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十三少 - 四月与五月-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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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晚上,世纷下班后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停车的时候,发现子默那辆停了很久的老爷车不见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回来了?
于是她回到公寓,时不时地从窗台张望楼上的情况,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灯终于亮了。
她从购物袋里翻出新买的红酒,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向楼上冲去。
然而,她按了很久的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还在生气,还是无法原谅她吗?会不会……这一辈子,她都不原谅她?
就在世纷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子默却缓缓地打开门,咬着唇怔怔地看着她。
她挤出一个自以为最友善的笑容,轻声说:“可以进来吗……我带了这个……”
说完,拿她起手中的酒瓶,一脸的讨好。
子默垂下眼睛,像是在思索着,最后还是给她让出了门。
客厅里堆着许多纸箱,旁边是整齐地叠放在起的书、杂志、报纸,这个场面,好像主人正在寻找什么。
世纷怯怯地看了看子默,不知道是该走过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沙发上,还是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主人发话。
“坐吧……”子默终于说,只是木讷的口吻显得不那么亲密。
她点头,尴尬地坐下,心里却是不安。
子默走到纸箱旁,自顾自地翻找着什么,好像沙发上的她只是一个影子,可有可无。
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整个房间只听到墙上的钟摆的响声,以及远处顽皮孩子放鞭炮的声音。
可是她,却在此时此刻,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到,自己并不是世纭,而是世纷!
随着钟摆的摇动,她仿佛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现实中来,灰色的布艺沙发、黑色的茶几、红色的地毯、白色的柜子……以及那个坐在在褐色纸箱前的子默,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还记得,放学后的值日吗,”子默背对着她,忽然说,“每次你都……不肯让我扫地。”
“?”
“怕我吸到灰尘,哮喘发作。”
“……”
“还有学校门口的借书摊……”
“子默……”
“老板会拿新书给我们挑,然后才放到书架上。”
“……”
“每一次运动会,我们都坐在场边,每一次体育课补考,却少不了我们。”
“……”
“我生病的日子,你总是带着作业来看我,你生病的日子,我都会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你的座位上,好像你没有缺席。”
“……”
“你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骗你说不知道,但你却没有揭穿我。”
“……”
子默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快乐,每一段回忆就像是用相机记录下的照片,被她在心底好好地塑封起来,装在珍藏着最宝贵记忆的匣子里,那只匣子的名字,叫做“友谊”。
“哦,对了,还记得学校旁边的花园吗——”
“——够了,子默,”世纷深吸口气,“你知道,我不是世纭。”
但这个木讷的女孩却倔强地说:“花园你不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那里偷偷地喝啤酒呢……你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你的姐姐……”
“子默!”世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只想要阻止那些毫无预警地向她袭来的回忆,每一段都是关于她最爱的妹妹,每一段却又是她心底难以愈合的痛。
“……”
“……”
子默安静下来,纤瘦的背影坐在窗台前,显得木讷。世纷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到她的泪水,同样孤单的泪水。
世纷忽然意识到,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也无法原谅那个夺走了好友,却又自私地想要赎罪的人——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无法替代。
可是子默却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
“再为我……假扮一次世纭吧……”
“……”
“因为,”她顿了顿,好像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她和世纭的照片,“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以为有的是时间,却……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对不起……对不起……”世纷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子默,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照片上的女孩一脸微笑,恬静而温柔,就算给她整个世界,她也会在所不惜。
子默转过身,脸颊上布满了泪水,嘴角却是笑的:“人有的时候很奇怪,在身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想说,不在了,又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也许可以假装还在,却没办法一辈子都假装还在。”
“……”
“所以,”子默看着她,眼神木讷又可爱,“可不可以答应我,让我说完……”
“好……”世纷点点头,用力抹去泪水,就算是假装,她也不要让子默看到一个流泪的世纭。
“不过等我说完了,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
“?”
“不要再假装了,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假装。”
她真的止住了泪水,也许是错愕,也许是忘了,可是子默那真诚的眼神却像是漆黑海平面上从远处灯塔传来的微光,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海,也照亮她回家的路。
她坐在纸箱旁,微微一笑,用温柔的声音:“来吧,告诉我,不管是快乐、思念、困惑还是痛苦,只要是你想说的,我都很乐意听,因为……”
“?”
“我已经有八年……都没有听到了。”
十三(3)
那个周五的早晨,世纷忽然接到蒋柏烈的电话,她以为他是来问什么时候再去他的诊室“复诊”,但他却只说约她一起吃午饭。她想了想,定在离办公楼两站路外的餐厅,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直觉地不想让别人看见。
“这一餐可以你请客吗?”蒋柏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当然。”她微笑着说。
“是吗,那我要来一客龙虾海陆套餐,餐牌上写着‘今日特惠,每客仅需588元’也。”
“那个……”世纷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还是点别的吧。”
他合上菜单,笑容可掬地对服务生说:“一份芝士焗鸡肉餐,谢谢。”
看着服务生离去的身影,世纷松了口气,回过头,蒋柏烈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要点588的套餐你也太下得了手了吧。”
“Sorry,我只是开个玩笑,”他抬了抬手,意思是别介意,“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后天一早就要走了。”
她讶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那么……最后的一次“复诊”也被她错过了吗?
