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日薄西山-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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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答应,郭汜也不答应,天子便绝食。郭汜只得同意天子到附近的县邑。
八月,车驾幸新丰,侍中种辑知道郭汜打算再次劫持天子,早就密令杨定、董承、杨奉合兵新丰,郭汜见阴谋泄露,
弃军而逃,奔入终南山中。
十月一日戊戌,郭汜的随驾部将夏育、高硕又谋划劫天子西行,夜里放火。侍中刘艾让天子自行决定到谁的营中躲
避。这时,杨奉、董承率兵来迎天子进入杨奉的营寨,与夏育等恶战一场,大破之。五日壬寅,天子幸华阴。
天子没有料到,这些护驾的西北军将领也想劫持自己。宁辑将军段煨派人送来了丰厚的食品和衣物,并示意天子在
窘迫时可进入他的营帐。杨奉、杨定、董承听了大不高兴,他们恐吓天子,说郭汜就在段煨的营中,他们的同党侍中种
辑和左灵也这么说。而另一些公卿如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等都誓死担保段煨不反。天子迷惑了,
干脆谁的营寨也不去。这一夜,天子与公卿露宿道南。
这下子几个将军打了起来,夜深之际,左灵与种辑请天子下诏讨伐段煨,天子说:“段煨的罪行没有彰著,杨奉等
就要攻打他,还想命朕下诏吗?”种辑坚持让天子下诏,天子不睡也不答应。
十四岁的天子,在强权胁迫和颠沛流离之中,已经成就了一种外柔内刚的性格,他必须充分利用他的列祖列宗的威
灵,利用大汉帝国这块金字招牌的最后辉煌,来争取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力。
杨奉等人终于擅自攻打段煨了,打了十多天没有结果。这些天,段煨仍旧送东西来,天子感动了,让侍中、尚书们
去和解将军们。他们也打累了,于是卖给天子一个面子,奉诏还营。
就在这时,李傕和郭汜亲率大军追了上来,杨定吓得要命,半路被郭汜打得匹马而逃,投了荆州。张济这些天与董
承、杨奉不和,干脆与李、郭合兵,共追天子舆乘。十二月,在弘农郡东涧大战一场,董、杨二军大败,百官、兵士死
亡甚多,御物、典籍、符策散失殆尽。射声校尉沮俊受伤坠马,李傕问左右:“他还能活吗?”沮俊骂道:“你们这些
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自古乱臣贼子,没有到你们这种地步的!”李傕下令将他处死。
战后,天子只得再次露宿。董承和杨奉情急之际,一面答应与李、郭讲和,一面秘密让人去白波谷黄巾统帅李乐、
韩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那里搬来数千名骑兵,打了一仗就击溃了李、郭、张三人的军队。
十二月二十四日庚申,车驾继续东进,董承、李乐护卫舆乘,胡才、杨奉、韩暹、右贤王断后。走了不久,李傕又
追上来,把杨奉打得大败,许多大臣死于乱军阵中。李傕又要杀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等,贾翊不让,这才作
罢。
李乐见后面的兵马已溃,急忙让天子上马而走,天子说不能舍百官而去。到了陕县,李乐与董承结营自守。此时只
剩下数百名兵士,远处已能听到李傕军士的叫喊声。
李乐又建议天子乘船沿黄河而下,经砥柱,出孟津。杨彪不同意,他说:“臣是弘农人,自此向东,河水有三十六
滩,险不可行。”刘艾也说:“臣出任过陕令,知其地形,太尉所言甚是。”他们下了决心,一定要渡过黄河,到北岸
去才能摆脱追兵。于是让李乐先行至渡口,准备好船具,约定举火为号。
伏皇后的哥哥伏德抱着几匹绢,又扶着伏皇后艰难行进。董承看见了,让卫士乘乱砍杀伏德,夺了那几匹绢。兄长
的血,溅了妹妹一身。到了黄河岸边,只见岸高十丈,无路可下,董承只得拿出那几匹绢来,结为长索,让人背着天子
和皇后缘此而下,其余的人只好匍匐而下,甚至有跑下去的。董承的兵士趁机大掠,官吏和宫女的衣服都被扒走,卫尉
士孙瑞也被乱兵所杀。
李傕的骑兵见河岸有火,纵马赶到岸边,大喊:“你们想劫走天子吗?”
