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1-0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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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目 录
书屋絮语书屋絮语罗 雀
人物访谈关于《杜高档案》的问答李 辉
杜 高
人物访谈附:留在纸上的苍凉李 辉
本刊特辑关于革命及其他卢周来
本刊特辑我看《切·格瓦拉》一剧何清涟
本刊特辑从唐·吉诃德到切·格瓦拉雷池月
学人书简贾植芳致胡风(一九三八——一九五四)贾植芳
学人书简碧空楼书简——致程千帆(三)舒 芜
说长论短走出“一人学问”的殿堂王文元
说长论短也说毛泽东诗词张 鹄
错读儒林匡迥学“儒”陈四益 文 黄永厚 画
书屋品茗躺着读书(之四)陈 村
书屋品茗人文学科亲近社会的范例郭小凌 傅光中
书屋品茗读《凡·高自传》彭 诚
书屋品茗遥远不遥远蒋祖烜
灯下随笔酒器与溺器季 蒙
灯下随笔重读赵丹的遗言向继东
灯下随笔关于写作刘永学
封 二戏 子黄永厚 文画
封 三东晋盘口壶田 原 文
《书屋》2001年第四期
作者:未知
书屋絮语
书 屋 絮 语? 罗 雀喜欢单纯。
喜欢单纯的人,喜欢单纯的事,喜欢单纯的文字,喜欢单纯的绘画,喜欢单纯的音乐……
总之,喜欢单纯。喜欢单纯的一切,也喜欢一切都变得单纯。
单纯于我,是一种享受,一种境界,一种美,一种大美。
所以,有朋友一问:《书屋》的择稿标准是什么?脑子里立即蹦出来两个字:单纯。
朋友说,能具体一点吗?想了想,九个字:有思想,见性情,不生涩。
朋友又说,能再具体一点吗?于是,说了下面一次经历。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我去永州开一个会,会后,大家去游潇水。坐在清澈的潇水河上,船在碧波里慢慢滑行,河底的石头、水草、小鱼、蓝天、白云,变幻着,闪着光,如在目前。我惊叹,惊叹潇水竟如此清浅。艄公笑笑,放下桨,举起篙,就那么一篙撑下去,两人长的那根竹篙只留下了一个篙尖。好多年之后,回想那情景,写了下面这么几句:这么清的河水一眼看得见底这么深的河水一篙撑不到底这么清的河水居然这么深看着手中的长篙怀疑自己的眼睛单纯不等于单薄。单纯也可以丰富和深厚。丰富而深厚的单纯,可敬,可亲,使人回想,使人遐想。这就是美。有时,这美,真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单纯真好,可惜难得。
论语笔解此系宋代蜀本韩愈(768—824年)所撰《论语笔解》书影,为故宫博物院所藏善本之一。该书凡两卷,《四库全书总目》卷三十五经部曾予著录,认为韩氏在“《论语注》外,别出《笔解》”,“疑愈注《论语》时,或先于简端有所记录,(李)翱亦间相讨论,附书其间。迨书成之后,后人得其稿本,采注中所未载者,别录为二卷行之”,当成书于北宋之末。如此则该本之珍贵可知。
《论语》是一部孔子弟子及其传人所记录的有关孔子言论行止的古书,乃儒家学派的经典著作,凡二十篇,以《学而》为开卷之作。大抵成书于战国初年,原著约为一万二千字。宋代大儒朱熹(1130—1500年)始将之与《大学》《中庸》和《孟子》并举,号称“四书”;并与《周易》《尚书》《诗经》《礼记》和《春秋》“五经”相提并论,合称为“四书五经”,在中国教育史乃至文化学术史上影响极其深远。
《论语》行世以来,先后有各家注本多达三千余种,注本之多为先秦诸子之冠。其中韩愈注本十卷和《笔解》二卷,亦成其一家之说。当年唐诗人张籍《祭韩愈诗》中有“论语未讫注,手迹今微茫”句,感情虽真挚,资讯实未确。韩氏研究《论语》的学术心得,实赖于宋代版刻而流芳后世。《四库全书总目》所著录的《论语笔解》二卷,则已是明代著名藏书楼天一阁主人范钦自许勃本翻刻者。
(徐雁 文)
关于《杜高档案》的问答
? 李 辉
杜 高
一、 概况部分
李 辉:我想知道,当你第一次看到你的完整档案时,有什么样的感受?恐怕不仅仅是吃惊,也不限于个人的痛感,是吗?
