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风物-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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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题目叫我给忘了,作者好像是宋朝的,好像是一个姓范的人写的……”说到这儿,王光荣愧疚地笑起来,“咳,馍妮儿,老师到底是个半吊子,到底是个民办教师,啥都记不住。”
馍妮儿笑笑,馍妮儿说:“老师,他胡说。”
“谁胡说?”
“就是你说的这个姓范的。”
“咋胡说啦?”
馍妮儿又笑笑,“老师,我跟我爸打过一宿连耞,胳膊都打肿了,能把人累死!我就没唱歌儿!”
王光荣笑着收起连耞,王光荣说:“馍妮儿,咱们今天就下课吧,我可不想把你的胳膊累肿喽!”
老师笑,学生也笑,师生二人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的。
吕梁山干冷的暮色又透彻,又凝重,清晰地勾勒出西山高耸的山顶。
樵斧(2)
斧。《释名》曰,斧、甫始也,凡将制器,始以斧伐木,已乃制之也。《周书》曰,神农作陶冶斧,破木为耒耜(leisi,音,垒四,古代一种类似犁的工具)锄耨(nou,四声,一,锄草的工具。二,锄草。)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其柄为柯。然樵斧、桑斧、制颇不同,樵斧狭而厚,桑斧阔而薄,盖随所宜而制也。今农夫耕作之际,修整佃具,随身尤不可阙者。
王荆公诗云:百金聚一冶,所赋以所遭;
此岂异镆鎁,奈何独当樵?
朝出在人手,暮归在人腰,
用舍各有时,此心两无邀。
(镆鎁,moye,音,莫爷,古代宝剑名。)
——图、文引自《王祯农书》
农器图谱集之五。
斧是在火耕时代就使用的工具。先民们为了开辟一块地来栽种庄稼,一方面放火焚烧丛草,同时也用石斧伐除树木。《诗经》中有“蚕月条桑,取彼斧戕(qlang,音:枪),以伐远扬”三句诗,意思是说,养蚕季节里,人们用斧砍伐长桑条以采收桑叶。可见早在周代,斧就用到蚕桑工作上来了。
——图、文引自《中国古代农机具》
第十二讲。
两位穿戴整齐的警官跟着慧云法师来到望江亭,把所有东西依照原样一一摆放停当。于是,一切又都复原到事发的当天。这个复原的场景甚至让慧云法师产生了真假难辨的幻觉,他有几分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望江亭青石雕砌的栏杆台座上,一身灰色的僧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在下,裤子在上,中间夹着内衣内裤和缝补过的布袜,一双穿旧的僧鞋齐头齐尾地摆在台座下边,灰色的僧衣上边沉重地横压着一把砍柴用的斧头。一望而知,这是一把经常使用的樵斧,棕黄色的斧柄被手掌磨得通体光滑,两寸多宽的斧刃连着厚重窄长的斧身,锋利的刃口在柔和的僧衣上寒光闪烁,能当锤头用的斧背渐渐收成一个略带凸面一寸见方的凶猛的倒锥体。这把历经了无数杀伐的利器,有几分悲壮地突兀在优美如画的风景当中。
望江亭的石栏外边是百丈绝壁,绝壁下面是一川碧绿的江水,千里青川江从惆怅的天边曲折而下,被层峦叠翠的群山染绿,在望江亭的绝壁脚下急促地转弯,而后滔滔东去。
气氛有一点紧张。
一位警官拿出照相机来劈劈啪啪地拍照。另一位拿出记录本来询问:
“慧云法师,你看这些东西摆放的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慧云法师拿着念珠的手习惯地在胸前合十,点头答道:“是。”
“当初,你们是三天以后才来报警的?”
“是。”
“为什么要等三天?”
“了断并不是本寺的僧人,他是一年前云游而来的。普化寺往来的云游僧人常年不断,驻留时间或长或短,事发之后,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别处,只想或许了断是再次云游出走。等了几天,才忽然想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他留下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他走的时候,身上连一根线也没有带……”
“你说只有了断师傅和你每天要来望江亭?”
