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番外 作者:陈则菱(晋江2014-12-29完结)-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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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于两个时辰,我见他练得认真,也学得很快乐,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动物园,以曹赋应画动物的天赋,如果能到动物园里去写生,一定大有长进,吴兴人因为生活安宁,所以并不喜欢豢养恶犬,猛兽,在这里虎,狮等凶猛的动物是不见踪影的,可这些动物偏偏又是佛教本生画中经常出现的素材,所以我很为他感到遗憾。
老实说,我这个老师还算称职,已经做到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真心希望我的学生能学有所成,虽然目前江东不如中原地区那样重视文人,但我相信随着江东的不断发展壮大,文人的地位会相应提高,佛教能在江东兴起并被士人接受,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至于画荷花,曹赋应不是很热衷,尤其是我的工笔画荷花,他更是兴趣稀缺,我也不勉强,任由他去。
我收徒弟的目的,是希望有人能接替我现在的位置,我好早日“退休”甚至隐身,可我的两位丹青先生收我为徒的目的是什么呢?秦桓之是为了让我一心一意呆在双清苑,所以教我画荷花的技能,他之所以只教我工笔画法,是因为工笔画很费时间。另一位呢?为什么愿意无偿的传我技艺?真的如他在海边所说:闺阁之乐,甚于画眉乎?那个时候,他就断定我要他给我画眉了?不得不说,他的心机还真是深沉,那我以前的那些小伎俩,他也早就知道了?
坐在阿明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我呆呆地回首着往事,阿明,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坚决,虽然你曾大字不识,可是你的光明磊落,正直坦荡胜过我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何止百倍,看看我现在身边的人,连句真话都没有,我真的很后悔没有留在你家里,给你做媳妇。想到阿明现在间接地为“他”卖命,前途未卜,生死难测,我不禁抑郁悲伤,哭出声来。
又过了几天我才打起精神,到弘法寺找西海禅师。关于铜的事情,我早已对他详细说清楚,禅师没有立即给我意见,说我们顺其自然吧,也就是说,他并不反对将来在会稽弄一个作坊,前提是得有人去进行严格的管理。
将来毁我名者,乃身穿我衣之人。西海禅师很有禅机地对我说,他一心想做的果然只是弘扬佛法,这一点毫无疑问。
走之前,我忍不住好奇地问:“禅师是否翻译过《金刚般若经》。”禅师说不曾,他此番东来并没有带这册经书,我又问:“在天竺国,这本经书能在大部分寺院看到吗?”禅师说:“是的。”
跟他这样的人谈话有一个好处就是,他绝对不会多问你任何问题,比如这次,他不会问:你怎么会知道《金刚般若经》?但是坏处也是,他绝对不会多说些什么。所以尽管有心理准备,我仍然难掩失望。
在回来的路上,墨染一直不敢正眼看我,我本不想带她来的,但是作为“贴身丫鬟”,她必须时刻在我身边,现在她和我共坐一辆马车。她来时乘的那匹马,被我送到佛初禅院里豢养起来了,谁叫我的院子没有马厩呢?估计她也挺郁闷,得看我这张扑克脸。
墨染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单独和我在一起,见我面容淡漠,她有点瑟瑟。其实她大可不必,只要她不给我惹麻烦,或者说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我是不会为难她的。
第一场冬雪降临的时候,我的院子里堆满了过冬用的物品,贵重的有貂毛披风,家常的有炭火,至于来源,自然是托了“他”的福,刘婶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目光在我身上小心地巡视,见我冷着脸不发表任何意见,她最终叹着气,和李婶一起收拾去了。
和冬雪一起降临的还有一封阿明的“家书”,他很高兴地告诉我,在军营里,他看到了姐夫邓当,邓当不但重回军营,而且还升了职,至于他阿明,那新兵营的小头目发现他原来是一个老兵,又见他确实有“文化”,而且替营里很多人写了家书,感激之余,将他作为优秀人才推荐出去,经过几番周转,他现在已经到了水军营中,还当上小头头管十个人。
他字里行间对前途充满了信心,说现任吴侯非常重视对水军力量的建造,可能还要组建一支海上军队,所以他很有把握能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脱颖而出。
信中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提他父母的事,最后竟然还开起我的玩笑,说我再不出嫁,就得出家了。
这小子!竟然在鲁班面前抡大斧,和我玩起了文字游戏!我笑着折起信纸,让李婶她们安排过冬的东西给阿明的父母。走出阿明的房间,我看到墨染站在院中,不禁心中一动,阿明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所以在工作室内,我喝了一口她端上来的茶,朝她微微一笑:“墨染,义兄的事,多亏了你通传。”
她的脸腾地变得铁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有令,奴婢不得不执行。”看来阿明的所谓转营和“晋升”真的是他有意为之,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在警告我,他掌握我的一切情况?叫我千万别做“傻事”?
