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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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意头脑,只要有需要,就有生意,就有钱可赚,利人利己。
敏姐本已说好介绍我去一个加油站工作,但老孙极力反对,他说在美国找工作很容易,不妨找个比较理想、收入多的。所以当他去修闪光灯时,顺便问老板要不要工人?刚好工厂缺人,便叫我去考试,考完立刻录用。
由于事先没有准备,更没想到刚到美国就有了工作,如何上班立刻成为首要问题。我没有汽车,也不会开,甚至于根本没开过。然而在美国,尤其洛杉矶是有名的专为汽车族所设计的都市。这里的居民除了未成年的小孩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外,人人有车,有些人甚至还不止一辆。
第一天上班是搭公车去的,由住家的好莱坞到我上班的伯本区,开车不过十分钟,可是转两班公车,却花了我三个小时。老孙一再叮咛,说等公车很难,可是怎样也想不到,竟难到这个地步。
我决定要买部车,钱虽是问题,老孙还可以借我,麻烦的是要先学开车。在美国时间就是金钱,有什么方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解决买车、学车、开车三件事呢?
我的看法是,先买车再学开车,因为我怕麻烦别人。老孙不赞成,说在美国如不先学会开车,没考上驾驶执照,出了车祸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我争不过他,只好在他的指导下,先在一个公园里学了十几分钟,自己觉得相当不错,但是老孙认为还差得远。
我心急如焚,等不及了,便去找姐夫,说是要考驾驶执照。姐夫以为我会开车,便带我去一个地方,说认识那里的考官,说不定比较容易过关。
因为姐夫是外交官,家里经常举行酒会,邀请一些“大人物”。以一个驾驶官而言,一辈子也没有几次机会可以和那些大人物来往。所以姐夫乐得送个人情,有酒会时,也顺道把这位考官请去,做做国民外交。结果两个人成为好友,也方便了我这个考生。
果然那位考官非常卖帐,尽管我的技术欠佳,所幸他手下留情,七扣八扣还得了七十多分。感谢姐夫和他的关系,我通过了考试,成为汽车俱乐部的新会员。有了驾照后,再以分期付款买了部流线型的“柯威尔”二手车。车一到手,第一件事便是以八十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了一阵子,享受一下“行动自由”。
那时已是深夜,等我想到该去姐夫家表达谢忱时,已在高速公路上失去了方向及距离感。直到买来地图,按图索骥找到姐夫家时,我才知道刚刚已经开到内华达州了!
那次的冒险给了我极大的信心,就像一个未曾在刀山上失手的人,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在刀尖上打滚。
上班的伯本,是一个住宅兼工业区,位于好莱坞北方约十余哩,工厂及办公室林立。而我住的地方,就在中国大戏院旁边,刚好是好莱坞的商业中心。所以,每当上下班时,与车辆流向恰恰相反,高速公路上经常畅通无阻。
由于时间充裕,我又念念不忘往日未竟的梦想,便参加了一间著名的绘画函授班,按步就班地学画。但时间还是太多,再说音乐也好,绘画也好,其实我真正不能忘情的,却是电影。今天误打误闯,来到了好莱坞,为什么不乘机求教一番呢?
就在住处不远,我看到一家甚具规模的影剧补习班,宣传看版上,挂了不少电影界有名的人物。我决定去修习编导,明知道自己的英文很差,好在学的是观念和原则,所以硬着头皮,又做了老贡生。
由学习中,我发现美国专门培养技术人才,不论是绘画或是电影,都有一套一套的公式。照理,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长处,教者应该因材施教。事实上不然,在函授绘画班上,我很快就看出“对方”只是一种机构。我完成一部份课业,他们就寄来一些资料,内容与我的程度、学习的优劣无关。
以商业立场而言,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这所函授学校标榜“因材施教”,说每个学生会有一个名画家亲自指导!我也选了一位名画家,且是一位中国人。我常在画稿旁写些意见,请老师指正,可是从不见回音。
电影班更好不到哪里去,编导班共有二十多人,由一位“名导演”(导过电视剧Smoking Gun )授课。这位老师吊儿郎当,最喜欢指导亲吻的戏,常找些演员班的学员来实验,每每一堂课就在吻来吻去中结束了。
可是,我也有收获,那是这位老师无意中透露的。
记得是有位学员问他一个问题,我没有听懂,导演老师说:
“不必担心,这个有公式!”
