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孤旅--黄万里九十年人生沧桑 作者:赵诚桑-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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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和统一战线方面做了许多工作,曾任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并继承祖父遗志,成为南京市和江苏省民主建国会的负责人、民建中央副主席。现在他是全国工商联主席、全国政协副主席。
内堂兄丁基石的往事钩沉
丁基石,又名丁君羊,是丁惟汾先生的亲侄儿,早年参加中共,是山东省的早期党员之一,20世纪20年代后期,曾受组织派遣到东北工作。黄万里这位内堂兄的一生不须渲染,就是一部情节曲折的小说题材。他与刘少奇、饶漱石都在中共满洲省委工作过。刘少奇任中共满洲省委书记,饶漱石任满洲省团委书记。丁基石当时叫丁君羊,在孟用潜调离后任中共满洲省委组织部长,与饶漱石很有交情。后来和刘少奇在东北搞地下工作时,被张学良抓起来,关在监狱里。九一八事变前,丁惟汾先生把他营救出来。当时对他说的条件是不能再干共
产党,出国留学,他答应了。出来后,他去德国留学,学工程。抗战时留学回来后做了山东建设厅长。国民党溃败时,他和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一块儿被解放军俘虏。解放军的部队中有许多是他做共产党时的同志,一看都是老熟人,很高兴,就算又回来了,立即穿上解放军的军装,成为解放军南下干部。这时他来找黄万里,动员黄万里去东北工作,应该说是受命来做工作。他还专程带黄万里见了陈毅,随后黄万里还参加了陈毅对专家们的接见。
1955年,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事发,加之饶漱石还有“包庇反革命等政治问题”,被逮捕。丁基石因与饶的关系卷入了政治漩涡。他脱党,后在国共合作时入了国民党,被俘后重新参加革命,成了被饶漱石包庇的反革命分子。在肃反运动中,丁基石作为第一批肃反对象,被关进监狱,判了重刑,后到江西一家农场劳动改造。在江西劳改农场,能度过漫长的艰难岁月,也实属不易。因为他在德国留学是学工程技术的,会搞工程设计,劳改农场里要盖房子或有些小工程,就让他参与设计、施工,所以他比一般囚犯的处境要好一点。
丁基石在服刑期间与黄万里夫妇常有书信来往。黄万里夫妇不时地给他寄些食品、日用品,在生活上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到了“文革”时期,已成为阶下囚的丁基石又身不由己地再次卷入更深更复杂的斗争漩涡。为了打倒刘少奇,有关方面又把他从江西劳改农场转押到秦城监狱,让他做刘少奇是叛徒的证明。那当然是伪证,好在时间总是让许多事情发生变化。“文革”后刘少奇冤案得伸,海峡两岸国共之间又出现了第三次合作的呼声,丁基石也有了为早年同事洗刷沉冤的机会。 打倒刘少奇后,丁基石被押回江西原劳改农场,刑满后,在农场就业。“文革”后期,对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在押人员实行特赦,丁基石在特赦之列,回到上海,安排了工作。他被抓进去的时候,太太、孩子都在上海,二十多年后,他出来的时候,太太已经死了,幸而孩子还在,算是妻亡家未破。由于有关政策能够落实,他生活过得还不错,后病故于上海。
“惹祸”的文采
惹来滔天大祸的《花丛小语》
1957年春,中共中央发动党外人士给共产党提意见,帮助共产党整风。这是共和国历史上一次影响极为深远的重大事件。1957年5月,黄万里在清华大学校刊《新清华》第182期(5月17日)和第193期(6月7日)上,分两次发表了短篇小说《花丛小语》,对北京的市政建设进行了批评,也批评了三门峡方案出来后,有些专家原来知道水流必带泥沙,明知让“黄河清”的三门峡工程是失误却不反对,甚至跟着高唱“黄河清”,还批评了当时盲目学习苏联的高校教育模式。6月19日、20日,清华大学举行关于《花丛小语》的辩论会,曾把黄万里
叫回去参加,名为辩论,实为批判。在这种形势下,黄万里顶着巨大的压力,仍在作据理力争。看一看多少本该各有所恃的显赫人物在巨大压力下所作的违心检讨,就可知在中华民族利益攸关的问题上,作为一个中国人,黄万里真可谓俯仰无愧于天地了!
