忠武。崇韬因自陈权位已极,言甚恳至。庄宗曰:「岂可朕居天下之尊,使卿无尺寸之地?」崇韬辞不已,遂罢其命,仍为侍中、枢密使。

  同光三年夏,霖雨不止,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高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廕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

  河南县令罗贯,为人强直,颇为崇韬所知。贯正身奉法,不受权豪请托,宦官、伶人有所求请,书积几案,一不以报,皆以示崇韬。崇韬数以为言,宦官、伶人由此切齿。河南自故唐时张全义为尹,县令多出其门,全义厮养畜之。及贯为之,奉全义不屈,县民恃全义为不法者,皆按诛之。全义大怒,尝使人告刘皇后,从容为白贯事,而左右日夜共攻其短。庄宗未有以发。皇太后崩,葬坤陵,陵在寿安,庄宗幸陵作所,而道路泥涂,桥坏。庄宗止舆问:「谁主者?」宦官曰:「属河南。」因亟召贯,贯至,对曰:「臣初不奉诏,请诘主者。」庄宗曰:「尔之所部,复问何人!」即下贯狱,狱吏榜掠,体无完肤。明日,传诏杀之。崇韬谏曰:「贯罪无佗,桥道不修,法不当死。」庄宗怒曰:「太后灵驾将发,天子车舆往来,桥道不修,卿言无罪,是朋党也!」崇韬曰:「贯虽有罪,当具狱行法于有司。陛下以万乘之尊,怒一县令,使天下之人,言陛下用法不公,臣等之过也。」庄宗曰:「贯,公所爱,任公裁决!」因起入宫,崇韬随之,论不已。庄宗自阖殿门,崇韬不得入。贯卒见杀。

  明年征蜀,议择大将。时明宗为总管,当行。而崇韬以谗见危,思立大功为自安之计,乃曰:「契丹为患北边,非总管不可御。魏王继岌,国之储副,而大功未立,且亲王为元帅,唐故事也。」庄宗曰:「继岌,小子,岂任大事?必为我择其副。」崇韬未及言,庄宗曰:「吾得之矣,无以易卿也。」乃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崇韬为招讨使,军政皆决崇韬。

  唐军入蜀,所过迎降。王衍弟宗弼,阴送款于崇韬,求为西川兵马留后,崇韬以节度使许之。军至成都,宗弼迁衍于西宫,悉取衍嫔妓、珍宝奉崇韬及其子廷诲。又与蜀人列状见魏王,请崇韬留镇蜀。继岌颇疑崇韬,崇韬无以自明,因以事斩宗弼及其弟宗渥、宗勋,没其家财。蜀人大恐。

  崇韬素嫉宦官,尝谓继岌曰:「王有破蜀功,师旋,必为太子,俟主上千秋万岁后,当尽去宦官,至于扇马,亦不可骑。」继岌监军李从袭等见崇韬专任军事,心已不平,及闻此言,遂皆切齿,思有以图之。庄宗闻破蜀,遣宦官向延嗣劳军,崇韬不郊迎,延嗣大怒,因与从袭等共构之。延嗣还,上蜀簿,得兵三十万,马九千五百匹,兵器七百万,粮二百五十三万石,钱一百九十二万缗,金银二十二万两,珠玉犀象二万,文锦绫罗五十万匹。庄宗曰:「人言蜀天下之富国也,所得止于此邪?」延嗣因言蜀之宝货皆入崇韬,且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庄宗怒,遣宦官马彦珪至蜀,视崇韬去就。彦珪以告刘皇后,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

  崇韬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其破蜀所得,皆籍没。明宗即位,诏许归葬,以其太原故宅赐其二孙。

  当崇韬用事,自宰相豆卢革、韦悦等皆倾附之,崇韬父讳弘,革等即因佗事,奏改弘文馆为崇文馆。以其姓郭,因以为子仪之后,崇韬遂以为然。其伐蜀也,过子仪墓,下马号恸而去,闻者颇以为笑。然崇韬尽忠国家,有大略。其已破蜀,因遣使者以唐威德风谕南诏诸蛮,欲因以绥来之,可谓有志矣!