那位学员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答案都是:
“有公式!”
只怪我英文不好,难道是上数学课吗?
下课后,我去问那位同学,什么公式不公式的。
“我是问他系列戏剧与单一戏剧的发展技巧,他一讲我就懂了,他是说一切都有一定的公式,连单一剧都不例外。”
“戏剧是创作,怎能有公式呢?”
“现在是商业,要大量生产,所以只要会用公式就好了。”
“那他为什么不教这些公式呢?”
“啊,用不着,书店就有。”
“那我们在这里学些什么呢?”
“学什么?等机会呀!”
“等什么机会?”
他很奇怪地瞪了我一眼,才发觉这个东方人是个白痴。
“等他提拔呀!哪天他拍戏需要帮手,就会在我们这里找。”
原来如此,这一来,我也懂了,真要学电影,还不如上电影院。一部好片子,里面有学不完的宝贝,所有的艺术,都只能自己在实际生活中去体验。因为艺术不是知识,只能依感官的观察与意识的表现,而不是可以藉概念的学习得到的。
我工作的地方虽号称工厂,其实是间小店,专门装配及修理各式闪光灯。店名叫“诺曼企业”,只有老板、一位女秘书、工程师及四个技工。当时所规定的最低薪资是每小时一元七角五分,我们工厂采用工时制,我每小时可得两元五角。工作多时,每月可以赚到八百多元,比老孙的收入还高。
人生是多么的不公平!同样的我,在巴西拼命工作,不过月入数十美金。只因国家富强,便人人沾光,为什么人们不先努力使国家富强呢?
工厂里熟练的技工,平均每天可以装配及测试一个闪光灯头,我一去就发现他们的工作方式很不合理。等我把各种情况弄熟了,便自行设计了一条生产线。一个月后,平均每天可以生产十个灯,甚至有一天我创造了生产十七个灯的记录。
老板名叫诺曼,年纪和我差不多,他很欣赏我的工作,每个月自动给我加薪一次。到了第三个月,已加到三元五角一小时。他告诉我,那是技工最高的工资了,以我的能力应该还可以再加上去,但是必须先通过工程师鉴定考试。我看了看考题,知道毫无希望,也就心安理得安分地工作下去。
诺曼又开始教我设计电源供应器,原先是由一位工程师负责,一个月只能设计一台,而且常常在测试时爆炸。最初我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胜任,一个星期后,我完成了一台。测试之下,一切良好,那位工程师愤而辞职,此后即由我来代理。
我以为美国人讲究效率,加上诺曼做事合情合理,士为知己者卖命,我那个改不了的老毛病又发了。
我们的产品设计得很差,外形不美,而且又大又重。这种闪光灯多半是供应给一些流动的家庭摄影师,他们每天背来背去,巧拙轻重之间有很大的区别。我研究后发现,以现有的材料,体积至少可以节省四分之三,重量可以减轻五分之四。
哪知诺曼坚决反对,他说我不懂做生意的门道,顾客要求的是“货真价实”,只有做得又大又重,买者才肯出高价,我们才有利润。
同事们也对我抱怨有加,因为我们是计时论酬,工作效率提高了,工作时数便相对的降低,钱也就少赚了。叶落知秋,以一个小小的工厂,只有几个人,大家成败与共,才有安定的工作机会。老板不求改进,满足于现状,工作人员则只顾自己的利益,不为经营者设想。长此以往,怎能在市场上与他人竞争呢?
