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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智慧之旅-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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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大学集体报名的前一天,宋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准备得如何,我说很有把握。宋校长说:
  “不要太有自信啊!去年本校还有好几个人没考上!”
  “起码我的术科可以拿高分……”
  “术科?你为什么要考术科?”
  “音乐要考术科的。”
  “音乐!!”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怎么得了?怀公不骂死我了?”
  我吃了一惊:
  “音乐有什么不好?”
  “糟了!糟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我以为你……”他急得说不下去了,停了会儿,又说:“怀公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是我自己的前途,爸爸也管不了!”我振振有词。
  “唉呀!邦复,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还不知道怀公的脾气吗?他把你交给我管,对我嘱咐了不知多少次,说你天分很高,要你学理工……”
  “为什么一定要学理工呢?假如人人都该学理工,还要别的科系干嘛?”
  “唉!你不要跟我辩,问题在我怎么对怀公说呢?”
  我不愿为难他,明知跟父亲提了,一定通不过,到此时也只好说:
  “那么让我自己向爸爸说吧!”
  宋校长立即拨了长途电话给父亲,说:
  “怀公,邦复有话对您说。”他把烫手蕃芋丢给我。
  我接过电话,说:
  “爸爸,我在填大学报名单,我要考师大音乐系……”
  “什么?”电话里的吼声震耳欲聋。
  “音乐系!”我肯定的说。
  “叫宋校长来说话!”父亲很了解我的倔性子。
  宋校长也听到了,一脸的无奈,拿起电话,只是喏喏连声。过了好一阵子,宋校长转过头来问我:
  “你有没有第二志愿?音乐是绝对不行的。”
  怎么办呢?我脑中空白一片,从来没有想过第二志愿的问题。既然音乐被否决了,就学艺术吧!不幸的是,父亲仍不同意,再换文学也不行。我放弃了,便对宋校长说:
  “麻烦您问问爸爸吧,只要是文组,由他决定好了。”
  父亲坚持我考理工科系,宋校长解释说现在实行文理分组。我已选了文组,理组的功课没有学,不可能考得上。
  父亲不明白为什么要文理分组,却坚持除了理工外,不许我读大学。
  宋校长急得满头大汗,我则死心塌地,不读大学也罢。
  最后,宋校长想到一个方法:
  “怀公,您是党国元老,为国家贡献良多,我们学校每年有十个名额保送军校,能不能让邦复从军报国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父亲总算答应了,宋校长也笑了,我也无可无不可。还是我的预感正确,当我决定要学音乐时,就有点难以相信,我居然能够决定自己的前途。
  同学听我说要保送军校,都表示遗憾,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潇洒地拿起篮球,一个人走到球场,在众人的读书声中,投起篮来。
  有位教官看我成天打球,便好心劝我,说快考大学了,应该利用时间多读点书。我告诉他,我已经保送军校了。
  教官问:
  “你打算进什么军种?”
  “当然是空军。”我并没有认真考虑过,只是在直觉上,空军死得比较痛快。
  “不可能,”教官摇头说:“你有近视,进不了空军。”
  我楞了一下,说:
  “那就海军吧。”
  “也不行,海军也要视力好,你只能进政工干校。”
  “政工干校?”篮球滚得老远,我也顾不得捡了:“政工干校我不去!”
  “为什么?政工干校有什么不好?”
  “从军就是为了打仗,搞什么无聊的政治工作?”我不能说我见过一些“搞思想”的人,被他们吓破了胆。
  教官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的神色,不再多说,摇头而去。
  我回到寝室,和几个同学谈起这件事,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点子,但是谁都没有方案。最后,有个同学建议说:
  “文组你父亲不同意,理组也不可能,可是还有农组可以考呀,至少你只牺牲生物和解析几何,一共一百分,才六分之一而已。”
  “农组?”我觉得总比政工好:“可是农组学什么呢?”
  一时大家都呆住了,因为宿舍中没有人报考农组。
  我想起《铁骑银瓶》中的新疆大漠风光,养马总该是农科吧?我问:
  “有没有养马系?”