杜 高:的确如你说的这样。当我面对着这厚厚的一堆带着沉重的历史陈迹的档案材料时,既惊讶又沉痛,感情是复杂的。这本档案是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我个人在中国社会的政治命运的真实记录。它像一个可怖的暗影紧紧地跟随了我二十四年,目睹了我从一个活泼的青年变成一个衰颓的老人,目睹了我作为一个人的最美好的人生岁月的毁灭。在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一的漫长年月里,它的威力在于迫使我不再是真实的“我”,而变成一个被政治运动塑造成的“敌人”、“罪人”。档案里的第一部分材料,是一九五五年五月发动的清算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和肃反运动,收集和制造的各种材料,证明我从建国前的十多岁就是一个“反共分子”,建国后和胡风集团一起成为一个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档案里的第二部分材料,是一九五七年的反右运动,这里的全部材料证明我是一个思想反动、道德败坏、生活腐朽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档案里的第三部分材料则是从一九五八年四月到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整整十一年六个月我被囚禁在劳改单位实行强制改造的记录。
对我个人来说,这本档案是神秘又令人恐惧的。在二十多年中,它对我的心灵的压迫是沉重的,它使我的生命窒息。
当一九七九年春天宣布我的错案终于得到平反,宣布归还给我一个真实的“我”的那一天,同时也宣布了所有运动中的材料为“不实之词”而得到“付之一炬,化为灰烬”的历史终结。随着它的死亡,我才开始了新的生命。
李 辉:假如撇开个人因素,你作为一个旁观者,该如何看待它们呢?
杜 高: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些早在十八年前就应该化为灰烬的历史档案,不但还完整地留在人间,而且在十八年后被当作文物出现在北京潘家园的旧货市场上,终于被你这位具有敏锐文化眼光的青年研究家发现和购得,这真是一个奇迹。我甚至觉得有一个神秘的历史意志在有意地安排着这个奇迹似的。李辉先生,当你得到了这批档案后写的第一篇文章《楼适夷的信》在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七日《新民晚报》发表以后,不止使我感到震惊,而且使文艺界不少熟识我的朋友们当作奇闻传布开来。后来我又读到你写的有关“二流堂”的专著《依稀碧庐》,这批档案中的一些材料为你描叙吴祖光和“小家族”的历史悲剧提供了确切可靠的依据。我每读到你的文章和你的著作时都不免引起万端感慨,心灵受到深刻的震撼。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和遭受苦难的朋友们,大都已先后离世。不论是当年整过我、斗过我的人,还是在威逼恐吓下写过不实材料的人,我对他们都早已不存在个人怨恨了。重看这些材料,也不必再分是非了。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人,都受着历史的局限。当年的政治运动留下的这份历史遗产,也早已违反了当时的意愿而反过来证明运动本身的荒谬和违反人性。历史是公正的,也是无情的。李辉先生,你这一代人理应成为这份历史遗产的真正主人。它将使你们从一个巨大的历史背景下看到一个小人物的真实命运,也将使你们从一个人的遭遇里认识一个大的历史时代。正因为如此,它具有了一种历史的政治文化价值。我愿淡忘个人的痛苦记忆,同你们一样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来阅读这份档案。
李 辉:这批档案截止到一九六九年你被释放回家。在深入讨论这些档案之前,我想先请你谈谈你释放之后的经历,这样可能会帮助我加深对档案的认识。
杜 高:一九六九年国庆节,我被宣布摘掉右派帽子,解除教养,原地就业。一个月后,林彪发布了“第一号紧急战备命令”,十一月四日北京市公安局清河农场把我们紧急遣送回原籍。这以后的十年,我流落在城市社会底层,成了一个靠做临时工维持生活的闲散劳动力。我的档案估计也随着我转到了我家乡的派出所。
记得我和北大学生谭天荣等十来个湖南籍的右派劳教分子由北京市公检法的一名干部押送到长沙时,站台上已站着十多个戴着红袖章的荷枪女民兵,气氛相当紧张。这使我立刻领悟到,摘掉了帽子,解除了劳教,我们仍然是专政对象。我们穿着一身劳改的黑棉袄,背着一个小被包在站台上排队点名后,便被转交给湖南的公安部门。湖南公安厅很快就对我们分别作了处理,没有家的人被再送往劳改农场,而我的家就在长沙城里,于是让我回家,到街道办事处去办理户口转移手续。我就这样结束了整整十一年六个月的囚禁生活,总算恢复了自由,回到社会上来了。
我到家的时刻,一家人正在吃午饭,我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妈”,我听见妈妈在屋里说:“惠伢子(我的小名)回来了。”门开了,妈什么也没有问,说:“快吃饭吧。”她没有流露出惊讶,显得很平静,尽管站在她面前的已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英俊青年,而是一个又黑又瘦,门牙脱落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她似乎天天盼着这一刻,认为我早就应该回家了!
