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秘史(上部)--入主中原之路-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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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效力,也请受我一拜。”众人慌忙顿首答谢。
大家落座后,袁崇焕随即指责毛文龙不法情事,毛文龙抗辩不屈。袁崇焕立命将毛文龙剥去衣冠,绑于堂下,并列举其十二款大罪,款款该杀。譬如,说他专制一方,耗费国家钱饷无数;杀难民冒功;口出狂言,说是取南京易如反掌;擅自开通马市,交通外番;部下数千人姓毛,滥予官职;抢掠商船,强夺民间女子;重金行贿京师,拜魏忠贤为义父等等。袁崇焕问他带来的那些部将,毛文龙是否该杀?那些将领惊惶失措,有的说“该杀”,有的则说毛文龙多年抗敌,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等等。
袁崇焕大义凛然训斥说:“毛文龙以一介布衣,官居极品,满门富贵,国家给他的酬劳算是足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悖逆?”遂请出尚方宝剑,顿首请旨,说:“臣为了整顿军纪,今天要杀掉毛文龙,诸将领中若有人想效法毛文龙,全部杀无赦。异日如果臣不能成功,请皇上用杀文龙的剑杀臣。”请旨毕,崇焕命自己带来的一位海军军官赵可怀,以尚方剑将毛文龙斩于帐前(《明崇祯实录》卷二)。随即,袁崇焕对毛文龙部将宣布,只杀毛文龙一人,其余人等无罪。
第二天,袁崇焕以大将之礼安葬毛文龙。祭奠毛文龙时,袁崇焕泪流满面,说:“昨天杀你,是出于朝廷公义,今日哭你,是出于同僚私情。”随后,拿出十万两白银,给毛文龙的部下每人发了三两,将皮岛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崇祯皇帝听说帝国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就这么着让袁崇焕给杀了,着实吓了一大跳,惊骇莫名。他可能知道袁崇焕素有蛮子之名,却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生猛到如此程度,竟然敢于杀掉只有自己才有权处置的一路大军统帅。
崇祯皇帝继位不久,毛文龙就曾经给皇帝上过一个奏疏,言辞激烈地痛陈自己有五大不平,请求皇帝另选贤能来替代自己。这种以退为进的伎俩,是明朝官员们的拿手好戏。因此,皇帝鼓励他说:“文龙孤悬海外,备尝艰辛,屡建功勋。如今,正值辽东局势危难之际,岂能说退就退?你要再接再厉,多方牵制,以舒解皇帝我的焦虑。”(《崇祯长编》卷二,天启七年九月戊辰条。)
博弈:只有一次机会(9)
如今,这毛文龙没有说退就退,却被这袁崇焕说杀就杀了。据说,仅仅因为正在倚重袁崇焕,所以皇帝没有指责他,反而通令嘉奖袁崇焕,并将毛文龙的罪行收集起来,通报全军。当时,有些人认为毛文龙是被冤枉的,因此,在京师奔走,为毛文龙鸣冤。崇祯皇帝将这些人一概归入毛文龙亲信死党,下令捉拿严办,以安抚袁崇焕。
这种情形,充满了乖戾不祥的气息。
毛文龙罪不当死,特别是不当这样的死法。袁崇焕妄杀毛文龙本来就是错误的,不光是崇祯皇帝“意殊骇”——特别惊骇,而且,史书记载道:“天下闻之,诧为奇举。”(谈迁《国榷》,卷九十。)没有人能够理解袁崇焕此举的真实意图,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如今皇帝也糊里糊涂加入战团,企图以权势压人,毫无疑问是错上加错,君臣制造了一起令人无法心服口服的悲剧。
悲剧的后果,不久便显现出来了。袁崇焕显然没有用诛杀毛文龙在皇太极那儿换来他承诺过的任何东西。仅仅过了三个月多一点,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的皇太极便大举进军,他绕过袁崇焕严防死守的宁、锦、山海关一线,深入大明帝国京畿地区烧杀抢掠,时间长达七个月。这是双方开战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标志着战祸已经从辽东地区蔓延到了帝国腹心。
此时,皮岛已无毛文龙。统帅在没有太大说服力的情况下被杀,也没有进行很好的善后与后续工作,人心士气一下子就散掉了,没有人具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指挥那几万大军,从而,差不多是自动解除了对于后金汗国侧后翼的威胁。就这样,坚持多年的一块敌后根据地,基本丧失了战略价值。
