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01-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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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自由主义学理的言说》
从上面摘录的文字中我们不难看出,朱学勤是很不喜欢后现代的。为什么不喜欢?要说原因也非常简单。当知识界的一些人士用后现代话语来阐释中国的现实时,他们实际上犯了“过度阐释”的错误:由于中国还是一个正在现代化的国度,充斥于其中的更多是种种前现代的因素;由于后现代话语是西方知识精英立足于西方社会总结概括出来的一种认知假设,其概念术语中渗透着西方社会的文化理念与运作逻辑,所以,用后现代的语码或理论解释中国的实际首先存在着一种错位。其次,这种解释又对中国的现实形成了一种遮蔽。第三,这种解释一旦上升到学理的高度,常常会对人们的思维与行为构成一种误导。正因为后现代话语的问题如此之大,我们对后现代话语也就必须高度警惕。——我想,这大概就是潜藏于朱学勤讥诮、挖苦之文学化语言背后对后现代之于中国加以清算的真实涵义。
虽然用笔不多,但是在所有批判后现代的文字中,朱学勤无疑是批判角度选择最准确、批判力度最到位的学者之一。表面上看,这种批判是他对“新左派”批判的副产品或合理延伸,但实际上这种批判本身却也亮明了知识分子面对中国现实所应该采取的合理姿态。在我看来,后现代主义之所以能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顺利进入一些青年学者的接受视野,并成为九十年代学界一度风靡几成时尚的主流话语,其主要原因应该与八十年代后期大的历史事件密切相关。此后,知识分子从广场退回书斋,在暗淡的心境中,他们突然发现了后现代主义反启蒙、去中心、多元共生、怎么都行的魅力,因为这种理论既可以为知识分子的过激行为挽回许多面子,又可以为知识分子的继续言说开拓相当的话语空间,还可以为知识分子思想上的后撤寻找到一种理论依据。——我一直觉得,中国的知识分子选择后现代主义与当年法国的知识分子选择后结构主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伊格尔顿指出:“后结构主义是兴奋与幻灭、解放与纵情、狂欢与灾难——这就是1968年——的混合产物。”〔1〕可以说,有相当多的知识分子,特别是青年知识分子,就是这样聚拢在后现代主义大旗之下的。
然而,后现代主义不光是一种可以挂在嘴边显摆的时髦话语,它同时还是一种价值立场;不光是一种方法论,而且更是一种世界观。这意味着知识分子只要与后现代主义调情,他们便不得不交出自己精神的底线、正义的激情和对社会所作出的种种承诺,在一种全面抹平的欢呼声中潇洒地玩起爱谁谁吧的奢侈游戏。而当社会转型把种种的社会不公暴露无遗从而需要知识分子站出来作出回应的时候,他们或者只能面对自己话语实践制造出来的现实进行一些不着四六的言说,或者与真正的现实已经生疏隔膜从而丧失了言说的能力。如果我们想想,中国那些哼哼唧唧的后现代诗歌在批判现实的维度上远没有来自民间的现代谣词实在痛快一针见血的话,那么朱学勤这种简简单单的判断就确实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正如‘大款’比‘中产阶级’准确、‘老百姓’比‘公民’准确,徐复观质朴的说法当然比诸多来自西方的术语准确。在中国,还有很多具有泥土气息的说法,它们更准确,却正在被来自西方的学术概念遮蔽。”〔2〕实在说来,这不光是概念遮蔽、覆盖、偷换的问题,而是思维方式已经被扭曲了,因为概念是思维的基本元素。
