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 玻璃心-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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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化学数学是江破阵拿手的强项,对于数字和计算之类的科目他向来相当敏锐,所以才会选择报考第二类组。如果只看考试成绩的话,他有信心过关,只不过,这样上课真的像是一种疲劳轰炸。
将笔记放入背包里,才走出教室,一个人影忽然由右后方接近。
「你要不要来帮我的忙?」
江破阵一回头,就见郭近善手持书本,站在自己身旁。
「什么?」
先别说他怎么会等在这里,对于那没头没脑的问题,江破阵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个……」大概自知过于突兀,郭近善双颊淡淡地红了,说道:「最近实验室接了好几个计画,我正在帮教授处理近年来的论文和资料,一个人是有点辛苦,如果你可以来帮忙,只要平常上课的空档就好……当然,我是会付钱给你的。」
江破阵闻言一怔,却立即掌握住情况。
还真是容易理解啊!他忍不住觉得对方好笑。反正郭近善就是感觉亏欠自己,所以才找到这种「帮忙」想要弥补他吧?
「喔,那你要给我多少钱?」他随口问。
郭近善一楞,像是没有预料到会被这么问,垂头半晌,低声道:
「六……六千。」
「一个月六千?你知不知道我打工一个月可以赚多少?」
「不知道。」郭近善老实地摇头。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帮我了?」江破阵没有保留地劝奇他。
郭近善立刻为难地低下脸。
江破阵在便利商店的时薪是八十元,一次七个小时,一个星期大约上班三天,换算起来一个月差不多近七千,如果排到大夜班的话可以增加五百左右。其实和郭近善的六千元没有差多少,但他一瞬间就是想给对方难堪。冲动过后,他不禁心想:自己为何又针对这男人?
严格说来,郭近善也算是好意,不愿意的话拒绝掉就好了,何必讽刺?昨天好像才提醒过自己,怎么今天还是把脾气发泄在这男人身上?对于最近烦躁的自己,江破阵也有点厌恶了。
他抬手耙了下头发,叹口气。
「你不用为我费心思了,我会自己解决。」终于试着和缓说道。
郭近善沉默住,随后勉强露出抱歉的微笑。
「那……对不起。打扰你了。」
识相地走开了。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总觉得男人微微歪着头的背影看来有些落寞。大概是自己对他的态度从未好过的错觉吧。
那样不错的打工机会,江破阵没想到自己竟会抗拒。
稍后思及这点,勉强找到的理由,只是因为对方是郭近善。
对于一个总是在不对的时间出现的家伙,江破阵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要」而已。
在发现自己的手机被停话的那一天,江破阵才感觉后悔没有答应郭近善的「帮助」。
虽然只是区区的基本费三百元;就算再怎么节省,平常的机车油钱和餐费还是让他入不敷出。把手机视为电动玩具之类仅供玩乐用途的母亲,当然不可能慷慨地给钱让儿子缴款。
人是一种惯性的动物,就好似现在的电视机缺少遥控器会让人觉得转台非常麻烦,他已经想不起来以前自己没有手机是怎么过日子的;当然他还是可以忍受不便暂时别用,但是却让他警觉「没钱」这件事已经开始造成自己的生活困扰了。
要找打工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平常还得上课,要兼顾学业又要赚钱,先前两个月的经历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吃不消,所以无法轻易决定该选择如何的工作。
然而,会想起郭近善所说的帮忙整理资料,则是过一个星期再度上实验课的时候。
上个礼拜过大的白袍已经换回合身的尺寸,江破阵望着他在前面的组别,极有耐心地重复说明萃取及滴定的步骤。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视线,所以郭近善微微地别过脸,在发现江破阵的确是在看着自己时,就像怕生的动物一样,急忙撇开交会的目光,垂首露出尴尬又疑惑的表情。