而袁崇焕也在一步走错之后,步步走错,除了穷于应付之外,似乎完全没有了曾经有过的英气与灵气,直到被崇祯皇帝逮捕入狱,直到八个月之后,死于皇帝的酷刑。
三年后,悲剧的恶果进一步加剧扩展,毛文龙的部下,孔有德、耿仲明等,必定是对朝廷已经彻底绝望,于是,先是在山东登、莱地区掀起大乱,皮岛驻军守将陈有德也在皮岛杀死另外两位守将,率部响应。随后,他们携带大明军队最新引进的红夷大炮和工匠技师等浮海投敌。
加上同是毛文龙部下的尚可喜,大清朝册封的四位汉族亲王,有三位都是当年跟着毛文龙,令努尔哈赤一年数惊、寝食难安的骄兵悍将,如今,成了皇太极和多尔衮的急先锋,构成了皇太极组建汉军八旗的主体。他们杀进自己的故国家园,大砍大杀,几乎所向无敌地从大东北一直打到南海之滨,打到云贵高原的千山万壑,打到大清朝天下太平之后。平心而论,仅仅将他们斥之为汉奸、卖国贼、叛徒之类大约是远远不够的,就连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都能做到。
后来,他们和最后加入进来的吴三桂一道,成为大清朝需要被清除的异姓藩王,演出了受到后代直到今天热烈赞颂的“平三藩”悲喜剧。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1)
公元1629年即大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十月,袁崇焕杀死毛文龙的三个多月后,终于摆脱了多年来侧后翼威胁的皇太极,大规模西进,对大明帝国发起了一次极为大胆、极为冒险的军事行动。在以往的晚明前清历史研究中,这次军事行动的意义可能被严重低估了。事实上,这次行动在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方面全部具有特别巨大的影响,甚至有人认为,这是一次几乎称得上是促使晚明社会全面解体的行动。
对于战争史研究者来说,这次军事行动具有极高的军事想象力和超人的创造力,在作战意志、战略战役战术指导、军事行动上均达到了超凡脱俗的高超、卓绝、豪迈之境界。仅仅凭此一战,皇太极就远远高出了他同时代的所有政治、军事人物。
从公元1618年即大明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挑战大明帝国的抚顺战役起,到公元1629年即大明崇祯二年,经过十一年战争,大明帝国与后金汗国的边界,已经由抚顺、清河、叆阳、宽甸一线,移到了松山、杏山、宁远、锦州、大凌河一线。这一带地域,东起医巫闾山,西到山海关,北靠松岭山脉,南部面向渤海湾,天然形成了阻山绝海、自北斜向西南的狭窄走廊,是东北平原连接华北平原的唯一通道,号称咽喉要道。这条辽西走廊,不论对于大明还是对于后金,具有极高的战略地理价值,实在是双方必争之地。袁崇焕和孙承宗坚持固守宁远和锦州,显然比大明朝的满朝文武都要高明得多。
而对于进攻者来说,这里的地理形势根本就是一个介乎山水之间的大峡谷,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大兵团进攻形格势禁,阻碍重重,极难发挥战力而奏功效。最初,皇太极肯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在乃父努尔哈赤受重挫于宁远之后,自己又来到这里,在同一块砖头上再绊上一跤。这一跤摔得极痛,促使皇太极仔细打量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他们父子两代双双打翻在地。结果,他可能一下子发现了三样东西一个人,那三样东西是:坚城、大炮和辽西走廊的地形。那一个人就是袁崇焕。
八旗铁骑长于野战,短于攻坚,于是,皇太极就不来攻坚;明军喜欢用大炮,那么皇太极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研制大炮。他提供优厚待遇,招徕汉族工匠,为自己造枪造炮,结果仅仅到天聪五年,后金汗国军队就有了自己设计和制造的红夷大炮。从此,大明帝国在武器装备上领先后金汗国一个时代的时代,在几年之内便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皇太极需要对付的,是挡在狭窄的辽西走廊上的那个袁崇焕。
经过治理整顿,袁崇焕将锦州、宁远、山海关、蓟门、登州、莱州、天津的兵力与军事部署大体整合完毕。在他麾下,共有四镇兵马,约十五万三千余人,战马八万一千余匹。粗粗看上去,袁崇焕的兵力已经和皇太极的兵力大体差不多了。
