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瞧瞧大明帝国的官场奇象-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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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的“左翼、右翼”,有时候搞得我们头晕。其实只要打个比方,就很清楚了——将蒙古比做一个巨人,他面朝我们明朝站着(阿Q说,他必须面朝我们站着)。他的右手,正好就是蒙古的西部(宣大以北),他的左手,就是蒙古的东部(辽东)。
跑到辽东去的小王子土蛮部,不接受明朝的封贡。高拱、张居正启用总兵李成梁,在辽东的卓山打了它一家伙,基本把它打服。
此外广西古田的僮人叛乱、广东的曾一本等叛军做作乱和敌视明朝的贵州永西土司,也都逐一被平定。到隆庆六年,大明已经是四海升平。张居正不无得意,谓之“东师奏凯,西虏款关(求和)”。
李贺诗云:“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哪个书生又成为了万户侯呢?)
张居正,将不会有这种哀叹!
当然,英雄自有过人之处。我在翻拣他处理俺答事件的资料中,发现他基本都是头一天获得边报,第二天就有明确答复(按当今时髦的说法,就是“一个工作日”)。当时的军情和中枢指令,都是由兵部快马递送,昼夜兼程,一来一往不过三五日。军情的报送和回馈,都是随到随办。
可以想见,张居正秉烛伏案的紧迫情状。
入夜闻刁斗; 军声壮若何
古人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不讲效率。而我们今人,若被告之“二十个工作日即可答复”,竟不免感激涕零,仿若格外开恩。
古今异同,不亦悲乎!
张居正在隆庆年间的大事不多。除了处理俺答归顺一事,在他的年表当中,往往还有一条:“隆庆二年,废辽王。”
这件事,与张居正有何干?
各位,这短短的一句,挖掘开来,实是有历史令人惊恐的乖戾。一个平民出身的权贵,与一位皇族子弟,生生死死缠了一辈子的恩怨,就在这一句话中!
这个辽王,可能大家还有印象。他的王府,就在张居正的家乡江陵。张居正的爷爷张镇,就在辽王府做护卫。所谓“护卫”,就是警卫人员,站岗放哨的。
两家从此开始了一段纠葛。
辽王的名字挺古怪,里面有一个字是“火+节”,太生僻,我们姑且简化,就叫他“朱宪节”吧。
辽王这一世系,祖上为朱元璋的第十五子朱植,原来封的是卫王。洪武二十六年改封辽王,封地在广宁府,就是今天辽宁省的北镇市(至今北镇还有一个街道办事处叫广宁)。建文帝时,“靖难”役起,辽王不愿意跟着瞎闹,渡海南归,从此被安置在荆州。
嘉靖三年,第六代辽王袭封,王妃毛氏不能生育,因此辽王一直没有孩子。好在袭了王位第二年;小老婆给生了个儿子,与张居正恰好同岁,只大张居正两个月,这就是宪节。按古制,毛氏算是宪节的嫡母,掌管小孩的一切起居教育事宜,视同己出。
到了嘉靖十六年,老辽王死了,宪节年幼且又守丧,所以暂时不能袭封,只能继续做王子。
这个宪节,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资质一般,学习不上进,十多岁了,《四书》还背不下来。小孩子臭毛病不少,自我感觉却是很不错(这我们应该不陌生)。而同龄的张居正,早就是名满荆州的神童了,两下里的差别实在太大。
张居正小时常跟爷爷到王府玩,与宪节也可称得上是朋友了。
在王府;毛氏一直是执掌大小事务的,见张居正聪明伶俐,便不时招居正入府赐食。一次,她让宪节坐在下首,谆谆教导道说:“你这样不上进,终有一天要给居正牵着鼻子走呀!”
望子成龙,古已有之。
宪节哪里受得了这个,满脸涨红,好歹还没有当场发作。从此,在两个小孩友谊的后面,就因嫉恨而埋下了一颗诡异的种子。
嘉靖十九年,十六岁的宪节三年丧服已满,照例袭封,成为第七代辽王。张居正也恰在这一年考中举人。
宪节袭了王位,还是咽不下少年时的气——我是谁,还赶不上个平民?
小辽王以庆贺自己袭封王位为名,把护卫张镇召进王府,赐他喝酒。这宪节存了歹毒之心,强灌了老头一顿。结果,张镇竟活活醉死!