一念至此,我面色陡变,目光如冰地看着墨染:“将你做过的一一说来。”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在墨染面前提过阿明的名字。
墨染的目光躲躲闪闪:“那日,公子你在那间房里伤心哭泣,奴婢只是将公子的异常之举传报上去,至于其他事情,奴婢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我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眼皮底下,不管是大喜还是大悲,只要是情绪有点波动,她都会报给那个人知道,然后那个人就会用他发达的头脑,判断我行为背后的原因,所以才有了阿明的“晋升”,所以即使我在墨染面前根本没有提过阿明两个字,仅仅是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哭了那么半会,他就猜出了原因,有了这样的行动,那我收徒弟的目的,他岂不是也一清二楚?我会不会连累这可怜的小曹同学呢?
我死死地盯住墨染,一个滑稽的念头忽然闪起,于是笑了起来:“不妨告诉你的上司,就说我已经秘密嫁人了,新郎行踪诡异,不知是什么人,你实在无法洞察。”如果放出这个烟雾弹,他会怎么做呢?把这吴兴城里的雄性动物都杀光?
墨染脸色由青变白,她盯着我,身子不断发抖:“那奴婢只能立即割断自己的舌头,挑断自己的脚筋,一辈子都不用说话,一辈子都不能走路。而且,很快会有另外一个丫鬟来服侍公子。”
真是太可笑了,有这样逼迫人的吗?真要我乖乖地跑到他跟前去?对他俯首称臣?
可我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法子挺有效的,至少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明明还有孙静林提供的退路,可我暂时不能使用,看着墨染惊恐万状的脸,我一阵心烦意乱,如同在笼中的困兽。
作者有话要说: 不自由 ,毋宁死!
历史上的佛像画鼻祖的确姓曹,吴兴人氏。
☆、第四十四章 郑 氏
冬天是制造蔗糖的时节,去年在我的大力推广下,弘法寺的大部分田地都种上了甘蔗,今年的甘蔗产量不少,如果在制糖的过程中不出纰漏,应该能制出不少乌糖,那我能分到的分量还是很可观的。
乌糖的销路业务,丁家夫人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她动用南迁来江东之前的人际关系网,说动了一些中原地区的商户来购买我们的乌糖,成效还不错,当然我的成本也挺高的给丁家夫人分了很大一杯羹。
制糖剩下的甘蔗渣,被我拿去造纸。吴兴的造纸技术比较成熟,用竹纤维造的纸张光洁坚韧,对于我推荐的甘蔗渣,有作坊愿意尝试,他们听从我的建议将甘蔗渣与木浆混合在一起,试验之后,发现造出来的纸张洁白细腻,而且使用的增白材料也比原来少得多,所以最后给了我合理的价钱,把甘蔗渣都买了去,同时将纸张命名为落霞。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摊子铺大,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也许这是一个笨办法,但是如果不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现在无论是我去见的人,还是来见我的人,都在不断增加,我忙得够呛,墨染同学估计也一样,那么他呢?我心里冷笑一声:如果你实在是闲得没事做,只管去一个个摸底就是。
春天到来的时候,有意和我打交道的商户已经不局限于吴兴,有家在蛟川的商户主动地联系我,这客商姓郑,据说是郑桓公的后代,本来世居郑国封地,为了避乱,族中一支南下到了蛟川,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世了。
郑家做的业务在这个时代很特别,居然是专业买办,而且是独立的买办人,他们听说了我尝试的一些新事物,又得知我经营的物品大部分是经卷,佛教文化用品,书籍,书画等,觉得这些物品很新颖,有发展前景,所以有意和我合作:将这些物品通过海船直接运出去,或者是卖给在江东来往的海客。