  ○安重诲

  安重诲,应州人也。其父福迁,事晋为将,以骁勇知名。梁攻硃宣于郓州,晋兵救宣,宣败,福迁战死。重诲少事明宗,为人明敏谨恪。明宗镇安国,以为中门使,及兵变于魏,所与谋议大计,皆重诲与霍彦威决之。明宗即位,以为左领军卫大将军、枢密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固辞不拜,改兵部尚书,使如故。在位六年,累加侍中兼中书令。

  重诲自为中门使,已见亲信,而以佐命功臣,处机密之任,事无大小,皆以参决,其势倾动天下。虽其尽忠劳心,时有补益,而恃功矜宠,威福自出,旁无贤人君子之助,其独见之虑,祸衅所生,至于臣主俱伤,几灭其族,斯其可哀者也。

  重诲尝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怒,即台门斩延而后奏。是时,随驾子军士桑弘迁,殴伤相州录事参军;亲从兵马使安虔,走马冲宰相前导。弘迁罪死,虔决杖而已。重诲以斩延,乃请降敕处分,明宗不得已从之,由是御史、谏官无敢言者。

  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职事与重诲争,不能得,圜怒,辞疾,退居于磁州。硃守殷以汴州反,重诲遣人矫诏驰至其家,杀圜而后白,诬圜与守殷通谋,明宗皆不能诘也。而重诲恐天下议己因取三司积欠二百余万,请放之,冀以悦人而塞责,明宗不得已,为下诏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类也。

  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后闻。河南县献嘉禾,一茎五穗,重诲视之曰:「伪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进白鹰,重诲却之,明日,白曰:「陛下诏天下毋得献鹰鹞,而仁福违诏献鹰,臣已却之矣。」重诲出,明宗阴遣人取之以入。佗日,按鹰于西郊,戒左右:「无使重诲知也!」宿州进白兔,重诲曰:「兔阴且狡,虽白何为!」遂却而不白。

  明宗为人虽宽厚,然其性夷狄,果于杀人。马牧军使田令方所牧马,瘠而多毙,坐劾当死,重诲谏曰:「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令方因得减死。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县素僻,无驿马,其令刘知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明宗大怒,械知章至京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言,知章乃得不死。其尽忠补益,亦此类也。

  重诲既以天下为己任,遂欲内为社稷之计,而外制诸侯之强。然其轻信韩玫之谮,而绝钱镠之臣;徒陷彦温于死,而不能去潞王之患;李严一出而知祥贰,仁矩未至而董璋叛;四方骚动,师旅并兴,如投膏止火,适足速之。此所谓独见之虑,祸衅所生也。

  钱镠据有两浙,号兼吴越而王,自梁及庄宗,常异其礼,以羁縻臣属之而已。明宗即位,镠遣使朝京师,寓书重诲,其礼慢。重诲怒,未有以发,乃遣其嬖吏韩玫、副供奉官乌昭遇复使于镠。而玫恃重诲势,数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马箠击之。镠欲奏其事,昭遇以为辱国,固止之。及玫还,返谮于重诲曰:「昭遇见镠,舞蹈称臣,而以朝廷事私告镠。」昭遇坐死御史狱,乃下制削夺镠官爵,以太师致仕,于是钱氏遂绝于唐矣。

  潞王从珂为河中节度使,重诲以谓从珂非李氏子,后必为国家患,乃欲阴图之。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闭城以叛。从珂遣人谓彦温曰:「我遇汝厚,何苦而反邪?」报曰:「彦温非叛也,得枢密院宣,请公趋归朝廷耳!」从珂走虞乡,驰骑上变。明宗疑其事不明,欲究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氲以金带袭衣、金鞍勒马赐彦温,拜彦温绛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已,乃遣侍卫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诫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旨,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群臣称贺,明宗大怒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居清化里第。重诲数讽宰相,言从珂失守,宜得罪,冯道因白请行法。明宗怒曰:「吾兒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兒人间邪?」赵凤因言:「《春秋》责帅之义,所以励为臣者。」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道等惶恐而退。居数日,道等又以为请,明宗顾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公欲如何处置,我即从公!」重诲曰:「此父子之际,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为小校时,衣食不能自足,此兒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邪!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复敢言。

  孟知祥镇西川,董璋镇东川,二人皆有异志,重诲每事裁抑,务欲制其奸心,凡两川守将更代,多用己所亲信,必以精兵从之,渐令分戍诸州,以虞缓急。二人觉之,以为图己,益不自安。既而遣李严为西川监军,知祥大怒,斩严;又分阆州为保宁军,以李仁矩为节度使以制璋,且削其地,璋以兵攻杀仁矩。二人遂皆反。唐兵戍蜀者,积三万人,其后知祥杀璋,兼据两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

  初,明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伐吴,而明宗难之。其后户部尚书李钅粦得吴谍者言:「徐知诰欲举吴国以称籓,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鏻即引谍者见重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缗。初不以其事闻,其后逾年,知诰之问不至,始奏贬鏻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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