“是这样。自从三年前那位姑娘从望江亭投江之后,我们就关了寺庙的后门,禁止游客再来望江亭。了断在寺里只做打扫、劈柴的事情,寺内的僧人只有他每天来望江亭打扫,此外,就只有我每天午后来亭里静坐。”
“你说在此之前你刚刚答应要收他为徒?”
“阿弥陀佛,是,是。可惜,了断还是悲情太重,执迷不悟……”
“什么悲情?”
“他原本是出来打工的农民,五年前在我们青川市被机器切掉了右手的四根半指头,伤残后四处流浪,受了无数的磨难,根本讨不到公道,又无以为生,就自己决意出家。了断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绝不再活在他们那个世道里。他实在是怨恨太深,悲情太重……青川地面每年都要有四、五千根手指被机器切下来,我们青川也真是罪孽深重……”
“他说过出家之前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说过,他对这些从来都是绝口不提。我们只知道他叫了断。他出家并非正式修行出家,他是烧了户口和身份证自己决意出家的,了断的法名是他自己起的,连头上的戒疤也是他自己对着镜子烧出来的,他实在是怨恨太深,悲情太重……我时常劝他,爱恨情仇都是人间烦恼,都是尘世的羁绊,烦恼斩不断是入不得佛门的……可是,青川地面每年要切四、五千根手指下来,也真是罪孽太过深重……”
“我们青川市是全中国的小五金生产中心,开了大大小小七八万家五金厂,每天都有工伤,每天都有手指头被冲床切下来,你说的那四、五千根手指头于本案无关。你能再说说他的相貌特征吗?”
樵斧(3)
“了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从他说话的口音来看肯定是个北方人,普通身材,普通脸像,面色黑黑的,天下做农的人都有他那副辛苦相,除了那只断手,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特殊的地方。请问两位,难道真是了断纠缠到什么案子里去了吗?一个只剩下左手的残废人他还能做什么?”
“你能确定了断就是从这里投江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群惊魂的白鹭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从绝壁下面倏忽盘旋而上,随即,又消失在绝壁阴森的暗影之中。
双方有些话不对头,气氛更加紧张起来。警官用圆珠笔敲敲记录本:
“我是说你既然没有亲眼看见,你为什么能确定了断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呢?”
“一个人一丝不挂来到这百丈绝壁,如果不是投江,他又能去哪里?也许我早一点收他为徒,他就不会投江了……世间众生一切从虚空来,一切归虚空去,了断以身投江,还是执迷悲情,还是尘缘不断……”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就是投江了呢?”
“如果不是投江,他又能去哪里呢……阿弥陀佛。”
“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慧云法师指指身后那扇庙门:“往来望江亭的只有这一条通道,你们也能看见,这百丈绝壁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从这里投江,恐怕你们未必能找到尸体。人死未必一定会有尸体……阿弥陀佛……”
“尸体是最重要的证据。”
“了断悲情恨世我是深有体察的,救人性命如造浮屠,是我没能让他点化觉悟……他到底还是执迷不悟,到底还是自我了断……普化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做方丈的难辞其咎……是我没有能事先预防,我也许应该想到的……阿弥陀佛。”
警官又敲敲笔记本:“慧云法师,我们今天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我们是要调查了断确切的去向。你说每天只有你和了断两个人会来望江亭,请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还会有别人看见了断?了断会不会离开普化寺逃走?”
“逃走?他为什么要逃走?”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慧云法师,我们之所以再次来普化寺找你,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非常重要的证据。”
“什么证据?”
“就是这把斧头。你说过这把斧头是了断自己随身带来的。”
“是。因为每月初一、十五进香的日子,我们普化寺都有太多的施主,寺里要做斋饭招待施主们,几百人的斋饭都是用柴火烧大灶来做的,人手常常不够。最初留下他,就是因为他虽然只有左手,但是随身带了斧头,他说自己能劈柴、做事。可是斧头又能证明什么?”
“经过痕迹鉴定,这把斧头斧背的形状,和大部分被害者伤口的痕迹都是吻合的。”
慧云法师惊吓得睁大了眼睛:“阿弥陀佛……什么被害者?”
