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岛的蓝色奇迹-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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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我告诉你,」
立川挨近工头,肩膀简直快撞上般。
「我可是定时制高中肄业的。」
说的也是,不过,这不就好了吗?工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他从胸前口袋拿出香烟,然后用力咳了一下。
「这个……反正,与其说是屋号,好比说住在上面的人叫做上方,住在道路中段的就叫做道中等等,大概都以这样的方式来称呼。」
「从以前就是这样吗?」薰问道。
工头点燃香烟,「好像是。再来就是由会长决定。」
啥?薰感到难以置信。「有时是依照会长的想法决定喔!」
「果然,这里的会长,是什么大人物吗?」立川问道。
工头吐了一口烟,把从民宿抱来的一升瓶(注7)烧酎往前推,接着突然压低了音量。
「会长就像岛上的头目,只要被他盯上了,就别想待在这个岛上。我们也一样,要是违逆他,工作就不保了。」
「公家的工作也是吗?」
凉介很难得发问。工头的眼神一时恍惚起来。
「公家……怎么说呢?真要追根究底,公家在这里根本就没意义啊。」
一上坡绕过转角、巨大的苏铁出现在眼前时,工头挺直了背脊。这里和村落其他住宅不同,盖了一栋气派的房子,橙色的瓦片闪闪发亮。大门旁有个牛舍,里面有一头毛色黑亮、嘴角流涎的牛,肌肉结实有如怪物。
「怎么?到了吗?」
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凉介等人回头一看,那里站了一个挺着腹部、上了年纪的男人。男人穿着工作服,一颗光头底下是两道粗浓大眉,双目炯炯有神。
「您早,会长。一大早就打扰您,真是抱歉。他们是新来的临时工,请您多多关照。」
听着工头对会长毕恭毕敬的说话方式,凉介等人不知不觉也低头行礼。薰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声「头目」。
不知道会长是不是听到了,他紧抿双唇盯着薰,然后突然朝向凉介。「你的年纪比他们大一点?」会长问道。
「你就是那个,以前当过厨师的人?」
「是的。」
「擅长做哪些菜?」
「主要是西式料理。」
「为什么辞掉厨师的工作?」
凉介垂下双眼。虽然明知不能不回答,当下却找不到适合的言词。会长默不作声紧盯着凉介,「算了,不说也没关系,」他和缓了表情说道。
「你也有许多苦衷吧?总之,请各位在这个岛上全力以赴努力工作,彼此相互合作。我需要你们为这个岛工作,这个岛也会成为你们的力量。不过,白天都是劳力活,也会有吃不消的时候吧。这里也有人性格粗暴,有合得来也会有合不来的。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就逃到我这里,烧酎随便你们喝,晚上就有话直说,不用顾忌什么!」
会长说完后,用力拍了一下凉介的肩膀,然后摇晃着上半身哈哈大笑。凉介正要回答「是」的时候,会长比了个一起喝酒的手势。
「我家有个年轻小伙子,希望你能多告诉他一些有关东京的事情。」
这时候正巧有人拉开玄关的玻璃门,一个穿学生制服的少年飞奔而出。「喂!」会长一出声叫住他,他随即挺直背脊,也不知是对着哪个人的方向,随便鞠了个躬又立刻飞奔而出。
「没把他教好,真是抱歉。那是我儿子,叫做久朗。」
久朗是个遗传了父亲浓眉的少年,手长脚长,个子比父亲还高。
「他明年就要上高中了,所以会离开这个岛。」
「他就要在本岛开始憧憬的宿舍生活了呢。」
工头搓着双手说道,会长却摇摇头。
「不,在进学校以前,一定要先通过元服仪式。」
6
山脚下有个无人的小寺庙,祠堂和本堂大半都已毁损,长满了杂草青苔。寺庙后面立着一座座坟墓,墓碑的边角都已磨损得失去锐角。