花 丛 小 语
黄万里
这还是3月里桃花含苞未放的时节,田方生编写了一章讲义,推开房门,背着手在小花园里闲步。他低着头,轻轻吟着他昨夜刚填好的词——《贺新郎·百花齐放颂》:
绿尽枝头蘖,
怎当他,春寒料峭,雨声凄切?
记得梅花开独早,珠蕾偏曾迸裂!
盼处士,杳无消息。
桃李临风连影摆,怯轻寒,羞把嫩芽茁。
静悄悄,微言绝。
忽来司命护花节,
乘回风,拨开霾气,宇清如澈。
人世乌烟瘴气事,一霎熏销烬灭。
翻潋滟,芳香洋溢。
好鸟百花丛里舞,这当儿,鼓起笙簧舌。
心自在,任翔逸。
正在边走边吟之际,脚步声惊破了他后半段词句里的意境,抬头一看,前面来了老友甄无忌。只见他满头汗如珍珠泉那样涌出,气喘不止。方生迎前一步,惊问何故?只听得他满口抱怨地嚷着:“我老远特从城里来拜访,岂知31路车只开到石油学院为止,害我徒步十里路。这条西郊公路是哪位宝贝工程师修的?”
噢!原来如此。方生未及回答,前面又有人向他招手,连忙向前迎接,一齐过来。无忌一看是贾有道,把头似点未点地招呼了一下。三人商定,泡了一壶茶,就在园里坐下。
“这公路是修得有些奇怪,在原始的土路基上不铺大碎石的路床,却直接铺柏油碎石路面。今年春雪特别多,天暖融化后路面下的积水不及宣泄,因此路面受载重后就被压碎。”方生作了技术性的解释。
“这是一个土力学的理论问题吧?还是水力学、水文学的?”有道接口就问。
“这些科学对于这类问题都有解释,但路面下须先铺上为了排水和散布载重力的路床,则是工程习惯或常识,并不一定要懂土力学才能得出这种结论。”方生这样回答。
“照你说,这是工程设计的错误。王八蛋!市政府谁管这种事的?尽说美帝政治腐败,那里要真有这样事,纳税人民就要起来叫喊,局长总工程师就当不成,市长下度竞选就有困难!我国的人民总是最好说话的。你想!沿途到处翻浆,损失多么大,交通己停止了好久,倒霉的总是人民!王八蛋!也不知该骂哪位坐大汽车的官大爷。”无忌可真动了肝火,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
“老兄走累了,喝些茶,擦把脸吧!这些我们可以反映到上级考虑的。”方生把湿毛巾投给无忌,安慰了几句。
“刚才你一个人低着头叽里咕噜些什么?那张纸给我们看看。”两人接过方生的词摇头念了一遍。
“很好,很好,方生兄潇洒一如往昔。”有道恭维了两句。
“不通不通,献丑献丑!”
“我看前半段还能反映实际,后半段,简直是歌德派诗意,反映文人的无耻!”无忌把刚才的怒气转移到主人身上。
“老兄知道我是不大看小说的,我连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也没看过,怎会受到他的影响?未免太抬举我了!”