对于朱学勤来说,更应该引起我们深思的还是支撑其学术理念的现实经验和生命体验。在我的印象中,后现代经过“理论旅行”来到中国安家落户之后,对后现代颇有微词、或者对后现代猛烈抨击的主要是两种人。第一种人往往年龄较大,他们从感觉与经验出发,甚至从维护正统意识形态的立场出发对后现代及其后现代的鼓吹者口诛笔伐。这种批判由于无法上升到学理高度或由于其官方色彩而无法对后现代鼓吹论者构成真正的压力和威胁。最让后现代鼓吹论者头疼和害怕的是朱学勤他们这代人(除朱学勤之外,这代人对后现代持批判态度的还有徐友渔、韩少功、小李锐等),这代人大都出生于1950年前后,是所谓的老三届或新三届。“文革”期间,他们都有过上山下乡的经历;“文革”之后,他们对“文革”又有着深刻的反思。这样一种生命体验与精神历险恰恰是鼓吹后现代这批人(他们大都出生于1960年前后)所不具备的。惟其如此,他们在向后现代发难的时候才能从中国语境与中国问题意识出发,动用自己刻骨铭心的经验储备,在形而上的学理和形而下的心理两个层面对后现代构成致命一击。用朱学勤与新左派论争时的话说:“这样的认识不仅是在学院图书馆里读出来的,也是从血肉之躯的切肤之痛中熬出来的。”〔3〕我相信从切肤之痛中熬出来的观点要更深刻些,离真理更近一些,所以,从感情和直觉上说,我更愿意接受朱学勤等学者的观点。
但是,如果进一步思考这一问题,我又觉得这一观点只能算是片面的深刻或深刻的片面。进入九十年代之后,随着市场经济步伐的加快,随着经济全球化而带来的文化全球化,随着科学技术对人们生活的全面占领,中国社会实际上已出现了愈来愈多的后现代因素。这种因素已经不是九十年代初期高高在上的学理符号,而是谁也躲不过绕不开的客观事实。尽管这种事实有被理论催生、固定之嫌(就像韩少功笔下的马桥人有了“晕街”这一概念才有了那么多晕街的感觉一样),尽管后现代进入中国之后马上会和前现代交配生出不伦不类的“中国杂种”,但是我们目前不得不面对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在当代中国交融并存的生动景观。我以为,只要不是咋咋呼呼地宣布中国已经进入后现代,只要不是积蓄了太多的弑父或弑兄情结利用后现代来抢占制高点争夺话语权,只要是小心翼翼地描述与辨析中国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等当中的后现代因素,那么这样一种声音就理应受到足够的尊重。
然而,由于后现代这件事情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做好,由于经过朱学勤等学者的当头棒喝迎头痛击之后,后现代的鼓吹者已经灰头土脸心虚胆寒以至于想实事求是地思考也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们有可能抛弃后现代主义这个比较有力的阐释代码。而这种代码一旦弃之不用,我们在阐释所面临的生存状态与文化语境时就显得缺胳膊少腿,以至于有些力不从心不知所措。诚然,“大款”确实比“中产阶级”更妥帖更本土化也更能传达出丰富微妙的语义信息,但是仅有“大款”是远远不够的,这就好比“文人”确实更能指称现在一些作家、艺术家、学者的作派,但我们还必须同时使用“知识分子”这一阐释代码一样。所以,我觉得中国后现代的批判者与鼓吹者都有些偏激,相比之下,倒是一些外国学者反而比较理性公允。比如,伊格尔顿就说过:“今天的中国当然是一个正在经历巨大改变的社会,正在努力寻找用以理解这个历史变化的最佳概念构架。后现代主义就是一个这样的构架,已经在今天的中国引起了某种兴趣。但是,也许对最新流行的无论什么东西抱有一点怀疑态度总是可取的:今天激动人心的真理是明天的陈腐信条。”〔4〕
我想,如果后现代鼓吹者能取一点怀疑姿态,如果后现代批判者能多一点宽容心理,他们也许会在许多问题上达成共识,握手言和。
注释:
〔1〕《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陕西师大出版社1986年版,第178页。
〔2〕〔3〕朱学勤:《书斋里的革命》,长春出版社1999年版,第379、395页。
〔4〕《后现代主义的幻象·致中国读者》,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
“新新人类”与“旧旧人类”
? 马俊华
现在冒出一批“新新人类”,染着黄头发,说话带着洋腔,平时看看DVD、蹦蹦迪,或上上网、聊聊天,更为极端的则是,鼓吹吸毒和滥交,把反文明、反社会当作先锋和前卫。他们认为,这种生活方式非常独特,足以否定和超越传统,于是就高举着起义的大旗,要颠覆一切既成的价值观念。这不禁引发了我的一些思考。
