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隋唐史-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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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改变。
这样,随着在东北重新树立中央权力的又一个企图的失败,宪宗遭受了
第一次挫折。这次挫折有进一步的影响。在冲突中,朝廷不得不直截了当地
同意淮西和幽州的领导的更替,幽州在河北之役中或多或少地是一个积极的
同盟。一些最强大的自治的藩镇除了被迫对成德采取行动外,依然没有受到
任何严重的影响。但以后事态的发展表明,政府没有蒙受不可弥补的损失,
它的威信仍很高。例如,张茂昭在19年前已世袭了地方虽小但地处战略要冲
的义武的节度使之职,但他自动放弃了对那里的指挥权,这即是明证。虽然
那里在后来偶尔发生动乱,但自治藩镇就这样永久地少了一个。
809至810年的冲突在另一方面,即对国家的财政,也有重大的影响,
大规模的动员似乎已迅速地耗尽了中央的储备,因此,特别是鉴于战地军队
战绩不佳,继续征战已经行不通了。这类军事行动代价高昂的原因已经变得
很清楚:中央政府不能对参战的各镇军队进行直接的控制;不同的利害关系
支配着各镇领导的行为。在这些情况下,中央政府不得不对为进攻目的动员
起来的军队采用一种很无效的供应体制,这就使得中央的资源非常紧张。很
简单,这种直接的津贴称“出界粮”,它按人头以固定的数额付给这类军队。
各镇军队一般从它们的领地内取得给养 (西北的军队除外),但它们的军队
一旦开拔出境,就有资格取得中央的津贴。从安禄山之乱后,这一制度从一
开始就遭到批评,因为它本身实际上是浪费,而且没有道理。据说,地方将
领毫不犹豫地派遣其军队至自己所辖的境外,然后以种种借口按兵不动。由
于他们已取得财政支持的资格,就感到认真战斗不一定符合他们的利益。但
① 《全唐文》,卷646 第4 — 6 页;尤金·菲费尔:《作为御史的白居易》(海牙,1961 年),第117—11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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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取代这种资助方式的好办法。809至810年在与成德的冲突中,宪宗
为一场国内的大讨伐付出了高得难以忍受的代价,而在战场上的所得甚至远
远抵不上支出。他不但被迫中断了讨伐,而且实施809年财政改革的企图也
受到了不利的影响。此外,朝廷要经过几年才能把枯竭的国库恢复到再想进
行重大军事行动的程度。的确,810到814年这四年是他整个统治的最长的
安定时期。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一个关键的藩镇内部的不和,使宪宗开始取得分裂
河北集团的机会。812年年中魏博节度使的死亡留下的接任者只是一个儿
童,他的助手和随从立刻与大部分守军离心离德。当时朝廷只要故意拖延对
接任者的承认,给他造成一种前途未卜的形势,就能引起一场废黜他的兵变。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藩镇虽然在内部施政方面享有充分的自治,它们仍迫切
需要得到承认并与朝廷建立正式关系。领导集团未能得到承认的情况被认为
是不正常的,因此常常产生严重的后果。魏博的哗变者立刻拥立一个得众望
的将领田兴(田弘正)为节度使;田兴非常清楚局势的不稳定,于是与朝廷
进行谈判。驻军同意他与朝廷的关系正常化,于是田兴提出让魏博真正听命
于中央政府,条件是取得正式的承认。对田兴的提议的诚意,朝廷相当怀疑,
但由于宪宗已经拒绝了进行武装干预的建议,他最后决定接受田兴的建议。
魏博的局势很快恢复正常,对朝廷来说特别重要的一个联盟从而开始出现
了。
