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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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在敌手,此间却仍旧大宋土地,靖康年以来,国朝蒙受大难。诸位与杨某,莫不切齿痛心,与金狗不共戴天。但能杀贼报国,恢复河北,纵然粉身碎骨,何足惜哉!”
席间众人闻言黯然,毕竟在泽、潞二州经营数年以来,实力渐涨,却并未真正挥军北上。直捣燕云,恢复之计,离现实还远得很。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不仅要恢复河北,吾辈还须杀贼报仇,方不负江南万民之望。不负岳大哥九泉之志。上可以苍天,下可对黎民!如此方是在座好男生平之幸!”
“如今泽、潞二州兵甲渐渐完备,虽地处贼军之间,却有太行为倚,进退有据,堪与金贼一战。某只望早日北伐,擒上京诸贼至开封府问罪,却是难借此间兵马以遂吾之志,方当再集兵马。多克州县,岂料苍天有眼,早早戳杀贼酋,竟不与某家机会!”
座中一时俱默,都茫然不知是何事理。
“好教诸位得知——”杨再兴举起手中鸽书高声道:“当日破我朝国都。追杀二帝。害民无算的大宋首敌,金贼所谓国之柱石的兀术。已经在数日前命丧上京!——”
席中大哗,众人纷纷相询,洪皓起身道:“大——人——这——这话当真!——”
杨再兴以鸽书示众,高声道:“诸位,此乃天佑大宋!诸君可满饮此杯!”
泽州府城内片刻间欢声大作,鞭炮焰火四下响起,街市间本来就在为过年准备,打算好生热闹一番,得知这一消息后,家家开颜,纷纷将留着过年的好酒好菜端上案头,为兀术之死痛饮。
杨再兴却在心里有些落寞,本来立足晋城以后,经营了数年,原打算开年后即大举对金国用兵,虽未必能够平定河北,却终有望可以与兀术再次交手,侥幸些的话,便擒杀兀术也非不可能。但兀术本不该这么早就死掉的,看来自己的许多举动毕竟还是让历史的发展出现了变化。不过从最终目标来看,兀术的死对金人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自己应该如何利用好这个难得地契机?
短暂的欢宴之后,杨再兴把满城的欢乐抛在脑后,率数位核心要员,共商形势。
“眼下这个消息不过才到燕京,河北地面上,晋城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地,江南那边某家已经施放信鸽,数日之内,便会报至临安大内,其余地方应该还不晓得如此变故。若要天下皆知,总须月余之后,纵是撒离喝与完颜亮,也还须数日才会知晓。诸位看来,这完颜亮与撒离喝得讯后会如何处置?”
洪皓捋须不语,姚侑却久在军中,当下起身道:“若是某家,得报兀术之死,便须率部立返开封,以观大宋朝动静!王德统领江防,本是知兵之人,久在韩王麾下,水陆精熟,此乃千载一时的用兵良机,金国举国同哀,或者一时间未必能够全力南下,若江南诸镇应对得当,取河北在覆手间尔!”
洪皓却摇摇头:“姚将军虽晓军事,却不知临安政务:秦桧第一要防的,便是军将擅动干戈,王德虽经王太医举荐,但要大举渡江北上,却非同小可。只怕未行禀明陛下之前,王德也未必敢轻举妄动,而奏章自临安往返,非半月而不可,若秦桧有心阻滞,只怕庭议数月也难定夺!”
郭铁匠在一旁听得烦恼,此刻接过话头去,叫道:“杨爷还筹划甚么?凭晋城铁炮,金贼一千个不,一千个死!莫说撒离喝深入太行这两万兵马不够炸,便是一路炸上燕京去,也绰绰有余!”
杨再兴哑然一笑,问道:“老郭便是这等性急,若然如此,且试问:泽州多少兵马?江南不肯动兵,凭某家麾下能够占得几座城?火炮固然威力惊人,倘若全凭火炮,要炸到上京去,眼下造的火炮够了么?”
老郭听得一黯,口中喃喃道:“若是如此,难不成便等这金贼一个个老死?”
屋内诸人皆是一笑。杨再兴缓缓摇头:“机会千载一时,岂可凭白错过?金人虽不能一举而平,却须让彼等吃个大亏,才不负这等良机!”
说话间,鸽房士卒火急来报:“大人,碗子城急报,太行金人猛攻碗子城,岳二爷已经把换下来歇息的兵卒尽调回去了!”
杨再兴接过鸽书,抬头往南看着太行碗子城方向,笑道:“撒离喝疯了!哼!便让尔等再猖狂一日,只要岳雷不曾倒下,数日间便是尔等逃窜之时!”