“我说你这书呆子太迂,思想不开朗。所谓歌德派是指专事歌功颂德的那派‘学者’。你看!怎见得护花使节就会到来?即使他来后,怎见得能使‘宇清如澈,人世乌烟瘴气事,一霎熏销烬灭’?什么‘心自在,任翔逸’,还不是为了歌德而填词?”无忌接着又发挥了一通。
“这是我的信心,至少有这样的愿望。至于你说的歌德派诗人实未敢攀援!”方生答辩了几句。
“对我们自己的政府歌德一番亦无不可,怎见得就算无耻?”有道正襟危坐,说得很正经的模样。
“歌德原是该的,专门歌德,样样歌德,就有问题了。还有一种‘但丁’诗人,但知盯住领导党员,随声附和,就算立场坚定,其目的就更有问题了。歌德—但丁派学者最为无耻,当然不是指你老田。”无忌说。
“老甄此话倒有道理的。对的地方我们应该竭力拥护,错的地方就该提出意见。一味歌德—但丁固然不可,一味谩骂企图否定一切亦非所当。”方生说。
“话虽如此说,不过我们国内的学者和人民代表却独多歌德—但丁派诗人。你看,除掉去年的人民代表会还开始提些意见外,以往照例是以个人体会为歌德的内容,这真是世界议会制的奇迹。我就不信一个政府会绝无缺点与错误,竟不需人民的监督而企图掩盖一切。但求表面统一,就是现政治的特点。”无忌说。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党提出揭发人民内部矛盾呀!以前阶级对立为主要矛盾,现在人民内部矛盾为主要了。”有道插嘴说。
“不错!但是以前的内部矛盾不由人民来揭发,单靠领导来处理,也未必合理。例如东安市场的避孕套,据统计解放以来曾经过无——有——无——特多等反复步骤,实际上反映了领导对于人口问题的认识的改变,我看不出客观条件有什么改变。尽管马寅老懂得这些,他也不可能起作用。十分之九以上的人被当作阿斗,十分之一以下的人的脑袋被认为是灵的,而应起主宰的作用。这就是现政治的特点。我夫妇生了六个孩子,个个自小健康,从未住过医院。我妻被公认为一个善于抚育子女的好母亲。子女多,为社会多尽一些责,脸上很光彩。但从目前提倡节育的观点看来,子女多为社会添了困难,还是国家的罪人呢!”方生说。
“这真叫作‘假作真时真亦假,有还无……”无忌诵起《红楼梦》里的诗句来了。
“我想领导的本意是在激发起群众的智慧,鼓励起他们的积极性,使人尽其才,决不是只叫人听了话埋头去做。”方生说。
“尽管说得好听,目前只有歌德—但丁派学者是红的,因为只有他们能舍弃了自己认识到的真理,竭力靠拢组织,说得样样都好,才被称为政治性强。论这些学者的真实内容,则不是奴才便是棺材(官才)。你看!老蔡当年闷声不响,虔诚地学习孟德尔遗传学,一当什么所长,不免在上任以前先批判一番。等到李森科学说不大时髦,于是又发表了《我的认识的三部曲》。近来赫鲁晓夫又把李森科称道了一番,且看他又怎样说法。”无忌说。
“文人多无骨,原不足为奇,主要还是因为我国学者的政治性特别强。你看,章某原来有他自己的一套治理黄河的意见,等到三门峡计划一出来,他立刻敏捷地放弃己见,大大歌德一番,并且附和着说;‘圣人出而黄河清’,从此下游河治。他竟放弃水流必然趋向挟带一定泥沙的原理,而厚颜地说黄水真会清,下游真会一下就治好,以讨好党和政府。试想,这样做,对于人民和政府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他的动机是爱护政府还是爱护他自己的饭碗?这些人也就是我们的党和政府最喜爱的人才。”方生也激动了。
“这方面大家渐渐地都会看清楚的,我们的党和政府是在不断地纠正缺点和错误中进步的。”有道说。
“很好!让我们先帮助政府纠正修这条马路中的错误ba 3。我们把意见提给区人民代表请转达罢。他们也该睡醒了呢!”无忌说。
三人同意,当场起了一稿,提交代表。大意有三点:(1)这次马路损坏究竟是必然的结果还是偶然的无法预计的灾祸?(2)重修花了人民多少冤枉钱?断绝交通多少天?人民损失估计多少?公共汽车损失多少?(3)谁应负责?应怎样处理?请求逐条解答,切勿无意或有意遗漏。请把解答在《北京日报》上发表。
意犹未尽,再续小语(图)
改革开放后,黄万里先后到各地去讲学。这是1989春到广西桂林讲学时,在阳朔码头与夫人的合影。
《花丛小语》脱稿后,黄万里觉得意犹未尽,又写了续篇。续篇当时虽未在《人民日报》刊出,但为了更多地了解黄万里,在这儿还是不惜篇幅,把它照录出来。
花丛小语(续)
黄万里
写稿既毕,太阳显得有些阴晦,而三人谈兴正浓,于是商定入室续谈。方生重新沏了一壶茶。这时无忌气己平息,有道把两眼看看无忌,又看看方生,似乎很有些话要倾吐出来。
“有道!你们系里现在忙些什么?”主人方生先起了谈话的头。
“我们正在讨论怎样在教学工作的各个环节中面对同学的问题。我来此原想向你讨教讨教,现在学生超学时太多,你对此怎样看法?”
“当面而对,岂有把背对着同学的?”方生未及置答,无忌插口就说。
“莫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