在辽西走廊上,锦州、宁远、松山、杏山如今已经皆为山海关外重镇,相互之间形成了网状防御体系,互为犄角,混为一体,似已牢不可破。在这幅员不到四百里的区域中,驻屯重兵六万四千七百多人。袁崇焕的确已经把这里经营成了铜墙铁壁。皇太极若一定想要从这里经过,杀进山海关的话,就必须在每一个要害处全部逐点攻略,全部面临坚城、大炮、辽西走廊的地形地势,然后再加上一个袁崇焕。那可能是一条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进军之路。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之后,进军之路变成了覆灭之路。
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皇太极绕过辽西走廊和袁崇焕,开始了不仅仅置袁崇焕一个人于死地的大手笔军事行动。皇太极后来曾经这样对部下将领说明自己的想法:“山海关、宁远、锦州防守严密坚固,攻之无益。唯一正确的办法是深入内地,夺取那些毫无戒备的城池。”(《清太宗实录》卷六)就是在这种战略思想指导下,皇太极亲率八万大军,绕道数千里,长途奔袭,杀向了大明帝国首都北京。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2)
他们的行军路线是,出沈阳,西北行,渡过辽河、巨流河,经都尔鼻就是今天的辽宁省彰武县,进入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与东北蒙古军会合。然后继续西北行,到达青城,再与喀喇沁蒙古军会合。
这时,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沉不住气了,他们连夜找到皇太极,坚持认为不能再向前走了,应该立即班师。
他们的担心在理论上全部能够成立。
大军劳师袭远,孤军深入数千里,若不能进入明朝边境,则人困马乏粮草短缺;若进入明朝境内,倘明军各路兵马合围环攻,则众寡悬殊;假如大军孤悬明境,明朝调动大军堵截于后、切断退路,那恐怕就要死得很难看,甚至于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最可怕的是,此次出兵,三个大贝勒倾巢出动,只有一个阿敏留守沈阳,力量并不强大。如果袁崇焕来一个围魏救赵,从宁锦出兵直捣沈阳的话,那后果就谁都不敢再往下想了。或者,即便袁崇焕本人不去,只是派一员大将,譬如祖大寿前去攻打沈阳的话,这八万大军不用别人来攻,自己就会变成一团乱麻散沙。
结果,这么坚强的理由,居然根本就说不服皇太极,双方遂争执起来。他们一直吵到半夜,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最后不欢而散,代善和莽古尔泰悻悻离去。这时,岳托等一大批青年贝勒等在皇太极的营帐外听候指示。岳托进入帐中,就见皇太极面红耳赤,神情极为恼怒,半晌,皇太极愤愤然道:“让诸将都回去休息吧,我的计划既然通不过,呆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清太宗实录》卷五)然后,皇太极秘密地对岳托等在场者说了自己的计策。结果,岳托等青年将领全部支持皇太极的主张,赞成继续前进。
于是,十月二十日凌晨时分,在说服了代善、莽古尔泰之后,大军开拔,二十四日到达老哈河。皇太极“各授以计,分兵前进”,济尔哈朗和岳托率领右翼四旗兵和右翼蒙古兵进攻大安口;阿济格、阿巴泰率领左翼四旗兵及左翼蒙古兵进攻龙井关;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等率大军进攻洪山口。预定诸军会师于大明重镇遵化。二十六日深夜,后金汗国军队从喜峰口、龙井关、大安口、洪山口四处,捣破长城,蜂拥而入大明边境。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皇太极第一次从大东北打进大明帝国腹心地带,除了为会合蒙古部落而绕一个大圈之外,其选择打进内地的进军路线是一条除山海关之外的最佳路线。从军事上讲,选择这条路线,不但出人意表,具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特殊优势,而且还有军事地理上的特殊优势。
从沈阳出发,向西,沿大兴安岭西南山脉的医巫闾山北麓,进入蒙古高原,然后,从营州即今日辽宁省之朝阳,经凌源到平泉,南下喜峰口;或者,经平泉、承德、滦平而西出古北口。这条路线贯穿于东北平原、华北平原与宣化盆地之间,既是扼制蒙古高原与东北平原的通道,又是控扼东北平原、华北平原和宣化盆地的要冲。由北向南,前方便直指北京、天津之帝国腹心重镇。这条通道,既是蒙古高原、东北平原和华北平原三大自然地理区域的过渡地带,又具有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