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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山羊岛的蓝色奇迹-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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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川全身无力瘫坐在榻榻米上,呻吟着:「啊——」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对吧?」
  「嗯。」
  「唉呀,我真是……」
  立川一脸垂头丧气,看着房间角落好一阵子。凉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盯着手上的酒杯。
  「我伤害到她了对吧?」
  「大概吧。」
  「啊——我真是有够蠢的。」
  立川使劲拍打自己的头,发出空洞的声响。凉介放下杯子说:「明天一起向她道歉吧。」「也对,」立川点点头说,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棉被铺好,用毛毯盖住头。
  「前辈,请你关灯喔。」
  立川在毛毯里这么要求。凉介收拾了酒杯,铺好棉被后熄了灯躺下来。
  二楼薰的房间传来节奏轻快的歌曲,大概是用她带来的电脑播放的吧?凉介正这么想着时,听见了薰随着音乐哼唱的声音。


  11
  
  明明没有使用岛内广播,会长的指示却好像传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从隔天早上开始,施工状况急遽转变,每天都有十个以上的男众来到工地,自行携带铁锹挖掘沟渠。
  原本就习惯对人低声下气的工头,背驼得更低了,会长出现在工地时,工头的眼神几乎没有和他接触。
  会长并不是口出威吓之词,但他会叮嘱「道中大叔,你已经上年纪了,搬土工作就免了。」「寺前大叔今天一早就开始帮忙卸船上的货,做到中午就回去休息吧!」之类的,说些乍听之下满怀对男众的关心之情的话,使得工头的立场犹如被吹到远远的码头般,更加无立足之地。
  工头直盯着地上,也没有要做什么却一迳往没人的地方移动。另一方面,每当会长对男众说了些什么,男众就喜形于色。负责邮务的登志男会来工地协助,有时候会长的儿子久朗也会到工地拿起铁锹帮忙。
  凉介三人每天都老老实实地工作。立川虽然会抱怨,但工作的手从没停下来:薰也利落地负责打杂,并且趁着空档勤奋地四处拍照。
  但是,只要岛上的男人始终在旁边一起工作,就无法一直相安无事。有人看立川和凉介不顺眼,也有人把烟蒂丢在刚挖好的洞里。
  「喂,你搞什么啊?烟蒂不要丢到里面。」
  立川抬头说道。大白天就喝酒喝到满脸通红的男人瘪着嘴一脸不悦,是常与睦搅和在一起的其中一人。
  「反正都要再填起来,这种小事少啰嗦,臭小子。」
  「可是……」
  「你是领日薪的吧?还在念书的毛头小子。」
  「我又不是学生。」
  「那你是什么?混吃等死吗?」
  这时候年长的男众出来打圆场,阻止醉汉闹事,骂他:「要喝回去喝!」男人则丑态百出地回到村落。诸如此类的纠纷不时发生。
  虽然把这些人统称为男众,却不能以偏概全认为他们全是一个样。他们的个性大相迳庭。纵然有人会故意找凉介他们的碴,也有人会从旁劝阻;有人非常饶舌,也有人罕言寡语:有像登志男这样只要眼神一交会就立刻凑过来的人,也有总是离群索居的人。

  凉介想要找的那个人——桥叔,正是属于这个类型。
  询问登志男姓桥田的人住在哪里时,他说:「只有一个人姓桥田喔!」
  经常可以看到他落单的那个人……
  听了登志男的话,凉介脑中浮现那个有着深刻皱纹、满头白发的男人的脸,顿时感到不可置信。母亲提起桥田这名字时,总说他是永远怀抱希望的人。正因为是与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父亲呈现对照的一个名字,所以在凉介的想象中,这个人的眼神应该散发出强烈的自信,带着不屈不挠的坚毅。
  但是,凉介在工地看到的桥叔,眼神中从未出现这样的韧性,或者应该说他给人的印象完全相反。总是从工地独自回家的桥叔,背影看起来超过六十五岁,有时甚至散发出一种枯萎的孤寂感。
  真的是他吗?