魏博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被纳入帝国正式的财政体系之中,仍然值得怀
疑。在以后的十年中,它的确一直紧跟中央的政策,但它是出于盟友的关系
而不是出于臣属的关系。这种关系与其说是被思想感情或正式的控制手段所
支持,倒不如说是被田兴的个人忠诚和朝廷给军队的大量赏赐所维系。但魏
博作为一个盟友,使宪宗进一步的计划得益匪浅:他使其他东北诸镇不敢轻
举妄动;魏博的军队直接参加了以后的征战;这进一步提高了朝廷的威信。
如果不是魏博改变了态度,宪宗统治的以后的成就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到814年,皇帝又准备进行军事干预,这一年的后期,随着淮西领导人
的变动和新节度使吴元济的上台,机会出现了。它长期以来是政府的一个棘
手问题(虽然它地盘不大,只有三个州),但所处地位却能对沿汴渠的任何
地点进行打击,还能轻而易举地威胁富饶的长江的几个藩镇。但它在地理上
是孤立的,在自治藩镇中是最易受到攻击的一个。淮西之役始于815年初期,
①
战役的三年也许是整个宪宗之治中最危急的时期。如果说魏博的效忠具有不
可估量的重要意义,那么在牵制其他潜在敌对势力的同时朝廷对淮西的胜利
就成了宪宗最后政治成就的拱顶石。这一艰巨的军事努力,把他的朝廷的威
信置于最严重的考验,使中央的资源和统治精英的团结置于极度紧张的状
态。但如果征讨不能取得胜利,朝廷能否完全恢复对河南的控制就成了问题。
北方的成德和平卢从宪宗之治开始时就摆着要与朝廷对抗的架势,这时敏锐
地认识到政府的胜利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它们千方百计地试图妨碍朝廷进
行的这次战争。815年,平卢单独地负责造成三起引人注目的破坏和恐怖活
动:焚烧了河阴(洛阳附近)的大税收中心;在京师暗杀了采取强硬路线的
宰相武元衡;使用武装的恐怖分子试图给洛阳造成一片混乱。战略上的考虑
① 关于这次战役,特别在军事方面,见C。 A。 彼得森:《815—817 年反对中央政权的淮西之战》,载F。A。
基尔曼和费正清合编: 《中国的兵法》(麻省坎布里奇, 1974 年),第 123—15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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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对平卢的立即讨伐行不通,因为它在藩镇中地盘最大、最为富饶和人口最
多。后来皇帝感到对待它应不同于成德。
淮西之役从一开始行动缓慢,第一年几乎毫无进展。朝廷当然希望从边
境征召军队一举结束反抗。其办法可能是制造淮西内部不和。但当这一希望
落空时,朝廷被迫不断地施加无情的压力以拖垮淮西。这次战役于是成了消
耗战,直到817年后期才结束。
官军表现出的无能,部分地是政治考虑的结果。为了避免危险地改变国
内军事力量的分布状况和过分加强任何个别藩镇的力量,朝廷从十七八个藩
镇抽调兵力组成进攻军队。但这些军队从来没有足够的凝聚力。另外,官军
非常难以建立起统一的指挥,包围敌人的各个部队很少协调它们的行动。
而且它们还遇到了坚决的和领导有方的防御,何况淮西还得到当地民众
的有力支援。淮西的防御依靠地方民兵和志愿部队,阻止了进攻者的任何严
重渗透达三年之久,在此期间淮西靠本地的生产支撑了下来。后来,占压倒
优势的帝国军队始终没有减轻的压力开始对淮西的士气和资源产生影响。士
气的衰落和资源的紧缺大大地有利于决定性的军事行动,817年秋,官军将
领李愬对该镇治地蔡州的一次漂亮的奇袭结束了这一战役。
为了防止这一地区再次发生麻烦,政府干脆取消了淮西的建置,把它的
领地划归邻近三镇治理。
从816年起,朝廷已同时讨伐成德,这一次由河北和河东的军队及其同
盟军进行。讨伐之发生是因为成德对邻近诸镇进行一次次挑衅并发生冲突之
后,它对815年夏宰相武元衡之遇刺负有责任 (后来证明错怪了它)。虽然
朝廷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但对第二战线的开辟仍有一片强烈的反对之