张居正此时已通世故,人给害死了,又害得冠冕堂皇,如何办?他只有隐忍。从此与辽王结下隐蔽的深仇,竟一直埋藏了快30年。
辽王生来就跋扈惯了,他哪里知道,与匹夫之仇也是结不得的。两人在表面上,仍是朋友。辽王闲工夫多,学会了作些臭诗,两人常有诗酒往还,显得非常亲近。
嘉靖二十六年,张居正考中进士,入选翰林院。辽王没那个机会,就跟着嘉宾靖皇帝提倡的潮流走,崇奉起道教来,被嘉靖封为“清微忠教真人”。
明朝发展到嘉靖这一朝,皇室的直系后代与旁系亲戚已发展到数以万计,每个人都有岁禄,从郡王的一万石到旁系最低的二百石不等。这是个帝国的巨大毒瘤,中央财政有一半就消耗在这上面。
此外,宗藩在政治上没出路,但这些废物总要折腾,于是就在地方上狠命兼并土地。惟恐财富不多,带到地狱的时候太寒酸。辽王府亦不例外。
等毛妃一死,小辽王在府内的管理大权到手,立刻发威,养了一批恶奴,打砸抢骗,强买强卖,无所不用其极,成为荆州一霸。地方官员碍于皇上赐的“清微忠教真人”牌匾,只有装聋作哑——孔孟之道确实是真理,但惟独管不了皇亲。
嘉靖三十三年,张居正的元配顾氏病逝,居正不免意志消沉,对朝政失望,告假回到江陵。在三年的休假期间,与辽王走动得比较勤。估计也是辽王强拉他的时候多。
辽王虽然信了道教,但吃喝玩乐、泡女人还是一样不少。现在又多了一样,隔三差五要跑到道教圣地龙虎山去拜访张天师。按《大明律》规定,宗室藩王没有皇帝的恩准,是不得离开封地半步的,违者要削为庶民。但辽王有“清微忠教真人”这块护身符,谁敢阻拦?其实,求仙访道只是堂皇的名义,到几百里外去游山玩水、寻花问柳才是真。
张居正一回乡,辽王就拉着他诗酒唱和。辽王这种人,从小听的就是阿谀奉承,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世之才,胡编几句臭诗,还要张居正立刻和诗,这几乎就是变相的折辱了。
张居正已在官场混过了几年,知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便也耐着性子跟这白痴玩。张居正的文集《张太岳集》中就留下了几首这时的应和诗。他跟辽王相处融洽,当面奉承他“英敏聪达,才智绝人”(跟所有过分溢美的话一样,你就反着听吧),跟对付严嵩差不多。但他对严嵩的才气还是真心敬佩的,对辽王,则只以废物视之。
嘉靖三十七年,张居正受命到汝宁府(今河南汝南县)去册封崇王。因为离家较近,就顺便回家去看了看父亲。这是父子俩最后一次见面。
这期间,辽王又拿着手写的三大册诗稿,请张居正写序。辽王附庸风雅,自号“种莲子”,张居正也就给他一通胡吹,说辽王在“拈韵限句”的诗会上,因为出的韵太险,别人袖手不能出一语,“种莲子”大人却能“援毫落纸,累数百言,而稳贴新丽,越在意表,倾囊泻珠,累累不匮”——还是领导高明啊!
像辽王这类人,不管他怎么狂,履历上三个字便可归纳:“生得好”。要是他出生在平民人家,那么就得四个字来归纳:“阿猫阿狗”。到了隆庆元年,嘉靖仙逝了,这种莲的王爷也就蹦到头了。
就在当年,湖广巡按陈省专程赴京,弹劾辽王横行枉法事,隆庆下诏削了辽王“真人”的名号。现在问题倒还不是很大,但却是一个很严重的信号。但辽王哪里知道收敛,一仍其旧。到了隆庆二年,又有巡按御史郜光先再劾辽王十三大罪。这下,可是严重了,隆庆命刑部侍郎洪朝选前去实地核查。
其时,湖广按察副使(省纪检副长官)施笃臣正在江陵,他对宪节一向极不感冒,趁此机会要搞他一家伙。他假意表示可为辽王疏通,说动了辽王给洪朝选送礼,而后却把礼品全部截获。辽王吃了哑吧亏,耍开了脾气,在王府院里高高树起一面大白旗,上书“讼冤之纛”——我比窦娥还冤呢!