现在的人们都怕落伍,都想站在时代的最前列,热衷于求新求变,以为只有新奇的事物才有意义。这样一味追求下去,就沉溺到时尚的追逐中,产生一种错觉,只见泡沫,不见海洋,甚至用泡沫否定海洋,看到肯德基就否定了蘑菇炖小鸡,看到可口可乐就否定了白开水。可生活的演进常常是这样,新中有旧,变中有不变。比如,电脑确实比算盘高明,但和远古的石器一样,都是工具。要熟练地使用这些工具,就得拥有相应的知识本领,这就需要学习,而学习作为一种获得知识的途径,则是古今一致的,都需要付出同质的劳动。DVD确实比录像带清晰,但和旧时的皮影戏一样,都是影像,并不是对生活的直接触摸。要真实地生活,就不能光停留在岸上旁观,而是得跳进水里,切身经受生活的风风雨雨,艰难是真艰难,痛苦是真痛苦。所以,对新奇的东西,既要看到它的新,又要看到它的旧;既要看到它的变,又要看到它的不变。这样,才不会被它单面的特点蒙蔽,夸大它那脱胎换骨的意义。
社会确实在进步,可每天最多只进步一点点儿,这点点滴滴的变化积累起来,最终并不会促成社会的根本改变,因为人生的基本矛盾,诸如生与死、自由与束缚、幸福与苦难等,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是每一个人来到世间必须重新经历的。也正是在克服这些矛盾的过程中,人生才获得了意义。社会无论怎样发展,都不会淘汰人的基本素质和能力。像健康、善良、勤劳、勇敢、聪明,就是生存的五大法宝,它们不仅比算盘、电脑、蹦迪要新鲜,也比美元、欧元、日元要坚挺,是万古常新、永不贬值的生存的硬通货。拥有了这五大法宝,你无论生活在何时何地,都不会落伍,而且极有可能走上一条位于前沿的金光大道。因此,人应付社会变化的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培养基本的素质和能力。比如,只要踏踏实实地学习,在古代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中个状元进士;在今天就可以参加 3+X高考,念个学士博士。学有所成,上可以报效祖国,下可以养家糊口。
至于什么麦当劳肯德基,就和古代的烧饼馄饨一样,是很自然就介入进去的日常消费圈子,它们本身并不具有真正独立的特性,最多算得上时代门口的土渣子。要是仅仅滞留在这些土渣子上,就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新时代,从而超越了古代,则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同样,电脑也和算盘或结绳记事一样,不过是特定时代的常用工具,你只要认真学习,接受特定时代的规范教育,熟练地使用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不值得骄傲,更不值得借以蔑视古代。至于上网聊天,就更是低劣的小技小道了,最多算得上是一种自得其乐的小游戏,而且一不小心就陷入到玩物丧志的误区。所以,我们完全不需浮在生活的表层,拥有一种虚假的现代优越感。
要说反文明就是“先锋”或“前卫”,则更是陈词滥调。这种行为古已有之,不足为奇。仅举一个例子,商代那个纣王,就是一个“先锋”或“前卫”人物,一个“嬉皮士”大师,一个“后现代主义者”。这个家伙荒淫暴虐,大搞酒池肉林、炮烙之刑,把内心中阴暗和放纵的一面开发得淋漓尽致。这种活法如果能真正解放所谓的人性,实现所谓的个性自由,那我就可以说,人类文明在西周时代以前就已经功成正果,走向了终结。重新出场的周文王、周公旦就纯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而周公制礼作乐,提出文治思想,建立封建制度、宗法社会,就更是倒行逆施、反攻倒算了。至于现时“新新人类” 这种三脚猫的伎俩,根本就不“先锋”或“前卫”,而是东施效颦、沉渣泛起。
实际上,人要走人道,就像动物只能走动物之道,植物只能走植物之道。所以,人要在自然界里建立一个人道的世界。这个人道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人为的世界,或文化的世界、文明的世界。在探索这条道路的过程中,人也要摸着石头过河。通过具体的生活实践,从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中,摸索出一条适合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文明形态。人类的历史,从最初产生起,就是文明和反文明相冲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