此时岳雷也已经发现不妥:自早及午,金人不要命地往上扑,前驱的先锋军皆高举皮盾,一来可以防备石块,二来也有较好的缓冲作用,不至于一砸就倒。从值岗地老耿扔下酒瓶开始,金人已经往前推进了数百步,眼下离碗子城石栅已经不足百步了,金人将皮盾下撑起木架,逐步往前推进,只是出了皮盾防范的搏命之徒,却躲不过飞石劲弩,冲不过十步,便非死即伤。
纵然如此,也阻不住金人一步步逼近,岳飞紧盯着金人队伍,忽转头对高林一笑:“高叔叔,只怕这仗是倒儿守碗子城以来最烈的,倒让高叔叔赶上了!”
高林早已经手痒难熬,高声道:“好二爷,给高某一个机会,让咱出城去杀上一阵,年后多给你送上好酒来!”
岳雷摇摇头,道:“金人今日拼命了——稍待片刻,定让高叔叔杀个痛快,眼下却还不是时候!”
此时从金人队伍中不断射出的劲箭也已经伤及城头上的岳家军,不时有一二兵卒长声惨叫,中箭倒下,运气不好的竟跌下陉中去,虽有地利之便,也不过多杀伤些金人而已,如此近的距离,岂能无一二损伤?这一来金人士气大振:过去数次进攻,往往连岳家军地一兵一卒都没有见到,自家便已经死伤累累,哪像今日,虽然已经伤亡惨重,却总算逼近了有效地相互杀伤范围。一时间羽箭破空声大作,金人在呐喊声中推进得更快了。
碗子城为太行陉最险要处锁钥,决不容有失,若让金人占了此间,太行陉此后再不属宋人所有,那时过太行陉往解州,甚至往鄂州的道路都将为金人所扼,泽州军将被削去南下的通道!
岳雷屡得杨再兴提点,哪里不晓得此战的重要?眼见金人杀声大作,进攻步伐加快,也是眼中冒火,恰在此时,身后一小校急步上前报到:“岳二爷,后方兄弟们上来了!”
岳雷扭头看时,果然,千余兵卒已经从另一侧拥上来,熟练地在太行陉上堆积石块,阻断道路,架上强弩,金人要想越过碗子城,除非从这些岳家军兵身上踩过!“来得好!”岳雷心中大定,城中值守的不过千余兵将,若是给敌人步步推进到城栅处,以命搏命的话,自家这点人手绝拼不过上万拼命的金贼,是以大战一起,岳雷即发鸽书往晋城,同时将碗子城后方的岳家军尽数召集赶往碗子城赴援。
“泼油!——”
眼看金人已经在七十步内,岳雷大吼道。
数锅烧滚的热牛油从石栅上倾倒下去,一时间惨嚎声响起,从皮盾间隙渗下去地滚油将下面拥挤的金人烫得苦不堪言,当场有烫死在地的,油在冰面上迅速冷却,竟将百步之内的石阶染成一片黄色,大雪飘洒下来,与冷油一合,哪里还能立得住脚?
撒离喝在阵后红了眼,嘶声叫道:“推!一个推一个也要推上碗子城!”
战太行 第二百一十章 牛皋急行军,乌带劫帅营。惊蛰!
大宋绍兴十七年腊月二十七日,太行大雪。
“儿郎们仔细,莫伤了马匹!”牛皋一边跌跌撞撞倚山壁而下,一边叮嘱麾下将校。随行相扶的小卒纳闷道:“牛爷这等年纪,不在潞州纳福,这眼看就要大年了,率大军来沁县做甚?”
牛皋环眼圆睁,以手支壁,飞起一脚就将那小卒踹倒在石壁下,骂道:“廉颇七十还要上阵,黄忠八十还能破敌,老牛很老吗?兔崽子,要不是眼看到过年,先一刀劈了你!”
后边一老卒见机得快,忙上前扶着牛皋:“小子们不晓事——牛爷岂是一般人可比?牛爷莫与这小崽子一般见识。”
牛皋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前行,只是这陉中石阶结了冰,格外溜滑,一路上当得起“人仰马翻”四个字,也不知跌了多少跤,好不容易才将这两万大军带到沁县,却离目的地还差老远,若是平日里,老牛还没话说,可是这冰天雪地的,路又难走得很,加上快过年了,难免有些怨气:“老杨怎么搞地?哪天出兵不好,非得赶在这大过年的出兵?”