“自从去年三月以来,我们青川市发生了十五起连环杀人案,十五名被害人都是被斧头击打头部砸死的,凶手十分残忍,所有的被害人都是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突然被袭击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斧毙命。被害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但是都没有被抢劫的迹象。只有其中的六位女性都曾被死后奸尸。”
“奸尸?”
“对,奸尸。”
慧云法师长叹一声:“唉——阿弥陀佛,那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为什么?”
“我当初之所以答应收留了断,是因为我知道他不只烧了户口、身份证,不只自己削发烧戒,他还用这把斧头给自己去势净身。了断在家乡曾经放过羊,他说这样的事情不难,他每年都要给羊做。”
这次轮到两位警官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把自己变成了太监,用斧头?……一只手?”
“用斧头。一只手。”
看着那两双瞪大的眼睛,慧云法师再次叹息:“唉——一个人给自己去势净身,这样的事情一开始我也不信,当初了断为了留在普化寺,专门要我看过身体为他验证……了断真的是要舍身为佛的……那是个大悲大痛之人,我修行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自残出家的,不然我怎么会答应收他这样半路出家的人做徒弟呢……对,除了断手之外他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唇鬓之间没有了胡须……世间众生一切从虚空来,一切归虚空去,往生转世,皆当欢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时间,拿照相机的手和拿笔记本的手,都不知所措地垂在身体的旁边。
消失的白鹭从绝壁下再次盘旋到辽远的青山白云之间,碧绿的青川江在它们身下无比温柔地曲折蜿蜒,慈祥清澈的阳光照在它们自由洁白的身体上,闪闪发亮。
青石碨(1)
(石)靡[莫卧切],《唐韵》作“磨”,碨[五对切]也,“(石)靡”同。《说文》云,“(石)靡、石碨也。”《世本》曰,公输班作碨,《方言》,或谓之“(石)妻”[错碓切]。《字说》云,(石)靡,从“石”从“靡”,(石)靡之而靡焉。今皆作“磨”,字既从“石”,又从“磨”[平声]。之义,特易晓也。……多用畜力輓行,或借水轮;或掘地架木,下置鐏轴,亦转以畜力,谓之“旱水磨”,比之常磨特为省力。凡磨上皆用漏斗盛麦,下之“眼”中,则利齿旋转[上声],破麦作麸,然后收之筛箩,乃得成面。世间饼饵,自此始矣。
诗云:斵圆山骨旧胚胎,动静乾坤有自来,
利齿细喷常日雪,旋机深殷不云雷。
临流须借水轮转,役畜岂劳人力推?
一自世间多饼食,便知元是济民材。
(斵,zhuo,二声,音琢,砍,削。)
——图、文引自《王祯农书》,
农器图谱集之九。
汉代才有“磨”这个名称。在此之前则称作“碨”。古书上记载“公输班作碨”。公输班是春秋时代鲁国人,那么碨、磨的发明到现在已有两千多年了。
——《中国古代农机具》,第十一讲。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被锁在这盘石磨上了。一开始是被关在窑洞里打,后来发现打伤了不能干活儿还要花钱治,就不打了,改成用铁链子锁。那个壮实的男人连磨杠都懒得用,伸出双臂抱住磨盘发力一挪,呼的一声,上面的那扇一两百斤重的磨盘就挪动了,磨眼就错出来了,他把铁链子哗啦哗啦穿过磨眼,然后在自己的脚踝上用一把大铁锁喀嚓一锁。不说话,也不回头看,转身就走。然后就是几天几夜的惩罚,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任凭风吹日晒,雨雪交加,都不会有人来管。村里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整治他买来的媳妇,这是他自己的家务事。等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饿得像根软面条,渴得像一片黄草叶,男人就会回来解开锁链,把自己放在肩膀上扛回他的土窑洞里。自从两年前村里通了电,安上了电磨,就很少有人再用石磨了。如今这盘石磨最大的用处就是用它整治逃跑的南蛮子女人。看见自己像条口袋一样被扛在肩上,别的男人们就会和自己的男人笑着搭腔,
“呀,拴柱,高低改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