我家久居长沙,街坊邻里都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老革命,我的母亲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小学校长,我回家后,居委会和派出所对我的监督并不严厉。当时我正患着肺病,时常咯血,但又不敢让人们知道,既怕人们嫌弃我,又怕找不到活干,不能维持生活。由于长期被监禁,我的思想和行动变得很迟钝,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和跟随着我,终日处在一种惊恐的状态中。居委会主任派我去挖
防空洞,派我到郊外挑沙子,派我到街道翻砂厂去抬铁水,我都一声不吭地去干。但他们很快发现我的身体的确很糟,干不了,就不再派工了。
不久后我遇到的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使我不能不从心底里对“无产阶级专政”恐惧万分。
一九七○年新年前后,我的父亲从五七干校回到了南京,得知我已摘帽并回到家乡后,要我到他那里小住恢复身体,我就到了南京。一天早晨,我妹妹买菜回来,不安地悄悄对我说:“今天要枪毙一批罪犯,布告贴出来了,有像你这样的右派分子。”我心中一震,忙到街上去看布告。万万没有想到,在被枪毙的罪犯名单中我看到姚祖彝、王桐竹、陆鲁山、孙本乔这几个十分熟悉的名字,他们的罪行是企图偷越国境,煽动知青回城。
他们是曾同我在一起劳教的右派。一九六二年五月,当北京市公安局把经过两年多大饥饿年月存活下来的几百名右派劳教分子从各个劳改单位集中到北京南郊团河农场时,我因咯血编入病号组,不参加劳动,同时编在病号组的另一人负责打扫院内厕所,也不用下地出工,这人就是外贸部的英文翻译姚祖彝。在当时的右派队里,他算得上是一个衣着最整洁的人。他穿一套工作服,套着一双长统雨靴,每天把粪挑到菜田去。姚祖彝沉默寡言,同组里任何人都不交谈,厕所打扫完了就独自靠在地铺上看书。他的枕头底下藏着一小罐香港寄来的猪油,每到吃饭时,他就悄悄把猪油涂在窝头上,令我们羡慕不已。因为有猪油,他的腿没有浮肿,还能挑得动粪桶。有一天上午,风和日丽,大队出工了,院子里很安静。我到院子里晒太阳,看见他把粪桶冲洗干净了,靠在墙边上休息,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很小的书看起来,我走过去问他看什么书,他把书递给我看,是英文袖珍本《傲慢与偏见》。我们愉快地谈起这本小说,我这才知道他是一九四八年燕京大学英语系的毕业生,他的姐妹都在香港。我们同在一个组约半年,交谈仅仅这一次。他因为遵守纪律改造表现好,不久便解除劳教,离开右派队,调到职工队去了。我同他也就再没有见过面。
王桐竹是我在教养队里的一个好朋友。他很年轻,很有才气,是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的俄文翻译。他长得很英俊,娶了一位新疆姑娘,但打成右派后,家庭破裂了。他的父亲很早入党,后来被打成“托派”,开除出党,这对他的政治处境可能有影响。我们彼此很信任,经常交谈对形势的看法,深信谁也不会出卖谁。我们也谈文学。我们在麦田里锄草时,两人并排往前走,他抑扬顿挫地用俄文朗诵普希金的《致凯恩》:“我回忆起那美妙的一刻,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如果我们不是囚徒,如果那里不是劳改农场,那情景可以说是相当浪漫的。
王桐竹一九六三年解除教养,留场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