通往工地的道路就从这里开始。穿过杂木林后稍走片刻,右侧就是施工的地点,有个新的蓄水池。塑胶管成堆摆放,旁边还停着一台自用车大小的推土机。自愿帮忙的岛民和凉介等三名临时工面对村子里净水槽的方向,从这里继续进行埋设水管的基础工程。预定埋设水管的范围已经用线拉了起来,他们必须从这里开始挖掘,一直挖到村落附近。
这个岛上只靠水井无法供应足够的饮用水,因此居民从很久以前就仰赖雨水。据工头说,输送雨水的水管设施年久失修,漏水量相当大,就算集结岛上的男人(男众)修补也来不及。几年前闹干旱时,甚至严重到必须用船运水,因此后来才计划再设置一个蓄水池,但是管辖的县府官员总是不肯点头答应,据说最后会长冲到县政府的离岛课,拍桌子大吼「不答应的话,我就在这里切腹!」使得官员们大惊失色。
「他的气势确实会让人吓破胆。」
立川边用铁锹挖起土堆,边说出他对会长的印象。端饮料来的薰也坦率地赞同。
「他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前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是吓傻了吗?」
「不……我……啊!」
准备把钩上树根的十字镐拉起来的凉介正打算回答立川,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心!」
距离他们不远处正在焊接的工头伸长脖子大喊。围坐在他旁边的岛民笑了起来。
薰从冰桶里拿出毛巾,递给正要用手拭去脸上污泥的凉介。
「谢谢。」
除了道谢,凉介依旧什么话都没说,薰和立川互看了一眼。「前辈你果然不爱说话耶。」
即使立川这么说,凉介还是没有回嘴。薰侧过头,看着岛民的方向。
「大白天就开始喝,真不错!」
岛民已经坐在席子上喝起酒来。立川瞥了他们一眼,「酒兴还真好!」接着把铁锹插在土上。凉介手叉着腰稍事休息。他已经筋疲力竭,别说是选择什么用词了,连和两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必须挖掘的沟渠距离是每天都预定好的。从新的蓄水池到村落附近的净水槽,直线距离大约三百公尺长,在这三百公尺的范围内,必须挖一条一公尺深的沟渠,之后再放入塑胶管连接起来。目前的预定计划是一个月内掘好沟渠,所以一天必须挖十公尺。虽然工头表示「大家一起做的话很快」,但问题是小型推土机不适合用来挖土,最关键的岛民又不时在工作中喝酒,而薰负责搬运废土等杂务,所以实际上只有凉介和立川两个人持续进行掘坑的工作。再说,在这种大树盘根错节的地方,一天想挖十公尺几乎不可能。
不过,出乎意料地,凉介并不讨厌单调的挖土工作。手中握住铁锹,反而更能心无旁骛,让身体记住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疲惫感,比受到不安定的心思撩拨好得多了。他甚至觉得,就这么一直挖下去也不错。
午后开始工作不久,立川颓然地垂头坐倒。他连脸上的汗都没有伸手去擦,一副累到连骨头都散掉了的样子。推着独轮手推车的薰脚步也开始不稳,仰头长叹说:「每天都这么操吗?」
「可以休息一下吗?」凉介开口询问正好来到附近的工头。工头回了句「量力而为,量力而为」,便踉踉跄跄地走回去了。
「搞什么!连那家伙也喝起来了!」
立川一脸惊讶,一旁的薰也筋疲力竭地坐倒,「明明跟我说只是负责打杂而已。」
「对嘛。说起来,阿薰是女人,却被叫来工地就很诡异。」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很适合粗活。」
薰弯起有刺青的手臂,让他们看隆起的肌肉。立川虽然笑了,却又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似地移开了视线,然后直接躺在地上,「啊」地大大叹了I口气。
「我啊,家里一直很穷,从来没有到外岛玩过。本来以为来这里有钱赚又能看到海,应该也不错。真是有够蠢。」
立川依然躺在地上,用脚后跟敲着地面。
「我八成又被耍了。因为征人启事上面写说很紧急,这里的工地看样子也急着想完工。要是当时多考虑一下就好了。这果然是陷阱吧?」
「陷阱?」
立川缓缓朝向问话的薰。
「是这样的,在船上时我也向前辈提过,这么南边的岛耶,为什么要特地找像我们这样住在关东(注8)的人来?就算日薪低,加上机票、船票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不就超过了吗?」
