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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青山一发-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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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此刻即使是在夏威夷或澳洲,也持续地强化保皇会的组织。对不同阵营之人,他会毫无愧色地压低音量说:
  我是革命派,只是暂时戴上保皇会的假面具罢了。
  即使是对孙文,他也是这样说。
  孙文倒不认为这是梁启超的诈欺言行。梁内心里对革命怀着期望,但身为康有为的大弟子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梁启超!你这样岂非太狡猾!
  孙文真想如此大骂。
  此刻尚被称为〃康逆〃的老师康有为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获赦免。
  顶着勤王这块招牌走遍天下,突显出保皇会第二号人物的重要性,纵然革命成功,孙文也会说〃其实梁启超一直都是革命派〃来替他辩解。
  虽不知会有多少留学生到来,但不难猜想到,这些留学生应该会受到梁启超的影响。随着科举废止,今后留学生将蜂拥而至,而且是以孙文之前一直不愿拉拢的士大夫阶级居多。
  话虽如此,总也不能将这些人都逼进保皇派的阵营里。
  此时(一九○一)留学生人数仅不过百名。除驻日公使馆所招募的十三名外,浙江省有四名,后又追加八名,湖广总督派遣二十四名,南北洋大臣各派遣二十名,几乎全是〃武备学生〃。因为在日清战争中失利,派人赴日本学习军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些留学生组成了一个名为〃励志会〃的敦睦团体。该会现有会员约四十人,包括在汉口之役战死的自立军黎科,也包括宗室(准皇族)良弼,由此可知该会并无特定的政治主张,其性质仅属于同乡会组织。
  来年的一九○二年,该会内部有人组成〃青年会〃,主张推翻清朝建立共和国,导致稳健派分子退出该会的骚动。
  另外,在同年的四月二十六日预定举行一项:
  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
  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事件,为留学生的革命运动点燃了火苗。
  筹划此项活动者是著名的国学大师章炳麟。若往前推算,明朝永历帝被吴三桂所擒是在辛丑之年(一六六一),而四月二十六日(旧历三月十九日)则是崇祯帝自缢于景山之日。基于以上种种意义,章炳麟才发起纪念明朝亡国的活动。
  章炳麟比孙文年轻三岁,很早以前就是一位广为人知的国学大师。他是个中国的国粹主义者,曾参与《时务报》的编辑工作,但跟公羊学派(不依史实而着重其内含之义理)的梁启超不合,有段期间担任张之洞的幕僚。为避戊戌政变之祸而亡命台湾,接着又转赴日本。
  今恰值汉民族最后王朝〃明〃灭亡后的二百四十二年,他为此打算召开一场纪念会。
  获知此事后,大清国驻日公使蔡钧便赴外务省拜会,并提出解散该会的请求。会名定为〃亡国〃,究竟灭亡之国是指哪一国呢?
  大清国公使的请求获许,日本政府下令警视总监制止开会。在开会的前一天,该会的十名发起人被传唤至神乐坂警察署。发起人之一的冯自由记录下署长和章炳麟之间的对话:
  署长:你是清国的哪一省人?
  章:我们都是支那人。不是清国人。
  第44节:留学时代(5)
  署长:阶级为何?士族或平民?