如果是利用在学校的空档来做事,这样或许就不会那么累了,而且也能够挪出一些自己的时间,虽然钱少一点,但总归来说,还是对自己比较好……江破阵思考着郭近善之前的提议,眼神并未移开。
因为这样,所以男人终于走近他。
「有什么问题吗?」郭近善轻声问,脸上带着掩饰不安的淡笑。
「你……」江破阵才开口就停住。先前拒绝他的是自己,现在自己又要反悔,好像没有道理。虽然猜测郭近善不是会挖苦或给人难堪的人,但是却觉得有点拉不下脸。「……没事。」最后,他还是这么说道。
随即做着手里的实验,没再理会男人。
好像自作多情过来给人嫌似的,郭近善相当难为情,只能安静地走开。
其实根本就没发生什么,自己只是要问他可不可以去打工就好了,想那么多实在太无聊了。江破阵心里明白,但是机会却又再次丧失。
「对了,听说你手机被停了?」
「你真的山穷水尽了啊?哈哈!」
那种贫穷带来的困扰和不便,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深刻体会。同组同学们的闲聊一点都不有趣,江破阵笑不出来。
下午四点五十分,实验提早完成,因为轮到自己这组当值日,所以得留下来打扫,幸好最后做完的一组并没拖延多少时间。花了十分钟拖完地,将共用的器材缴交回去,江破阵走出实验室,刚好看到郭近善拿着钥匙要来锁门。
「啊……」擦身而过之际,郭近善略带犹豫地出声:「那个……你的左手……上次的烫伤好了吗?」
早就不痛了,绷带在第二天时他就自己拆掉,水泡也脱了皮,可以说是接近完全痊愈。江破阵点点头。
「嗯。」
「这样……那就好。」郭近善明显松口气,宽心地微笑,跟着像是认为自己讨人厌般,赶紧回身打算离开。
「喂!」等察觉的时候,江破阵已经唤住对方。
仿佛不确定那声呼喊叫的是自己,郭近善回头的动作相当迟疑。
「……咦?」
江破阵睇住他,让他知晓自己的确是在唤他了。这或许是江破阵头一回主动对他开口,所以郭近善脸上的表情看来十分讶异。
跟自尊或放下身段完全无关,问题是要到哪里去找这么符合需要的打工机会?与其浪费时间一无所获,还是不要再考虑了,问他吧。江破阵寻找理由说服自己,深知这回再不开口,以后自己也绝对说不出来了。
他望着郭近善,过了一会儿,才道:
「你上次讲的事情……还有没有效?」
郭近善楞了楞,无言好久才想起那指的是什么。
「当然……有效。」
「那我可以去帮忙吗?」
郭近善一怔,好像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听错般地停顿住,半晌都没有说话。
周围流转的气氛太不自在。就在江破阵闷闷地觉得后悔问他果然不是个好主意时,郭近善笑了。
他轻轻地微笑着,镜片底下的单眼皮甚至眯起,不知为什么而那样高兴。
因为那个笑容实在太温柔了,有那么一瞬间,江破阵几乎忘记自己该要如何反应。
「好啊。」男人非常温和地说。
江破阵将自己的课表抄写完后交给郭近善。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空堂,就算是课最多的星期二也有一节;虽然实际上还有多馀的空闲,但他给郭近善的课表,在星期二和四却是填得满满的,这样就表示他有空帮忙的时问只有一三、五,三天而已。
「你修好多课啊……」郭近善在看到他的课表时,颇有感想地说了一句。但那没有丝毫怀疑的成分在内,全然是感觉厉害以及佩服的口气。
希望在学校能够拥有一些私人时间。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江破阵才会将空堂较少的星期二及星期四写满,这样男人就没理由占用这两天。
不像小气的店长计较工时,一个月六千元的整理资料打工,郭近善不曾详细规范,只在看完课表以后,用那低柔的嗓音和他约定从下星期一开始。
于是,星期一在上完课之后,他就骑着平常自己在校园内使用的脚踏车,前往已经去过两次的大气科学馆。
上到三楼后,他直接走到那个位于偏僻角落的小房间。门是关着的,他举手敲门,等了几秒,里面却安安静静,他再敲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该不会不在吧?不是已经约好了吗?把他叫来,自己却没出现,太差劲了吧?才感觉被放鸽子而生气地这么想着,背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破阵转过身。