郑氏的信写得很详细,逻辑性很强,也很有诚意,所以读完信的当晚,我就认认真真地回了信,说自己很愿意和他们合作,希望能见面谈合作的细节,可是苦于自己是女儿身,而且身边有稚龄的弟子,暂时不宜远行,希望他们能来吴兴找我,一来他们可以亲眼看看我经营的物品,二来他们可以实地参观我的作坊,了解我的生产能力。
信件一来二往的,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郑氏来到吴兴,已是三月中旬。
来的是一家三口,丈夫名叫郑贤之,今年四十二岁,儿子名叫郑若民,今年二十岁,郑家太太邵氏,估计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面容姣好,保养得当,动作轻盈。
郑氏带来的随从不多,只有三个人,正好一人服侍一个,我让他们住进了吴兴城中风景最好的客栈,星湖居。
郑贤之一家来的第一天,我尽地主之谊,请他们一行在饭店用晚膳。在席间我发现,郑贤之父子和我很谈得来,从风土人情到为商之道,彼此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不是已近深夜,我又是一介女子,真怀疑他们会拉着我谈到天明,只是在我和郑贤之父子谈话的过程中,邵氏很少开口,大多数是在旁边微笑聆听,一副温良恭俭的样子。
我这一次出门待客,依然是墨染在身边陪同,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回,我把刘婶和李婶都带了出来,开玩笑地说让她们来试菜,好回去给我做好吃的。邵氏对于我善待两位天涯沦落人的做法很赞同,连说我是菩萨心肠,我被她夸得脸红,掩口轻咳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墨染,发现她明显一脸倦容,心中暗暗高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看不累死你丫的。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床,头一回对我的弟子失约了,直爽人曹赋应很不高兴,他嘟着嘴,说先生已经不是原来的先生了。我大喜过望,连连夸他:真不错,小曹,你的话很有禅机,你果然是上天派来画佛像的,先生愿意将这佛像画鼻祖的头衔转赠给你。
得到我的夸奖,曹赋应乐晕了头,整个上午都笑嘻嘻的,像个小笑佛一样,我的灵感顿时如同泉涌,让他做模特,画了一幅坐佛画像,画中的孩童身穿红色僧衣,头顶光环,坐在一株柳树下,稚嫩的脸上的写满了悲悯,我给画起名为《少年弥勒坐佛》,同时打算将画送给郑氏。
当天下午和郑贤之一家碰头,带他们去看我的第一个作坊,一间印刷经卷的作坊。现在印刷经卷用的纸张质量越来越好,能保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点,我很满意,郑贤之很喜欢这些经卷,他对我说肯定会有海客愿意交换这些经卷回国,所以他鼓励我加大印刷量,这一点和西海禅师说的不谋而合。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带郑贤之父子去看了佛像作坊,造纸作坊,最后才是制糖的作坊。
参观完制糖的全过程,他们自认而然的到弘法寺里去礼佛。
西海禅师很高兴地接待了郑氏父子,他们在禅房里交谈了很久,作为陪同人员,我能说的不是太多,不过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郑贤之会大力协助禅师将来在蛟川的布道,只要禅师开口,他一定会不遗余力。不过他又说,蛟川因为地处海岸,海上风浪无常,为祈平安,当地的渔民和海商都笃信富有神通的道教,西海禅师的弘法活动不会那么轻松。
告别了西海禅师,郑贤之,郑若民和我一同坐马车回城里。
弘法寺离城区有点距离,坐马车需要一点时间,我是经常坐马车来往的,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但是郑贤之很善意地建议我:“落霞公子既然已经穿上男装,不妨放下女子的矜持和成见,改乘马匹。这样一来,不但日后办事更快捷,而且可以更快速地穿梭江东各地,要知道,商人最讲争得先机,二来嘛,骑马也可以强身健体。”他笑咪咪的看着我,一旁的墨染竟然脸红了。
哦,他真的是个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