五十老几的人了,要说起来,这几年在鄂州成日烂醉骂娘,身子也掏空了不少,在潞州虽说带兵练阵,却是说的时候多,练的时候少,哪像眼下这些军将们,前后在杨再兴、岳雷手里操练了好几年,说行军便行军,没半点困难。
雪风怒啸,入骨生寒,过得山后,稍微有一段平路,却仍是在太行深处,牛皋帐下兵卒在路边生起火堆,让牛皋稍事休息。老牛稍暖和一点后。站在路旁大石上,守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大军从面前通过,挺胸凸肚,得意非凡,想起杨再兴来信中所言,更为自得:“牛兄昔日深得岳帅信重,遂以关中重地付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贼酋闻风丧胆,取名城于覆手间,弟岂敢或忘?此战攸关大宋千年气运,有鼎定中原之功,若舍兄之大才,实无人可当之。河东精兵,尽系于岳雷足下。诸镇空虚,此诚千载之机,兄其勉之,必不负天下重望!”
这马屁拍得响亮之至,老牛虽薄有微辞,却哪里敢错过这等良机,得书后星夜兼程。率部翻太行山而行军。不敢稍有迟滞。只是这山路实在难走,一应重型器械皆须拆散了扛过去,马匹也只能拉的拉、推的推,一匹匹慢慢通过,走了数天,才翻了一半,眼看要过山,总得年后去了。
正在那里感慨,却听得耳边大叫:“牛爷原来在此歇息。李琪前来覆命!”
前方行伍中跑出来一员虎将,身高六尺,黑面长身,双腿不成比例地长,纵是在这等逼仄湿滑的路面上。也是健步如飞。原来脚上还系了草绳,颇能防滑。
“老李果然跑得快!”牛皋竖起拇指赞了一个。随后问道:“办得如何?”
“牛爷放心!太行南北诸寨,皆奉岳家军号令,哪一个敢不听?眼下某家已经着人知会太行南北,正月初时一起动手,必定要让金狗不辩东西!”李琪沉声道,只是掩不住话中的得意与兴奋。
“呵呵!大战一起,咱必报杨兄弟,给老李请一头功!”牛皋大喜,邀李琪坐下共享午餐。李琪也不客气,一边大嚼,一边朗声笑道:“不瞒牛爷,当日在梁大哥麾下,咱老李就是腿脚快,太行中南诸寨,哪一家咱没去过?哪一个敢不给三分面子?——要说起来,杨爷随二公子到了太行,这些个大爷才肯信咱,原来梁爷虽说也能召集得起来数万人马,却不似眼下这般顺畅!”
牛皋拍拍他的肩,笑道:“这算甚么?过得年去,让山上的好男儿们不必蹲在太行受苦,个个都到山下做官、杀金狗!哈哈,那时节,才见得老杨的本事!”
岳雷此时却没得这么开心,过去两天里,撒离喝麾下死缠烂打,坚决不肯撤走,前后五次硬冲到碗子城石栅前,与岳雷、高林短兵相接,却每一次都没能够讨得了好去!仗着人多,金兵轮番往上冲,往往彻夜不息,岳家军虽然也可稍有轮换,却是地方太小,一次能够更换地人员也不甚多,将士们尤可,岳雷与高林却是累得不行了,眼下正红着眼,紧盯着又一轮扑上来的金兵。
“砸!给我砸!砸碎这帮狗崽子!”高林声音嘶哑,仍然纵声吼叫,岳雷却是面色一滞,听到后方一名校尉禀报:“二位爷,城中连石块都用尽了,还请示下,拿什么砸?”
岳雷沉声道:“木头呢?”
那校尉苦着脸:“二爷,除了弩架,都砸下去了!”
岳雷咬咬牙:“拆!拆房子!”
岳家军得令,碗子城中为数不多的几间木房又变成了一堆圆木,从空中飞向硬撞上来的金兵,一时惨嚎声大作,陉谷中有如血肉磨坊,纵是金人悍不畏死,连日里在此处也已经扔下了两千余具尸身。此番吃这一砸,却哪里还敢往上冲,当下又退了回去。
撒离喝在帐中气得吐血,这一战持续数日,本打算不胜不收兵,可是眼下死了两千余女真汉子,带伤的更已经过万,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若是就此罢手,这一战可谓是自统兵以来,败得最窝囊的一次,损兵折将后,连半点便宜也没占到,倘就此下山,岂不给完颜亮那厮笑话死?
正犹豫间,乌带一脸血迹,冲进帐来,扑通跪下:“大帅!这等打法,实在憋屈!何不下山整兵,待贼子下山厮杀?末将虽不畏死,却是可惜了大好女真男儿!连日来死的死,伤的伤,却才杀了几个山贼?”
撒离喝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