「啊……你已经来了!」郭近善抱着书本,微喘地步向他。「真对不起……我刚刚才做完实验。」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
实验……对了,这家伙还是研究生。江破阵好像头一次认知到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学生。
虽然郭近善的气质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但因为他总是和老师并肩站在教室前面的位置,久了之后似乎也就渐渐忘了他原有的身分。
江破阵环顾四周,整个空间还是堆满乱七八糟的论文和资料。等他转回视线,男人已经抱着电脑键盘坐在书堆里。
「我要做什么?」他问。
「咦?」郭近善有些不知所措地仰首,左右瞧了瞧,指着一角道:「你……你先将那里的论文照编号排好,放在左边的书柜上就行了。谢谢你。」
他并不是义务来帮忙,而是拿钱做事的。无论如何都不忘礼貌的男人,那句道谢实在令江破阵觉得滑稽。
数十本的论文虽多,但照号码把东西排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把第一项工作完成了。
「喂。」他开口叫着郭近善,对方不知何时已把眼镜摘掉,近距离地直视面前的电脑萤幕,恍若未闻。所以他又唤了第二次。「喂!」
郭近善像是吓了一跳地弹起来,放在膝盖上敲打的无线键盘差点掉在地上。
「啊、啊!」急忙抓稳东西,他狼狈地望向江破阵。「你……叫我?什么事?」
不懂对方为何如此惊讶,江破阵挑眉,只是道:
「做完了。然后呢?」
郭近善看着整齐的书柜,眨了眨眼。
「然后……然后……」他忙低下头,在周围翻找,努力取出几个资料夹。「那……请你把这些讲义照页数钉好。麻烦了。」终于又找出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他微微地笑了。
察觉男人慌乱的态度,江破阵心里有个底,却什么都不说地接过资料夹。刚刚清出论文的位置刚好摆放了一张茶几和两张椅子,他坐在椅上,不发一语地整理起来。这次比较久,但也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
完成后,江破阵站起身走近郭近善,道:「我做完了。」将弄好的资料放在他身旁。
他站在郭近善的左后方说话,对方并未立刻有反应,反而是放落文件夹的动作才让男人迟缓地发现他的存在。
「呃!?」郭近善没有预料到身旁有人,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的时候,脖子习惯地微往左偏。「……怎么了?」他温声问。
江破阵忽然觉得有一种违和感。是哪里不对劲……
他瞥视到郭近善顺手放在书堆上的眼镜——那是一副有些特别的眼镜,在镜脚之处,有一小截加装上去的部份,米白色的耳挂,像是某种在电视上看过的辅助器具。
江破阵一怔,不觉脱口问道:「你的听力有问题?」
郭近善楞住,顺着他的视线拿起自己的眼镜。
「……右边声音只是小一点,左边……几乎听不到,不过,有助听器帮忙就没问题了。」他缓慢说明,然后戴上眼镜,用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介意的轻柔语气接着说:「平常其实没什么妨碍,我还考过驾照呢。眼镜和助听器是装在一起的,因为使用电脑的关系,眼睛会疲倦,所以我才拿下来。」
所以郭近善在聆听别人说话时总是稍微地侧着颈项,那是由于只有一只耳朵听得比较清楚的缘故。
可能是镜脚被头发遮掩住的关系,也或许是自己从没有仔细注意过他;无论如何,现在得知事实,江破阵一时不晓得该有何想法,只是忆起竟然曾经那么不客气地指责他的怪异。他的言行其实和健康的人没什么不同,不曾让人感觉到他听力不佳,倘若自己不是看到那个加装在眼镜上的小小助听器,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听觉有障碍。
但当面直接询问的行为实在欠缺考虑,现在难道自己必须安慰对方,还是鼓励之类的?突兀的关、心和关怀,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