同事中有位名叫彼得的小伙子,个子很高,喜欢打篮球,和我兴趣相投。他每天装一个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有一个星期天,他邀我去打球,我们一矮一高,组成一队天龙地虎,倒颇引人侧目。
休息时,我正在喝沙士,突然听到他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喝’碳酸饮料。”我以为他在教我英文,所以特别强调“喝”这个字的“现在进行式”。
“不,我是指在公司里。”
“啊,混日子。”我才知道又是老问题。
“如果你想多赚点钱,我绝对支持你,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敢担保诺曼不会再给你加薪了。”
“我知道,我只是尽责任。”
“狗屎!你的责任是一天做一个灯。”
一来我不愿跟他争,二来我再有理,用英语也讲不出,只好说:
“可是我‘不会慢’!”我想说的是“慢不下来”。
“狗屎!‘不会慢’,没有这种事。”
“真的。”
“狗屎!狗屎!”
连续几个狗屎,把我惹毛了,我用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发起高论来:
“做得多,公司赚了钱,公司就会大,公司大,我们大家有好处。”
“你在做梦哩,公司再大,诺曼也不会多给我们一毛钱。”
“至少……”我不会说有“面子”,改口说:“有希望。”
“狗屎!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自己有钱。”
“怎么能自己有钱呢?”
“等机会呀!机会到了大捞一笔,谁不是这样?”
“可是国家……”我想说这样国家就很危险了。
“什么国家?国家就是要帮我赚钱的。”
不同的意识型态,加上我受限于语言,再谈下去只会伤感情。或许他的想法有点极端,但我所接触过的人,不论在巴西还是在台湾,这种论调好象是种流行的时尚。看来极端的应该是我,至少,我不合时代潮流。
美国的人口比中国少了五倍,可用的土地则大了十几倍。再加上他们没有历史包袱,没有不断的天灾战祸,又承袭了欧洲的工业文明。人在富裕之余有这种自私自利的思想,原也符合人性。可是为什么中国人也有这种想法呢?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如果有能力的人只为自己谋利,那整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呢?
美国人没有国家观念,是因为国家形成的时间短,又得天独厚,还没有经历到国破家亡的惨痛。就像人在青少年时期,不知天高地厚,一切欣欣向荣,充满希望。然而,一近中年,生老病死的际遇纷至沓来,双亲或尊长不是大限将到,便是病痛缠身。至于自己,不成家固然不可,成了家,各种负担宛似无止尽的梦魇。
美国目前还是一个年轻的国家,美国人正是时运当头。唯有等到国力耗尽、资源枯竭之时,才会重新整理他们的经验,认识到人间真相。
立妹在新墨西哥州立大学教心理学,寒假时邀我去玩。多年不见了,她结了婚,生了个乖巧的女儿。往事好象天边的浮云,虽然是亲兄妹,基于特殊的家庭状况,我对她的了解却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迷雾,连想象都着不上力。
我乘着灰狗巴士,横跨了加里佛尼亚、内华达、亚利桑那三州,沿途见识到美国的峡谷与大漠。在这个时代里,中国人在种种原因下,宛如世纪初的犹太人,天各一方、骨肉飘零。我心中感慨万分,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她叙旧。
那时车外下着大雪,一望白茫茫无际的大地,心中冉冉浮起幼年时的北国风情。母亲在我的心底,一直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影子,成年躺在病床上干咳。那种咳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既夹杂着无比的痛苦,又代表着无助的挣扎。
由于台湾没有雪,失去了联想,回忆之窗也就紧紧地关闭着。这时,在灰沉沉的天空中,一些轻灵细白的雪花,缓缓地游移到眼前。甫接触到车窗上的玻璃,就依附不去,由一朵朵六角形、伸展着纤毛的小精灵,顿时化为一片半透明的光影。
透过光影的芒彩,一幅一幅鲜活的景像,突然跃入眼帘。
记得在北平时,母亲完全不像是个病人,她常带着立妹与我去北海公园溜冰。还有一个瘦长的身影,也同时出现在回忆里。我们叫他三舅,他很会唱歌,我记得最清楚的,也是他经常唱的一首:
“月儿高挂在天上,光明照耀四方,在那静静的黑夜里,想起了我的故乡……”
一样的是雪花飞舞,不一样的,却是那一去永不复返的温馨。
我们在北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