  章:是遗民。
  因警视总监下达禁止命令,虽经抗议亦无效果,一行只得怅然返回。但开会通知已经寄发出去,当日在会场的上野精养轩附近,有数百名留学生遭警官拦阻。
  孙文亦伙同数名横滨华侨赴会场,到达后方知活动遭取消。亡国纪念会虽取消,但精养轩仍照常营业,所以孙文等人便在那里用餐。用餐毕又返回横滨,紧急联络同志,改在横滨永乐楼〃补行〃纪念会。此一补行纪念会除发起人代表章炳麟之外,自立军的幸存者秦力山等人也皆与会。
  此一纪念会系经过包括孙文与梁启超在内的留日重要支那人同意而举行,但梁之后又来函表明不愿具名。
  民族意识强烈的中国人并不喜欢使用〃清〃这一国号,而偏爱使用佛经中的〃支那〃一词。此典出自《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三藏法师被印度王问道〃支那国何若〃(支那国如何?)。
  〃支那〃一词后来成为含有侮蔑意味,那是跟往后的日中关系有关。
  十九世纪末的赴日留学生中,除公使馆招募的十三名外,几乎全都是〃武备学生〃,亦即为学习军事而来的学生。
  中国古代是日本派遣遣唐使前去求学之国,如今反过来要赴日本学习,不少人因而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然而,在日清战争失败是事实,军事上的劣势显而易见。
  只因军事一项,真是遗憾……
  就在这种气氛中,武备学生大批前去日本。
  日本的陆军省委托成城学校训练他们,当做是进入士官学校之前的预备教育。之前原有五年制的学校设有留学生部,后于一九○三年改名〃振武学校〃。此校不归文部省管辖而隶属于参谋本部,首任校长是以横越西伯利亚而闻名的福岛安正少将。修业年限原为十九个月,但在一九○七年后改为三年。从振武学校毕业后,先在各连队实习,然后才能进入士官学校本科就读。
  北洋大臣裕禄曾在一八九八年有意派遣六名海军学生,但日本的海军兵学校拒绝外国人入学。经交涉后,议定先让其在日本的商船学校接受一般教育,然后再赴海军的各学校参加实习。然而,经由此一制度就读者不满百名。
  除了日本海军排外气氛浓厚的原因外,在海军方面,也因大清国的福州船政学堂从一八七五年起开辟了可赴英国海军大学就读的课程。翻译赫胥黎、斯宾塞(Herbert Spencer)、史密斯(Adam Smith)等人著作而闻名的严复,便是毕业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
  宏文学院是一间专为想进大学、高专就读之留学生教授日语的学校。鲁迅也是先进入宏文学院后才进入仙台医专(现东北大学医学部)就读。
  其他尚有高楠顺次郎创立的日华学堂,那是间奉行少数精英主义的学校,曾将遭海军兵学校拒绝入学的三名海军学生送至东京帝大就读。
  东斌学堂、明治大学开设的经纬学堂,还有法政大学、早稻田大学、实践女学校等皆设有清国留学生部。
  自一九○二年起,留学生便暴增,在此之前任何活动皆未将留学生放在眼里,但如今革命派与保皇派都不得不重新考虑。
  第45节:《苏报》(1)
  《苏报》
  梁启超所经之处,据说寸草不留。就连孙文费尽心思才拉进兴中会的会员,也会遭他连哄带骗地劝说道:
  我们其实是革命派,只不过暂时挂着保皇会的招牌。大伙同样在家乡都有亲人嘛!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是请你加入保皇会吧!
  连在夏威夷的孙文之兄孙眉也成了保皇会的会员。保皇会的机关报《新民丛报》及其前身的《清议报》,实际上也偶尔会刊载革命论调的文章。
  正因如此,日本兴中会的会员人数锐减,而保皇会会员则是暴增。这不得不归功于梁启超的八面玲珑的手段。
  〃这是任公(梁启超)大获全胜。真希望我方阵营也有这种论说家。〃
  孙文说道。
  所幸,这种挫败的失落感只是暂时现象。最近刚开始增多的留学生几乎全都对革命思想倾心,加入兴中会阵营者也越来越多。
  一种逆转现象正在萌芽当中。
  犹如逆贼候补人般的激进派学生若来到日本,势必对清朝方面造成困难,因而当局规定入学时须缴交公使馆的保证书。其中尤以陆军学生的保证书最为严格。
  吴敬恒并非留学生,而是留学生的领队。他出身江苏省无锡,在一九○二年曾带领广东的留学生欲进入成城学校就读,因而与公使馆发生冲突。公使召日本的警察入公使馆内,将他拘禁并强制遣返。
  恰巧此时蔡元培(后来的北京大学校长)为考察而来到日本,决定搭同一艘法籍船返国。因为若船去到天津,吴敬恒必然会遭清朝官府逮捕,为预防此一结果,蔡元培便陪他返国。两人先前原本就是在南洋公学(后来的交通大学)同执教鞭的同事。所幸船先在上海靠泊,两人便下船遁入清朝官府无权管辖的外国租界。