董承命人用绵被为幔,弓箭手在后射住阵脚,天子公卿先行渡河,其余人一概不问。人们争相上船,董承挥剑乱斫,
船舱里落了许多手指头。
天子进入李乐扎在河对岸大阳县境内的营寨。河内太守张杨让人送来了米粮,河东太守王邑又送来绵帛。休整了几
日之后,天子终于坐上一辆牛车,幸安邑。
诏下:拜胡才为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王邑为列侯,韩暹为征西将军,李乐为征北将军,与杨奉、董承共辅
国政。其他将领见朝廷如此大加封拜,纷纷来要官做,天子无可奈何,只得胡乱加封。大汉拜官封爵,制度极严,必须
铸造金属印玺,只有在紧急状况下,如临阵拜将,铸印不及,才用刀在金属印坯上刻字,名曰:“急就章”。现在,连
刻印都来不及了,拿了铁锥在印坯上画几个字就算了,这些强盗出身的将领看见印上有字,也就心满意足了。
天子的朝廷更是可笑,连门都没有,几间破旧民房,用篱笆草草围上,士兵们没有看过天子上朝,每天都伏在篱笆
上看天子与公卿议事。他们觉得公卿们对天子行的礼、天子和公卿们的语言,都那么斯文奇怪,不禁哈哈大笑。将领们
更是放肆,每天拿了酒肉,到天子门前大呼小叫,让侍中请天子出来同乐。侍中不为通报,他们就骂骂咧咧,拳脚相加。
他们不敢对天子怎样,却敢将宫女们拖到营中陪酒。这一带又闹了饥荒,粮食日益紧张,天子只能将就着过了。
本年十月,朝廷拜曹操为兖州牧。刺史改为州牧,是由实力决定的。此时,他已经击破吕布,重新巩固了兖州。
本年正月,曹操在定陶打败吕布后,于闰五月进击盘踞在钜野的吕布部将薛兰和李封。吕布前来援救,不胜而逃,
曹操斩杀二将,进军乘氏。这时,徐州牧陶谦病死,曹操打算先取徐州,回头再收拾吕布。荀彧不同意:“今已破薛兰、
李封,如分兵东击陈宫,陈宫必不敢西顾,这样,就有时间收割麦子。有了粮食,可一举而破吕布。等破了吕布,再南
结扬州刺史刘繇,共讨袁术,兵临淮、泗。如果舍吕布而东进徐州,必须留兵兖州,留多了兵不够用,留少了又挡不住
吕布的寇暴,则兖州危急,万一徐州失利,将军何处可归?”
曹操听从了建议,一边迅速收麦,一边设下埋伏,击溃来犯的陈宫和吕布,并纵兵大追。吕布在兖州站不住脚了,
东奔刘备。张邈让弟弟张超率家族守住雍丘,自己随吕布而去。
陶谦于本年年初病故,临死前,对别驾麋竺说:“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于是陶谦一断气,麋竺就率人迎立刘备。
刘备假惺惺地推让,说袁公路就在寿春,可以请他来任州牧。麋竺说:“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与使君合步骑十
万,上可匡主济民,下可割地守境。”孔融也对刘备说:“袁公路岂是忧国忘家的人吗?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
事,全凭民意,天予你而不取,悔不可追。”
其实刘备的推辞,就是要探测一下徐州的民意,因为袁公路对自己来说,确是强敌。现在,刘备接过了印绶。
吕布见到刘备,主动套近乎:“我和卿同是边郡之人,算是同乡。我见关东兵起,想杀董卓,可我杀了董卓,出奔
关东,没有一人愿意收留我,都想谋我的性命,这是为什么?”他又请刘备到营中吃饭,让自己的老婆出来拜见刘备,
并介绍说这是我的义弟。刘备见他如此粗疏,言语无常,只得与他客客气气,心里却十分讨厌他。
曹操就任兖州牧之后,进围雍丘。张超指望好友臧洪来救,可臧洪又是袁绍的人,时任东郡太守。张超跑到袁绍那
里哭求救兵,袁绍不给。臧洪又要求自带所部兵马赶往雍丘,袁绍不许。十二月,雍丘溃败,张超自杀,张邈的三族被
曹操夷灭。张邈去袁术处求救,途中被部下所杀。
臧洪悔恨不已,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于是拥兵而叛。袁绍爱惜他是个好汉,让他的同乡陈琳写信劝说,他回了封信
把陈琳嘲弄了一通。袁绍点起大兵,把臧洪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饿得吃起了老鼠,最后的日子来到了,臧洪把家中所
有的米都分给了吏民,又杀了爱妾给将士们吃,所以,城陷之时,无一人投降。袁绍对臧洪说:“臧洪,干嘛这样!这
下该服气了吧?”