施笃臣去看了看,故意大惊小怪:“辽王造反了!”立刻派了500个法警把王府团团围住。
洪朝选到底是中央来的,比较正派,到现场去看了看,知道是胡扯。还朝后,没有告辽王造反的罪,而是据实奏报辽王“淫虐”之罪。皇族为非作歹,不过是小菜。如果仅此,辽王也没有大问题。
可是有一个人——张居正掌握他的大问题。
宪节无嫡子,想以私生子冒充嫡子做继承人。按例,此事应由王府奉承正(监督官)署名盖印。但奉承正王大用坚持实事求是,不肯署名。辽王就偷出大印私自盖了。后来,王大用竟莫名其妙地死了,有人怀疑是被辽王所害。
张居正与王大用素来交情不错,在三年休假期间,闻王大用死,不胜悲哀。特为他撰写了墓志铭,后来还写了一篇《王大用传》。这件事,他默默的藏在了心里。
洪朝选复命之后,是决定辽王命运的关键时刻。就在此时,张居正突然上疏一道,直斥辽王“嗜利刻害,及长,多不法,常出数百里外游戏,有司莫敢止(地方当局不敢禁止)”,连带将辽王“狸猫换太子”、迫害王大用的事情,一并举报。
顿时,朝野一片哗然。辽王休矣!
很快,隆庆的裁决下来了,说宪节本应当诛,但念及是皇室宗亲,免死,废为庶人,高墙禁锢!
这一禁,到后来就把他给关死了。
事发这一年,距离张镇在辽王府被酒灌死,已经过去了28年。
这个辽王一家,到此就很惨了。他本人死于凤阳的宗室监狱,因无儿子嗣位,朝廷又不准旁支改袭(过继),于是除其封国。这个“辽王”的封号就给取消了。辽府诸宗,都改由楚王管辖,不知后来过得是否惬意。自此,这一家的一切,都被称为“废辽”了。
由这里又引出一段公案,迄今还争纷不休。即是,张居正死后,辽府次妃(小老婆)王氏委托言官代为讼冤,称张居正侵夺(收购)了废辽王府,“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
这可是骇人听闻!
于是,张居正因羡慕辽府的壮丽,而构陷辽王,就成了一条千夫所指的罪状。同时,也构成了张居正死后风波中的一个大浪头。
百年公案,诉讼纷纭。真相究竟如何?
那座辽王府,确是江陵最为壮丽的一座府邸。府中湖山掩映,长堤翠柳。居正小时候就在这里玩耍过,估计印象很深。如今堂皇辽府归了张家,宿仇又得报,自然是快意无比!
还有人说,因为张居正嫉恨洪朝选不肯诬告辽王造反,所以后来他当了首辅后,于万历八年吩咐福建巡抚劳堪,将洪朝选构陷下狱。洪不屈,绝食三日而死。
孰真孰伪,谁能告诉我?
直到后世,张居正究竟是否谋夺了辽府?收购辽王府的钱又从哪里来?甚至最根本的一个问题——张居正是否参与了扳倒辽王?仍是众说不一。对其他的,本文留待以后再表,这里我仅分析一下,张居正究竟有没有可能告了这置辽王于死地的一状。这一点,对我们了解张居正的政治品格及谋略特色,有很大关系。
且不谈动机问题,仅仅张居正“构陷辽王”这件事是否发生过,到现在还有争论,争论的原因是“证据不足”。
今人有三种说法,一种是理直气壮地承认,认为张居正此举乃冒着风险惩治了豪强。比如刘志琴先生的文章《张居正改革的成败》称:“江陵辽王作恶乡里,鱼肉百姓一案,地方官畏惧辽王府的势力,对辽王的罪行,不敢如实上报,张居正断然处治了失职的官员,甘冒‘谋产害友’的骂名,废去辽王,惩办了江陵一霸。”
从这一段话中,我们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逻辑方法。问题归纳得很明了,因果关系也很简洁,但是,距离事实太远,有太浓厚的“官样”气息。我们要是这样来研究问题或者做工作,难免有人会怨声载道。
首先所述与事实不符,地方官在当时已经不怕他一个正在被调查的鸟亲王了,准备落井下石,搞死他。其次,事情已经如实上报,谁也没有胆量隐瞒造反的事,而恰恰“造反”才是不实的。再次,张居正也没有断然处置某人,洪朝选的被下狱是在12年之后;他更没有权力废去辽王,即使是参与了“废辽”,也是用了一些办法才达到目的。相信大家已经大概知道要运用些什么手段。
所以,这个说法虽然堂堂正正,却是最站不住脚的(世间这样的文字很多啊)。这根本不是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