“我也没料到,分别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啊……”她有些伤感,为他的这句话。
在她最迷茫、最失意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个人帮助她,鼓励她。尽管他们只是一对医生和病人,甚至于连好友也谈不上,但每一次挫败或气馁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他说的那些鼓励的话,世界仿佛又变得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会不会,此时此刻的他,也像她一样伤感?
“我只是订机票的时候不小心按错了一个数字键而已,等拿到票的时候,却发现不得不提早十天出发。”他无奈地耸肩,喝了一口面前的冰水,接着便一脸期待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好吧,也许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伤感。
“我没有告诉我的家人,我打算给他们一个big surprise……”他有点兴奋地说。
“噢……”世纷抚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通常如果在电影里听到这样的对白,就表明这个人马上会发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例如配偶出轨、朋友背叛或者家里正在被人打劫等等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确定你还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嗯……”蒋柏烈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这个时候,他们点的食物送了上来,于是两人决定暂时放下那些所谓的“烦恼”,开始用心解决自己盘里的东西。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蒋柏烈忽然说: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你是我所有病人中最难有进展的一个——”
“——对不起,可以插句话吗?”
他不情愿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一共有几个病人?”
他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暂时是……两个。”
“……”
但他并不介意,而是继续说:“结果,我却发现你是进步最快的那个。”
她放下汤勺,看着他,这么说,那个进步慢的,就是子默了?
“所以我想说的是,生活常常出乎我们的意料,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言放弃。”
她失笑,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往往能在一阵胡扯之后说出一些哲理——这就是他,最真实的蒋柏烈,从不气馁,也毫无掩饰。
“你知道吗,”她看着他,真诚地说说,“尽管你的鼓励总是……很奇怪,可是仔细想想,却不知道给了我多大的勇气。”
他们相视而笑,为她的这句话,也为这段“医生”与“病患”的缘分,或许,更是为了他们在彼此身上发现的共鸣,不需要多么了解,却能够互相鼓励的共鸣。
“啊,”蒋柏烈感叹地说,“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有点舍不得……”
“因为那个喜欢的女孩?”
他笑着摇摇头:“不仅仅是这样,一旦在某个地方住下,往往就会产生一种依赖感,离开的时候也许会需要很大的决心。”
“但你还会回来的,”她顿了顿,仿佛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不是吗?”
他点头:“我想会的。”
“你没有把握吗?”
“人常常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你决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把握吗?”
“……”
“但你回来了,试着改变,并且越来越好。”
她想要给他一个微笑,却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好像始终有一团迷雾还压在她的心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他敏感地问。
“不……没什么,”她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不配得到幸福……不配得到快乐以及所有美好的事物,我不配。”
“?”
“妈妈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不是世纭,而是世纷。见飞说,她并不在乎我是谁,她会感谢上天还没有把我带走。子默说,她想要我再假扮一次世纭,她有很多话要对世纭说,但是说完之后,希望我从此不用再扮演别人。还有……”
“?”
“某个人对我说,只要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那样就足够了……”
“……”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这么宽容,他们也许会像我一样为死去的世纭悲伤,却同样会因为这个还活着的我感到快乐,我得到了一切,生命、原谅、理解,甚至于爱情……可是我却无法发自内心地笑,我觉得自己不配,根本不配得到这些,因为本应得到它们的是世纭……”
蒋柏烈看着她,用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口吻说:“不,世纷,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或者说,你应该去接受亲人、朋友或者爱人给予你的爱,要连同世纭的那份一起接受,因为……”
“?”她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
“因为那是世纭用她的生命为你换来的。”
“啊……”也许,她想要哭,想要尖叫,想要呐喊……可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看到世纭就坐在蒋柏烈身旁,对她点头,对她微笑,仿佛在说:是啊,他说的对,你应该那样做……
“就好像如果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不幸,断然不会让妹妹代替你去一样——或者说,如果本来要去的是妹妹,你会答应代替她吗?”
她捂着嘴,默默地点头。
“你知道吗,我始终相信,当我看到你对妹妹的爱那么深的时候,我也可以同样感受到她对你的爱。如果死的是你,你会想要看到妹妹就此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成为一个不懂得什么是快乐的人吗?”
“不会……”
“那么你没必要那样想了吧——没有什么配不配,人活着就是值得,要让所有爱着你和你爱着的人感受到你的快乐,那就是最值得的事。”
蒋柏烈伸出手,握住世纷的肩膀,他的笑容充满了鼓励,让人不由地对生活充满希望。
“谢谢……”世纷一边流泪一边露出微笑,也许很难看,可是她觉得仿佛正在一点点地找回自己,“我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很多,但我却只能说一句‘谢谢’。”
“不,如果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