袁绍的好言相劝,又招来臧洪的一顿臭骂,无非说他是大汉的叛臣。袁绍长叹一声,让人杀了臧洪。忽然,坐中一
个人愤然而起,愿与臧洪同死。此人是臧洪的好友陈容,他也骂了一通袁绍,然后说:“仁义岂是常有的东西,蹈之则
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今愿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袁绍也如了他的愿望。
袁绍大营中,人人相觑,有个人小声地说:“为何一天之内,杀了两位烈士?”
次年正月,改元建安(196 )。
南匈奴于扶罗单于死,子呼厨泉立。
由于粮食紧张,董承、张杨想护卫天子回洛阳,杨奉与李乐不同意,发生了内讧。韩暹进攻董承,董承逃奔野王。
胡才又想进攻韩暹,天子让人制止了。
张杨去年曾到安邑见过驾,劝天子回洛阳,杨奉等人就阻挠不让。现在既已开战,张杨就让董承先去修缮洛阳的宫
殿。太仆赵岐也住在洛阳,他约了袁绍、公孙瓒和袁术于去年秋天来洛阳议和,他们满口答应,可事后全部违约,赵太
仆为此生了场大病。现在,他见天子还都非常高兴,主动去荆州说服了刘表,刘表让他带来了大量的兵士和物资修宫勤
王。
五月,天子命杨奉、李乐、韩暹派兵护送还都,杨奉等奉诏而行。六月,抵达闻喜县,半路上,张杨送来了粮食。
到了洛阳郊外,又等了几天,直到七月一日甲子,这是个吉利的日子,天子的车驾还幸旧都。宫殿尚未修好,先住入故
大长秋赵忠的宅第。八月八日辛丑,幸南宫杨安殿,这是张杨为表彰自己的功劳而命名的。
张杨对大家说:“天子君临天下了,朝廷自有公卿大臣,下臣当外出护卫京师。”他退至野王,杨奉也屯驻梁县,
韩暹与董承负责宿卫。十日癸卯,拜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
洛阳,荒芜不堪,废池乔木,断壁残垣。粮食仍是异常紧张,百官露宿野餐,甚至采食野菜。西北军的兵士仍在抢
劫、烧杀。
天子颠沛之际,袁绍、袁术、曹操三人都反应冷淡,可还都之后,三人的态度就各不相同了。
袁绍在去年天子到达安邑时,就受到谋臣沮授的建议:“西迎大驾,都于邺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
也就是说,把天子挟持到袁绍的大本营——冀州邺城。但另两个谋臣郭图、淳于琼却认为,把天子弄来之后,起码在礼
节上动不动就要请示天子,听天子的话则无权,不听又有违命之嫌,况且汉室已行将灭亡,没有什么号召力了。可沮授
仍认为:“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如不早定,必有先下手为强的人。”袁绍不听他的话。
袁绍有自己的打算,他现在无心顾及天子,他最大的心病是北方的公孙瓒。
三年前,公孙瓒统一了幽州。他一步步地搞垮他的主人幽州牧刘虞。刘虞一直告诫他不要和袁绍闹摩擦,他不听。
于是,刘虞开始控制他的兵源和军粮。公孙瓒一面不断地上奏朝廷,说刘虞的不是;一面纵兵抄掠,又在蓟城东南构筑
军事要塞。刘虞忍不住,亲率大军十万讨伐。可他不习行阵,进攻要塞之前竟告诫军士只许杀公孙瓒一人,不得烧杀平
民。当他的军队包围了公孙瓒的要塞时,公孙瓒的主力恰恰不在营中。可公孙瓒利用了刘虞的弱点,以数百名敢死队员
纵火突围,收兵回攻。刘虞兵溃,北奔居庸。公孙瓒一口气追到居庸,打了三天杀入城中,逮捕了刘虞及其妻子儿女,
回到蓟城。这时,朝廷的钦差刚巧从长安到达,传达了朝廷对他们的宣慰;增加刘虞的封地,拜公孙瓒为前将军、封易
侯。公孙瓒向钦差诬蔑刘虞与袁绍勾结,打算自立为天子,钦差不信。公孙瓒便胁迫钦差监斩,在蓟城市中心杀了刘虞
一家,把人头让钦差带回长安。半路上,刘虞的部下把人头劫走归葬。
刘虞派往长安的信使田畴回到蓟城,闻讯痛哭,他亲祭刘虞的坟墓,在墓前宣读朝廷的回信,然后烧毁。公孙瓒将
田畴捉来:“为什么不把朝廷的公文交给我?”
“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只有刘公不失忠节。公文中的内容,没有将军一句好话。将军杀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