  大家都笑了,有人说:
  “有畜牧系,一定可以养马。”
  “好,就这么决定了,我考畜牧系。”我的反应一向很快。
  “其它的呢?你总得填别的志愿。”
  我喜欢吃西瓜,学学种西瓜也不错,大家猜了半天,认定农艺是种西瓜的。因此我便决定了三个志愿,第一是台大畜牧系,第二是台大农艺系,第三是台中农学院农艺系(那时台中农学院尚无畜牧系)。
  这次父亲没有反对,因为照他的说法,一旦我们反攻大陆,老家珞珈山下还有块地,学农至少回去还可以耕田。我一生的命运,就如此这般地决定下来了。
  大学联合招生的窄门很难挤进,总共六百分,我却有一百分肯定交白卷,我不相信会考得上。别人都在死啃活拚,我则听天由命,每天悠哉游哉,照样打球玩耍。
  考完试,像是应付完了公事,我已准备好去当兵,心理非常轻松。十多年的学生生活,像是一场恶梦,我不知道学到了什么?有什么用?为什么要学?我也不知道别的同学是怎么想的,彷佛人人都是为了考试,考试的目的还是为了下一次的考试。
  在无尽的考试中,我考怕了,白天还好,我可以靠打球、看小说来忘掉它。但是在梦中,一切可由不得我控制,永远是考试!考试!而且千篇一律,永远是清一色的结果,缴白卷!缴白卷!
  我这一生似乎注定要在苦海中挣扎,白天如同漫长的恶梦,一层又一层的巨幅布幕,把我紧紧的里住,束缚得透不过气来。入夜更是无休无止的恶梦,重复着所有难以摆脱的、令我心神狂乱的恐惧。
  虽然生活中的一切都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支配着,由不得自己作主。可是隐隐约约中,我总觉得我迟早会醒来的。只有在醒了以后,我才可能有真正的生命。
  不幸的是,我居然考上了,考到了台中农学院的农艺系,离我养马的志愿只差了十分。这时方才有点悔意,早知道恶梦未了,多拚个十分又何妨?
  更令我失望的是,农艺系种稻不种西瓜,这大学四年显然又是苦海无边。别人考上大学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只有我,反而恼恨不已。
  台北市在这些年间,整个朴实的风貌都被高大而杂乱的建筑蛀蚀殆尽。南京东路成了市虎的竞技场,松江路也在拓宽。后面长春路原来平平坦坦的一片稻田,如今好象被耗子啃过的大饼,零零落落的,残砖碎石散布一地。
  不仅是景物不再,人事亦非,宫家搬到新店去了。她们的新居在一个小丘的半腰,丛林遮掩之下,一栋老旧的木屋,屹立在历经风雨冲刷、落石处处的斜坡上。
  宫伯母知道我考上台中农学院,她眉毛一扬,对我说:
  “没考上台大,不算进大学,你明年再考吧。”
  智慧之旅 (第一部)  八、冬至   大学、校园、温情、觉醒除了痛惜失去了骑马的机会外,我根本没想到台中农学院和台湾大学有什么分别。反正已经打算好,混完这四年了事,说什么也不会去重考。自后宫伯母觉得我没有出息,不大赞成小妹与我来往。
  我和小妹的感情,一直是在半公开状态下迂回前进。由于我在台中读书,只能在寒暑假时,找个理由,溜到新店,略沾一点她青春的气息。可是每次见面,我就感觉到她与以往有点不同。她变得更活泼,更明朗,交游也一天一天广阔。虽然她娇憨如故,倔强如故,但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位小女孩了。
  我有预感,在各种主观、客观的环境下,想要与她长相厮守的可能性非常小。可是,在我有限的经验中,她几乎占据了所有美好的回忆。只要是欢乐的泉源,就有她的倩影。有一段时期,我甚至连对电影明星的审美角度,都要看与她有多少相似性而定。
  我极力地把自己的心扉严密地封锁住,朝夕怀想着她,把她净化、美化,对任何异性绝不多看一眼。即使她拋弃我了,我仍旧拥有她,至少在我用希望和幻想所堆砌的神圣庙堂里,她永远属于我。
  开学后,我住进了农学院学生宿舍,实际上,我们住的是一个储藏室,因为学校宿舍不够分配,大一新生皆不得住校。但是在中国社会上,永远有例外,永远离不开人情关系。所以我们八个新生,都仗着特殊的关系,挤进了这间没有窗子,隔墙便是澡堂,又湿又小的“特权储藏室”。
  室内刚好排满四张双人床,连转身的空间都很有限。事实上,住宿舍没有一点好处,远不如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舒服自在。可是,家长的想法不一样,有的为了省钱,有的为了方便,我则是因为父亲交待学校要严加管教。
  同寝室里农艺系的有三位,除了我,还有位“老师”,他身材瘦长,只身在台,曾做过小学教员。靠着半工半读,为学生补习维生,由救灾总会介绍而来。另一位叫“大胖”,每当他在房中,空间便显得出奇的狭窄。他有着弥陀佛的度量,脾气极好,成天脸上挂着笑容,什么都是好!好!
