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另类史 -梅毅(赫连勃勃大王)著-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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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张永大公公非常有定力,对众臣讲:“刘瑾用事时,我们这些人都不敢言声,甭说两班官员了!”言外之意,是保护李东阳。
锦衣狱内吏卒希旨,对张彩夹棍、脑箍、灌鼻、钉指、“鼠弹筝”、“拦马棍”、“燕儿飞”,一齐用上,老美男子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仍被“剉尸市中”。
诛杀刘瑾后,根据廷臣所奏,把刘瑾变易的“成宪”尽数更回,共吏部二十四事,户部三十余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禁令各地镇守太监干预地方刑名政事,并罢内行厂与西厂。日后,特务机构之一的西厂未再重设。
这时候,明武宗已经是二十岁小伙子,不再是事事依赖太监玩伴的少年人。此后十年,他沉浸在“豹房”的天地一家春淫乐与四处巡游的玩乐中,诱导他失德的不再是内廷公公,而是外镇军官江彬一类人。
“阁臣自(刘)瑾党败后,所用亦非甚不肖,时士大夫风气未坏,特资擢用,所得亦多正人,而帝(武宗)之不可与为善,则童昏其本质也。”(孟森语)
刘瑾乱政,确实引起社会动乱。他被杀两个月后,河北地区就有刘六、刘七起事;四川保宁刘烈率众造反进攻陕西,不久廖麻子等人也自称“扫地王”,众达十余万,肆掠陕西、湖广等地;江西方面,也陆续有王钰五、汪澄仁、何积钦等人造反。可幸的是,明朝刘晖、王守仁、彭泽等人善战善抚,几年内陆续平乱,没对明朝政府造成伤筋动骨之患。
现在,该交待一下诛杀刘瑾的主策划杨一清和张永。
在张永援引下,杨一清在刘瑾败后入朝,拜户部尚书,不久改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明朝六部中,吏部权最重,连巡抚等官皆由吏部任用,吏部长官自可以“高下在心,予夺任意”。为报谢老杨,张永不遗余力。
杨一清为人精敏时政,爱惜士大夫,“朝有所知,夕即登荐,门生遍天下。(他)尝再帅关中,起偏裨至大将封侯者,累累然不绝。”他不喜金钱,馈谢之资,缘手即散,因此广得人心。明武宗后期,钱宁、江彬乱政,杨一清辞官回乡。明世宗继位,特别敬重杨一清,诏其以少傅之衔总制陕西三边军务。宰相行边,实由杨一清而始。明世宗还下诏褒美,把老杨比之为郭子仪。再后,杨一清遭张瑰排挤,落职闲住,郁郁而死。
杨一清天阉之人,无胡须,容貌寝陋,但为人博学善权变,特别晓畅边事,可以说是明武宗一朝最有才干的臣子,不少人把他比为唐玄宗时的贤相姚崇。
张永呢,当时号称是“辑宁中外,两建奇勋”(把平安化王之乱和擒诛刘瑾头功都弄在他身上),其兄弟二人皆被封为伯爵。张永本来想自己受封为侯爵,因阁臣不同意作罢。正德九年,他督兵宣大,击败入侵的蒙古人。
明世宗即位后,御史弹劾张永与谷大用等人“蛊惑先帝(武宗),党恶为奸”。张永被诏令退职,“永不复用”。嘉靖八年,还是杨一清上疏直言,奏言张永有诛刘瑾大功,他得以重被起用,提督京城团营。由于年纪已大,张永不久即病死于任上,实为善终。
这个公公早期为太监“八虎”之一,作恶想必不少,但有主谋诛除刘瑾大功,其余就不算什么了。
第3部分
明武宗的后十年
明武宗剐杀刘瑾后,政局并未有起色。当时他已经二十岁,血气充盈,精力充沛,又天性好动,所以,武臣江彬,就宿命般进入了他的视野。
江彬是宣府人,军将出身,最早以蔚州卫指挥佥事这样的下级职务得以显身。正德六年(1511年)河北等地刘六、刘七等人起事,蔓延迅猛,北京城内明军懦弱不能制敌,明武宗就派太监谷大用与阁臣李东阳等人商议,想调边兵入京畿灭贼。