声,有的高级官员以辞职表示抗议。但宪宗力排众议,可能他预料淮西之役
会及早结束。官军开始时对成德取得了几次小胜利,但不久局势急转直下。
由于对在河北作战的军队的控制不如对鏖战于南方的军队,朝廷甚至没有故
作姿态地任命一名全面的指挥将领,所以个别军队取得的少数胜利却因互不
支持而劳而无功。鉴于以下两个有利于成德防守的因素,像809至810年那
种胜负难卜的局面并不那么令人惊奇:它西面倚偎太行山,具有一条难以攻
破的天然防线;北面的幽州态度暧昧。再者,大量军费用于作战的军队,这
里的军费的负担无疑会妨碍对淮西全面作战的努力。这次讨伐取得了一些微
小的收获后,再次停了下来。
当817年中期敌对行动结束时,没有恢复依例颁布的大赦令。相反,成
德到818年很久以后仍未获得特赦,所以在官方看来王承宗仍然是一个叛乱
者和不法分子。就在此时,淮西当然已被成功地击败和分割。818年初,在
此之前已接任其父之职达13年之久的横海节度使郑权自动辞去了此职。朝廷
第一次取得了任命自己的人选为横海领导的机会。这些事态的发展,再加上
因没有正式的地位而在内部显然出现的紧张局面,终于使王承宗认清形势而
就范。818年春,为了报答赦免和重新被封为节度使,他同意把他的藩镇纳
入帝国正式的行政结构之中,并且交出了有争议的德州和棣州,它们后来划
归横海治理。他同意将他的两个儿子送往京师作为人质,这一让步意味着他
放弃了任何家属接任节度使之位的权利。成德与朝廷关系的这一转变很可能
是对藩镇恢复控制的第一步,并且成为当时政治形势的一个重大转变。就一
方面而言,朝廷正在不断提高的威信和积聚的力量肯定形成了这些变化的直
接背景;但另一方面,直接的军事干预——虽然不是决定性的——也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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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紧要的。尽管中央政府不能降伏藩镇,但这些因素有助于说服其领导人
自愿放弃其特殊地位。
剩下的一个应恢复中央控制的明显目标是平卢,它是华北诸镇中最大的
一个,自安禄山之乱以来的中央和地方在东部的每一次冲突中几乎都有它参
与。剩下的另一个大的自治藩镇是幽州,它还没有造成紧迫的问题,因为它
地处河北边缘,在整个宪宗统治时期与朝廷保持着和睦的关系。自从消灭淮
西和朝廷与魏博、成德建立新关系后,平卢再也不能指望从其他的藩镇得到
支持了,所以它对中央政府的迁就的重要性就变得十分明显。节度使李师道
的一些随从力促他作出王承宗那种必须作出的让步。但另一些人则认为,即
使在战场上的形势不利,他仍有时间搞外交妥协,所以说服他采取更强硬的
路线。地方的自治传统和平卢能够成功地保持地方世袭领导达半个多世纪的
事实,遮盖了这一派和李师道的耳目,使他们不能敏锐地看清新的现实。
政治解决的谈判破裂了,政府就精心准备军事行动。818年后期,战役
开始。事实证明,任务远不像预料的那样艰巨,部分原因是平卢政治上的孤
立和朝廷总的地位的改善,部分原因是平卢保卫特别漫长的边境所遇到的困
难。在败局已定时,李师道在819年初期被部将们所杀,他们立刻投降。朝
廷无意让如此大的一个藩镇——特别在这一战略地区——再存在下去。因
此,经过了对它的物质和人力资源的一番调查后,平卢被分成三部分:东北
部分保留原名,但其辖地减到五个州;西北置天平,治三个州;南部置兖海,
治四个州。但这些新藩镇获准继续把它们的全部岁入用于本地开支,直到832
年才对中央政府贡献。
这是宪宗最后一次重大的军事胜利,这一次胜利消除了在河南唯一留下
的威胁,从而在黄巢叛乱之前使朝廷牢牢地控制了帝国的中部,它只留下河
北三大镇(魏博、成德和幽州)的节度使不是完全由朝廷任命的地方领导人。
但甚至其中的两个也承认了朝廷指定其接任者的权力。自安禄山之乱后,朝
廷的威信高于任何时候,河北以外最后一个长期牢固地树立自己势力的藩镇
统治者韩弘自动放弃了他在宣武的统治并迁往京师。虽然他的兴趣更在于利
用他横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