  另有一位是园艺系的,个子瘦小,由于他们班上阴盛阳衰,女生便选他做班长,因之绰号“小班长”。此外,还有一位“财主”,一位“爱因斯坦”,另有一位二年级的,不知为何沦落到挤储藏室的地步。他一身细皮嫩肉,长相非常清秀,加上爱打扮,说话轻声柔语,大家都叫他“小妹妹”。
  新生训练时,教官见大胖身架非凡,便叫他做值星官。时势造英雄,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连带着储藏室成员也沾了光。我突然发觉所谓大学也不过如是,只凭长得胖一点就可以睥睨风云,成为风头人物,其它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还没正式上课,就证明了大学是有些不同于中学。各式各样的社团代表,纷纷来到储藏室,拉我们入社。其实,我在成功中学时,就曾登记了全校第一个社团,名为“枫海社”,宗旨是出版刊物。发行了几期后,就难以为继,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进了大学,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清高,不喜欢搞活动,更讨厌听口号,所以一概拒绝,什么社团都不参加。
  有一天晚上,小班长问我们想不想吃免费点心,我知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所以不想去。但老师、大胖和小妹妹几个人一再起哄,而且保证在大学白吃绝不会有后遗症,我也的确有些口馋,不吃白不吃,便随大家一同去了。
  正如我所料,高年级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轮流上台,发表演说。台下则乱纷纷,反正各说各的,谁也不理会别人在说什么。
  至于免费点心,全是些花生、瓜子,量很多,一时吃不完。等到听得实在烦不过了,仗着我们几个在一起,玩心又盛,便拿着花生丢来丢去,打起花生大战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疲劳轰炸,我发誓再也不贪这种口福。谢天谢地,终于散场了,正要走路时,一位高年级同学把我们拦下,说:
  “你们要开干事会,现在不能走。”
  “什么干事会?”我们莫名其妙。
  “你们几个都被选为新干事了,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做声不得。
  “我们不是社员,只是来白吃的。”我只好说老实话。
  “进了这个门,就算是社员,今天白吃,明天要缴费的。”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懂,又没有经验,为什么会被选上呢?”我又问。
  “因为你们几个人很活跃,正是我们需要的新血轮。”
  惨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得,只好付出代价,把清高丢到一边了。
  在干部会议中,小班长被选为总干事,老师、大胖和我则被选为执行干事。到这时我才知道,我们所参加的是“昆仑学社”,唯一的宗旨是“玩”,举办各种比赛。
  我一向好强好胜,正因为太重视得失胜负,全力投入。后来心理上负荷不了,往往在竞争的当儿,全身颤抖,无法控制。
  记得这是从下象棋开始的,在初中时,家里有客人下着玩。我先是旁观,后来会下了,便与家中亲友对奕,胜多负少。赢了当然得意,输了面子上就挂不住,总要找些理由解释一番。因为怕输,渐渐地一听到要下棋,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而且越抖越凶,难以控制。后来改下围棋,情况也没有改善。所以,我不敢再跟任何人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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