李东阳切谏,首先,他认为宣府等地乃防守漠北蒙古部落的重要防卫大镇,抽调劲军离岗,会对国防产生巨大威胁;其二,边军入调,京军出防,本末倒置。京军在内怯懦,出外又恃势淫占,让他们守边,肯定缺乏战斗力,大肆扰民带来祸害。而且,胡乱调换京军、边军,容易使军士思乱,很有可能造成变起中途的后果……
说了半天,啥用没有,明武宗我行我素,转天降内旨调守边军队入京。
当时,江彬官任大同游击,随大同总兵张俊入调。“过蓟州,杀一家二十余人,诬为贼,得赏。”《明史》此说或存可疑,但悍将狡狠,已初露端倪。
江彬不是太监那样阴柔便佞之人,他作战勇猛,生死置之度外。在与农民军淮上交战时,身中三箭,其中一箭从面颊射入,镞出于耳,江彬手拔而出,拍马继续作战,确实是一员神勇猛将。
正德七年(1513年),各地农民军造反渐息,入调各部边兵还镇大同、宣府(这也说明明武宗当年决定是正确的),经过北京时,明武宗犒赏诸军,宴饮众将。由于江彬事先送大笔金银予明武宗宠臣钱宁,他有机会受到皇帝在“豹房”的近距离接见。
江彬美男子一个,还是那种魁硕阳刚型,身高臂长,相貌堂堂。特别是脸上那一道显疤,更让明武宗知悉了他“拔镞”击敌的勇猛,叹赏道:“江彬真是勇健之士!”由此,立蒙皇帝赏遇,他与宣府守将许泰等人皆被留在京师皇帝边身,不再回去当边防军。
江彬确实是个人才,不仅马上腾转如飞,骑射一流,又会谈兵,常常在明武宗面前讲述战事,眉飞色舞,把武宗皇帝说得身如亲临,又想往又叹服。数日之际,明武宗就擢升江彬为“都指挥佥事”,这位“中校”一下子就成为了“上将”,成为皇帝的贴身亲信,出入豹房,与皇帝同卧起。
江彬大大咧咧之人,与武宗下棋,竟敢与皇帝争子,不许悔棋,语出不逊。禁卫军将周骐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在一旁叱责江彬。
江彬怀恨,暗地谕指锦衣卫中与自己亲近的官员,诬周骐以罪,下狱拷掠而死。经此事之后,明武宗左右之人皆知道了皇帝“大红人”的份量,皆畏服江彬。
江彬得宠,最早荐他面君的钱宁心中渐渐不悦。钱宁本云南穷苦家子弟。太监钱能在云南任监军时,少年钱宁被卖给钱太监当家奴,故而姓“钱”(其本姓史传不载)。入了太监寓,自然干叔干伯都是大公公。钱能死后,推恩其家人,钱宁得封“百官”。他特会巴结刘瑾,所以多年被推荐到武宗身边当差。由于有“开左右弓”射箭的绝技,钱宁大受宠幸,武宗皇帝干啥荒唐事都带钱宁当随身。明武宗遇宴饮喝醉,往往枕钱宁肚腹大睡。百官侯朝时,往往站了半天不知皇帝所在,大家只得伺察钱宁的行踪和出动迹象,以此推知皇帝所在。所以,他一个小小侍卫,竟然成了皇帝起居的风向标。为此,诸大臣也争先造谒送礼给钱宁。群臣有谁小拂其意的,这位小人马上中伤害之。
正德八年底,明武宗下诏钱宁掌管锦衣卫,赐姓国姓(朱姓)。当时,太监张锐掌东厂,钱宁掌锦衣卫,合称“厂卫”,权倾一时。钱宁自制的名片上自称“皇庶子”,俨然以皇帝儿子自居。当初武宗在大内建“豹房”大淫乐之地,正是钱宁的主意。由于他出身下层阶级,世事皆晓,陆续引荐戏子臧贤唱曲、回回人于永进春药、西藏密宗淫僧献“双修”秘戏, 恣进声伎为乐,又时时诱引武宗皇帝微行出外瞎胡闹。可以说,最早让明武宗知道皇宫以外的世界“很精彩”,就是钱宁。特别是他主管锦衣卫后,更是恃势横行,贪污受贿,掠人妻妾、诬人致死的坏事干过无数件。
江彬得宠之日,也正是钱宁登峰造极之时。
本来,江彬根本不能与钱宁相抗衡。但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小事,钱宁与江彬在武宗皇帝心目中的位置,突然调了位置:
明武宗体格棒,常常在内宫纵虎豹等猛兽入笼,他亲自擒捉为戏。这种“极限”高级运动,自古至今,除了古罗马被逼上场的角斗士,还真没有几个人敢玩。大概那天送来的老虎体型巨大又生猛了些,几个回合搏斗下来,明武宗体力不支,身上多处被猛虎抓伤。小伙子气喘吁吁,急唤钱宁入笼帮忙。人,只要有官有钱有大宅子,胆子就会变小。钱能一时间踌蹰不前,没能在最关键时刻一表“忠心”。眼看大老虎嗷的一声跃起,大爪子扑向明武宗,一旁侍卫的江彬当仁不让,飞身跃入笼槛中,一个飞脚踢在猛虎脑袋上。明武宗趁势扑上,双手狠扼猛虎咽喉,制服了猛兽。当时,他脸上还挂笑,对钱宁说:“这事我一人足能对付,还用得着你吗!”