「我对这点也一直感到很纳闷。」
「你认为呢?前辈。」
凉介「嗯」了一声点点头,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该说的话才开口。他寄了履历表后,就立刻接到工头的电话。
「工头说工程以外的事,希望我也能帮忙。要我帮他想一些点子,让更多人愿意来岛上。」「他也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耶。他说希望让这个岛成为年轻人愿意来的地方,说想借用一下我的智慧。可是,这样的话问县境附近的人不就得了?」立川说道。
凉介歪着头想了想。
「我认为县境附近的年轻人不会来这里。」
原来如此。薰说道。
「既然要离乡背井,八成会选择去东京或大阪吧。县里的人相当清楚离岛的实际状况,应该不会来这种连一间商店都没有的地方。」
这么说也有道理。立川坐起身拨了拨头发。
「也就是说,是这样对吧?为了促进岛的繁荣,所以想要问问都市人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找我们来就错了吧?」
薰说完后笑了起来,立川却瘪着嘴一脸不悦。
「玩笑也开太大了。就算这里是夏威夷,只要手机不通照样出局。谁会来这种鸟地方?根本全是陷阱,就连那棵怪树也一样。」
道路两旁全是同样的树,繁茂的枝桠垂下大量的气根,从某个角度看,就像是某种生物的触手。
「那种树也太恶烂了,树根到处乱伸,害我挖的时候超麻烦。」
立川抓起一颗小石头,朝最近的一棵树丢过去。那是一种名叫细叶榕的植物。
「我倒是很喜欢,在这种大树下喝酒也不错。」
薰边打呵欠边说。
「我没办法。酒一喝下去,我就挖不动了。」
细叶榕数不尽的气根如触手般随风摆荡。和薰一样,凉介也很喜欢这种树。他很喜欢树枝弯曲的方式以及气根酝酿出来的谐趣野性。
7
凉介三人在安布里岛的日子就这么展开了。
虽然每天早上都有几个男众出现在工地,但他们几乎都是抱着玩票的心态,随便用铁锹挖一挖,中午就围坐在一起喝酒。虽然也有人邀请凉介他们,不过,在工头面前实在不可能加入。只有薰会接受邀请,打杂之际顺便喝个一、两杯。结果,男众开始给薰起了「鼻环妹」的绰号,立川是「长毛」,凉介则是「那小子」、「那家伙」。
一遇到下雨天,工作量更是大增。男众都没来帮忙,只有他们三个临时工和工头,而且必须穿着雨衣掘坑。光是穿上雨衣就闷得满身大汗,加上雨水流进沟渠,落脚的位置处处泥泞,铁锹益发沉重,种种恶劣的状况夺走了每个人的体力。三人没有交谈,凉介和立川全身都是泥土。不久,立川就坐在雨中说「干不下去了」。薰打算推动陷入泥里的独轮手推车时,整个人跪倒在地,泫然欲泣。只有凉介没叫一声苦,闷着头持续用铁锹挖着土,仿佛激烈的身体劳动让他得到救赎。
每天结束繁重的劳力工作后,三人轮流在民宿泡澡。凉介每晚都在浴缸里思考。
来到这个岛的初衷……母亲数次说出口的那个人,是不是差不多该开始去找他了?为了了解过去,也为了今后继续活下去,他亟欲见对方一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否也在前来协助工程作业的男众当中呢?还是他们其实尚未见过面?
即使一心挂念着这件事,凉介每天仍然只是在挖掘沟渠中度过。一整天的作业结束后,他已经没有体力做其他事。凉介还不知道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找到那个人。
这一天,工头病倒了。
「他好像喝了酒上工,被会长臭骂了一顿哪。」
叫凉介三人起床的妇人,告诉他们当天停工,以及工头出不了被窝的状况。
工头住在什么地方、受到谁的照顾,凉介他们一概不知。三个人吃着早饭,对于是不是要去探病一事完全热络不起来,也是基于这个缘故。甚至连妇人也直截了当说「免了免了」,连连摇手表示没有必要。
「那个人气量比跳蚤蛋还小,不敢回嘴,又爱闹别扭。」
「不会吧。再怎么说,他好歹是工头耶。」
「不不不。」
妇人相当有自信,「那个人,本来就不是当工头的料哪。」
「伯母很清楚工头的事情吗?」
薰这么一问,妇人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