  凉介在挖掘沟渠之际,数次看着桥叔,但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是任由时间一天天过去。从幼年时便一直怀抱在内心的疑问非确认不可,为此凉介才来到这座岛。经过以刀刃划过胸膛的那一夜、了解自己的内心仍渴望活下去的此时此刻,不,应该说正因为是此时此刻,凉介更想知道那个答案。
  能给他答案的人,就只有桥叔了。
  但是,不论是开口询问、听对方给他的答案,或是交给对方收藏在背包底层的东西,对凉介而言都是极大的试炼。这几件事一旦达成,或许就是离开这座岛的时候了。
  然而,跨出这一步的时刻,比凉介预期的更早来临,竟然就是在挖掘的沟渠贯通的那天。会长向大家宣布,虽然还未竣工,但是挖掘的沟渠贯通了,算是工程告一个段落,所以在衔接塑胶管以前,先各自带食物来庆祝吧!于是中午过后,所有人都放下铁锹,在无人寺庙的院子里铺上防水布,举办庆功宴。
  不妙。凉介三人不由得绷紧神经,全神戒备。这一天除了睦之外,几个性格粗暴的岛民也都聚在一起喝酒。大家喝得满脸通红,不时觑着薰和立川,其中也有人大声喊着:「戴鼻环的小妞,过来一起喝!」
  会长当然也保持警戒。为了方便掌控全局,他坐在宴席正中央,不停地向每个人夹菜劝酒,笑容满面地说「你也喝」或是「你也很努力呀」之类的话。睦等人虽然不时发出怪声,但在会长面前却相当安分。
  事情的开端是民宿老阅搬来的大汤锅。老板把汤锅放在会长旁的户外瓦斯炉上,男众全都喜不自胜,「不愧是庆功宴!」大家拍手叫好。这个火锅大概是庆功宴的主菜吧。不过,随着热气冒出,一股奇特的味道扑鼻而来。虽然可以说香味浓烈,但对有些人而言也可能是刺鼻的恶臭。有人可能觉得闻起来美味,但也有可能给人完全相反的印象。
  「这什么火锅啊?」
  立川好奇地拿着大碗看着凉介。薰也老实地说出感想:「好像有点臭。」
  「混帐!你说什么?」
  睦旁边的男人破口大骂。薰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
  喝了相当多酒的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立川招手,「喂,蠢货!」立川没理他,睦却又嚷着:「蠢货,我在叫你。混帐!」说着把炸鸡扔向立川。立川不禁脸色大变。
  「怎样?」
  「你们嫌岛上的食物臭吗?」
  「喂,给我坐下!」
  会长虽然试图制止睦,但这个大块头的渔夫并不理睬。
  「你们不敢吃pinza的肉吗?」
  凉介也把大碗放下。立川瞪着睦,一脸不屑地说:「啥?Pinza?听都没听过。」
  「这里说的pinza就是山羊。」
  可能是想制止立川,会长这么回答,但就在同时,睦又扔了一块炸鸡过来。
  「连pinza都没听过就来这座岛吗?你这小子有念过书吗?」
  「怎样?想打架吗?」
  满肚子火的立川发出怒吼。
  「都给我住手!」
  会长虽然大吼,却为时已晚。立川已经扑向睦,顺着气势以臂膀的力量使劲狂揍睦的脸。睦也不甘示弱,虽然被打趴在地上,仍然挣扎着用头猛撞立川。
  会长试图抱住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却被撞开而跌坐在地上。慢会长一步的工头也介入两人之间,没想到冷不防被往后推,把整锅羊肉锅撞翻。顿时惊叫声四起,好几个人摔倒;汤锅的热气大量冒上来,每个人都慌张地想逃离防水布,推挤之下接连绊倒,连炸鸡、酱菜碟也满天飞。会长怒吼着跌坐在地上。
  凉介拉住失控的立川。立川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胡乱拳打脚踢之下,不仅男众,连凉介也挨了他好几拳。睦同样完全失控,紧抱住他腹部的桥叔,头部被他左右连着狂殴好几拳。等男众用手从睦背后穿过他的腋下制住他时,桥叔已经半失去意识般倒在地上。
  庆功宴到此为止。民宿老板和男众压制住仍在大声吼叫、完全失控的立川,把他拖到小货车上。薰也哭着一起坐上车斗,车子直接开下坡回去了。力大无比的睦则被五花大绑,像抬神轿一样被扛到村落的什么地方去。
  无人寺庙的院子里遍地狼藉,防水布歪七扭八,食物散得到处都是。垂头丧气的会长坐在当中,登志男紧紧抱住邮包,发出「啊啊啊」的怪声。凉介和桥叔都掩着脸瘫坐在地上。
  几个男众回来后,先让会长倚着肩膀,再帮登志男拭去脏污,接着一行人仿佛簇拥着两人般离开了无人寺庙。
  满地散乱的食物中,只剩下凉介和桥叔。
  过了一会儿,桥叔先打破沉默:
  「我们两个好像都被揍了。」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你……有受伤吗?」
  「不,我没事。」
  桥叔颤抖着手在纸杯里倒了酒之后递给凉介。
  「真抱歉,让你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不,我们……也有错。」
  凉介被立川打中靠近眼睛的位置,半边脸颊刺痛。他单手捣着脸,另一手接过纸杯。桥叔咕噜一声喝干了酒,喃喃地说:「男人真蠢。」凉介点点头,把桥叔倒给他的酒一口气喝光。
  桥叔也用手捣着头脸,在防水布上半爬着,把散落各处看似山羊肉的东西收到盘子里。但肉要不是沾满了沙子,就是被踩得稀巴烂,没有一块看起来还能入口。
  桥叔中途放弃挑捡那些肉,深深叹了口气。他放下盘子,看着凉介的脸。桥叔的眼眶湿润,也没拭去流到脸颊上的泪水,只是交互看着凉介和盘子上的肉。
  「真不甘心,」他说。
  凉介点点头。桥叔抓起一片沾满沙子的肉,用酒冲过之后放进口中,同时也递了一片给凉介。凉介不由自主地接过来放进嘴里。他的脸颊内侧可能有裂伤,酒渗进伤口时微微感到刺痛。肉的味道则吃不太出来。
  「这是山上山羊的肉吗?」凉介问道。
  桥叔摇摇头,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再次凝视着凉介的脸。
  「听说你有事找我?」
  被桥叔冷不防这么一问,凉介一下子答不出来。桥叔继续说道:
  「登志男告诉我了,说打工的男人提到我的名字。他说不是长头发的那个,是你。」
  凉介重新在防水布上坐好。
  「请问,桥叔……你就是桥田宗一先生吗?」
  是的。桥叔点点头。
  「我叫菊地,菊地凉介。」
  桥叔慢慢张大了口,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他原本湿润的眼睛大睁,直盯着凉介的脸,然后眼眶又逐渐盈满了泪水。
  「你就是凉介。」
  「是的。」
  桥叔用手指擦了擦眼睛周围,在防水布上正襟危坐。
  「已经长成大人了。」
  桥叔的声音发颤,「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找我……」
  为什么呢?凉介自己也不清楚。
  「菊地的……你的父母,承蒙他们关照了。」
  桥叔低头深深行了一个礼。
  凉介也向桥叔回礼。两人片刻都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无法看着对方,视线落在满是脏污的防水布上。
  「令尊的事,真的很遗憾。」
  「嗯,」凉介看着翻倒的肉片回答。
  「事情发生了一段时间后,令堂告诉我的,那时我刚到这座岛上开始生活不久。我一直把他视为好友,所以发生了那样的事真的非常震撼。更何况你当时年纪还那么小。」
  凉介默默地点头。
  「那么……令堂呢?」
  桥叔看着没有回答的凉介,把话说得更完整。
  「令堂最近状况如何?」
  「病死了。」
  「欸?」
  「已经一年了。」
  桥叔大大地倒吸一口气。
  「据说发现问题时,已经太迟了。」
  「真的?」
  「是的。」
  桥叔嘶哑着声音呻吟道:「怎么会……」然后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接着他倒吸了几次气,静静地哭了起来。只听得到他喉头轻微震动的声音。凉介也紧咬着唇。
  桥叔究竟哭了多久?凉介无法掌握确切的时间。听着他压抑的呜咽声,凉介感觉桥叔虽然近在身边,却又好像在距离他很遥远的地方。像是要测量这不可解的距离般,凉介一句一句慢慢说道:
  「是偶然发现的,找工作的时候看到这座岛的名字。以前经常听母亲提起。」
  「原来如此。」
  「所以我心想来这里看看,或许能见到桥田先生……」
  「为了这个原因来这里?」
  凉介无言地点点头。
  大概是几岁的事情呢?母亲让凉介看了照片。桥田宗一这个经常听母亲提起的名字,他独自一人在离岛生活的照片。母亲说,这个人待在远海的孤岛,为了制作起司赌上自己的人生。即使面对年幼的凉介,母亲的声音仍然压抑着某种情感。
  那位挚友在遥远的离岛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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