内心深处,这位帝王对生死危急关头钱宁不救,已经大起嫌憎之心,自然觉得江彬是耿耿忠臣,又给足自己面子。所以,日后钱宁在全面前讲江彬坏话,根本入不得他的双耳。
江彬察觉到钱宁不能容自己,京中又都是这位锦衣卫头子的党徒,势单力孤。于是,江彬想借边兵自固,就对明武宗盛赞边军骁悍英勇,应该与内地军队互相换防操练。
明武宗爱玩,更喜武事,马上下诏调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兵入京,号称“外四家”。从此,武宗皇帝多了一件大乐之事,即上万人在大内操演,旌旗招展,铳炮齐鸣,兵士们花团锦簇,摔跤搏斗,射箭击打演习,喊杀阵阵。
明武宗本人常常身着黄金软甲,跨高头大马,与江彬并骑巡视,“铠甲相错,几不可辩”。玩得高兴,明武宗命江彬领神威营,许泰领敢勇营,赐二人国姓,并在北京不远处把原先的太平仓改为镇国府,凭空新设了一个军事单位,专供这些供他玩乐的边兵居住。
不久,明武宗下诏让江彬兼统四镇大军。皇帝玩耍,规模很大。明武宗常常自率会射箭的数千小太监为一营,号为中军,“晨歹驰逐,甲光照宫苑,呼躁声达九门。”他几乎天天阅操,诸边军全副黄罩甲披挂,江彬等人皆冠遮阳帽,帽植天鹅翎,威风凛凛。万人万马,锦锈灿烂,因此明武宗把阅兵称为“过锦”。这种感觉,当然要比站在小吉普上挥手低叫“同志们好”过瘾得多。
由于军将充斥京师,大内地方不够用,明武宗下令强拆积庆坊、鸣玉坊的民房,推平后在原地建立“义子府”和专供他们一行人嬉玩的“皇店酒肆”,时时游乐其中。他还常常与江彬等人一起微服出京,在京郊等地游逛。群臣进谏,皆不听。
明武宗虽然稍稍疏远钱宁,但江彬知道老钱的势力盘根错节。为了使皇帝在相当长时间内远离钱宁,江彬便又想出劝皇帝出外巡幸的办法。于是,他不时在武宗耳边讲,宣府的乐工技艺高,当地美貌妇人多,又可以四处巡边,瞬息之间奔驰千里,干吗皇上非要整日郁郁居于大内之中为廷臣所烦扰呢。明武宗不住点头,游兴大发。
正德十二年秋(1517年)的某一天,明武宗在江彬引导下,神秘兮兮地仅带几百人,“急装微服”飞驰至昌平,准备出居庸关而去。不料,巡关御史张钦坐镇城楼,任凭江彬等人威胁恐吓,坚称来人无关文,就是不让守卒开关门。明武宗一行只得悻悻而归。
数日之后,明武宗先下旨让太监谷大用代替张钦之职,一大帮人连夜出京,“顺利”过关,飞抵至宣府。
江彬早已派人在宣府兴建了奢华骇人的“镇国府”,并把豹房内的珍玩奇物与美姬乐工运到这里“伺侯”。不仅如此,君臣兴起,多次大半夜到官民之家“临幸”,只要发现有漂亮女人的,不管未嫁已嫁,皆一把搂住,屏去其家人,马上开干。此种入民家频频淫污妇女的帝王,中国历史上这位正德皇帝系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诚为“吉尼斯”纪录保持者。但从旧时代的“理论”上讲,“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妇女,莫非王妾”,臣民妻女让天子“幸”了,还不好说什么,跪送谢恩高呼“好再来”而已。
武宗皇帝大乐之,乐而忘归,称宣府为“家里”。试想,明武宗居北京二十多年,从未这样爽快过。且民间妇女百态奇花,也非宫中木讷嫔妃能比。
十月间,江彬陪同武宗自宣府驰奔大同,在阳和附近游猎。恰巧有蒙古诸部数万骑寇边,大掠应州。边将王勋等人知皇帝在附近,拼死力战,蒙古人败退而去。至于明武宗本人,率一哨人马,江彬陪驾,正好在途中遭遇一股蒙古兵,双方拼杀。大战近一个时辰,蒙古骑兵挡不住明军扈卫精骑,留下十六具尸首遁走。明武宗马上功夫了得,竟然以九五之尊,交战中手斩蒙古兵一人。从前的打仗作戏,今天果然得以实用。观诸史籍,多言此战失多获少,声称明朝官军死数百人,笔者觉得是史官(嘉靖朝写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