  一九○二年,孙文在年初与年末都未滞留于日本。
  一月二十八日,他先搭乘八幡丸赴香港,停留了六天又返回日本。香港政府对孙文的五年期间禁止入境限制已经期满解禁。
  四月有亡国纪念会之举行,七月他偕宫崎滔天同访冈山的后乐园。宫崎将此行载于其年谱稿中,谓:
  目的是安慰因爱妾之死而悲伤的孙文。
  但宫崎滔天并未提到孙文的爱妾究系何人。
  十二月,受法属印度支那总督杜美之邀,为参观在河内举行的博览会而赴越南。
  法国似乎也开始注意到中国即将继起的下一个政权。这显然说明了清朝时日无多已经是一个举世皆知的常识。
  在香港的陈少白与孙文会合共赴河内。香港的同志李纪堂致赠二千元饯别金给陈少白。
  前一年,李纪堂因大富翁父亲过世,此后用钱更加自由。
  兴中会的辅仁系大将谢缵泰在杨衢云遭暗杀后,意图拱出容闳担任兴中会的会长。
  光凭此举便知谢缵泰不肯买孙文的帐。纵然容闳比孙文年长三十八岁,他仍不改对其支持之意。
  高龄已七十三岁的容闳毕业于耶鲁大学,曾担任过曾国藩和李鸿章等洋务派大官的顾问。他人现今住在美国,谢缵泰写信给他请求代为争取美国的同情与援助。九月二十二日,容闳回信答以将尽力而为。
  而李纪堂也答应资助举兵所需军费。
  谢缵泰是澳洲的华侨子弟,其父谢日昌是秘密结社三合会的干部。谢日昌与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的堂侄(堂兄弟姊妹的儿子)洪全福相识。另有一说,谓虽年纪相差颇巨,但洪全福其实是洪秀全的三弟。
  太平天国覆灭至今已四十载,洪全福因在外国船上当厨师而躲过清朝的追缉。
  在停泊于香港的某艘船上,孙文正等待陈少白前来会合共赴河内。
  就在此时,李纪堂送来饯别金二千元。曾当过日本邮船买办的他,对停泊于香港的船只之船籍等资料了如指掌。
  别让孙文知道!
  李纪堂被谢缵泰再三交代过。当然,对孙文的分身陈少白也不能透露。
  〃明天就是耶诞夜了。〃
  身为基督教徒的陈少白提起这事来。他在香港创立《中国日报》,专与保皇会打笔战,他的脑中全被笔战一事所据。
  〃任公(梁启超)之事不必过度放在心上。不然就会越想越气呢!〃
  孙文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对!一直钻入牛角尖去想,就看不清其他的事了。难得来到香港……啊,真是可惜啊!〃
  李纪堂说道。
  孙文觉得李纪堂的话中似乎带有某种含意,微微歪着头沉思。但因扬帆在即,李纪堂便匆匆下了船。临别之际,李纪堂露出跟平常不一样的笑容,轻轻挥了挥手。
  〃阿柏笑得好像有些奇怪呢!〃
  陈少白说道。对比自己年轻的富豪小开李纪堂,少白一向以其本名柏称呼之。
  〃你也注意到了吗?今天他显得有些怪异。〃
  孙文说道。
  船就这样驶离香港往河内而去。
  在香港,谢缵泰已和太平天国的残党洪全福计划好要进行武装起义。
  与遭暗杀的杨衢云不同,谢缵泰对孙文怀着对抗意识。他认为孙文已经失败过几次,若换成自己将会做得更好。因此这次他决定撇开孙文亲自上场。
  第46节:《苏报》(2)
  在此之前,孙文为赴河内而途中暂靠香港,陈少白也将随同前往。起义之事连陈少白亦被蒙在鼓里。李纪堂前来送别之际,虽举止异于平常而让两人感到一头雾水,但未等两人细加思量,船只便离港往河内而去。
  洪全福将举兵之日定为一九○三年一月二十八日,若以旧历算是前一年的十二月三十日,亦即壬寅年的除夕。这跟第一次起义日期定在九月九日(重阳)的考虑相同,因这天人潮拥挤,举兵时的人员调动比较不会引人侧目。
  谢缵泰生长于悉尼,英语流利。他具有国际性的敏锐感觉,认识到先前的重阳起义失败原因之一便是未与外国做好沟通工作。
  他和居留香港的外国人广泛交际,尤喜结交记者,跟《伦敦时报》特派员马礼逊(George Ernest Morrison)、《孖剌西报》(Hong Kong Daily Press)的坎宁安(Alfred Cunningham)皆有深厚情谊。而对这些记者而言,谢缵泰则是个贵重的情报来源。
  谢缵泰将瞒着孙文暗中进行的起义一事透露给坎宁安和马礼逊,并商请坎宁安撰写一篇对外宣言,又请马礼逊争取《伦敦时报》的支持。两人所获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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