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梦萦ⅱ-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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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并未胎死腹中,只是小手抓住了脐带,才令妇人气绝假亡,我用金针刺其手,令其疼痛松开,就此离开母体。〃墨濯尘淡淡道,他脚步突停了下来,剑眉微皱。
艾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一衣衫褴褛少年沿街乞讨。那少年一双兔般机灵的眼睛因为疲惫而泛着血丝,眼中满是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与世故。
墨濯尘欲伸出手去,忽地艾薇拦在他前,一脚踢翻了少年面前的破碗。少年眼露怒气一闪而过,随即嘻笑着又拣过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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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四十章(2)
墨濯尘满脸诧异,转向艾薇,目光渐渐冷黯。
她镇定自若,黑湛湛的双眸直视着他的嘲冷目光,一脸固执。
〃错了,我们都错了,〃她有些黯然,〃因为从小是孤儿,所以看见那些孤幼,残弱,总自以为是的捐点钱银给他们,便当是行善了,其实哪知竟是做恶。兴之所来,偶施小善又有何难?可却让他们忘了这世间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你今日布施,他有所依赖,便日日坐等着施舍,却不知世人只是偶发善心罢了,并不能跟着他一辈子。那么,便不该让他们自作多情,以为世多善人,而应要他们学一技之长,能自食其力才是真善。〃
艾薇双眸灵动,墨濯尘忽地闪神,有些恍惚。他遇见她时,总见她于阿哥们一起,便以为她定出生高官贵宦,哪知她会是孤儿,她身上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风拂乱了艾薇的发梢,她转过脸来。〃师傅,既要行善便需彻底,对不对?咱们办义学吧,让他们都能略识文字,学些谋生之计,或还可选些有慧根,出类拔萃的跟着师傅学医。〃
〃你倒会打主意,平日也没见你孝顺师傅,净会给我找事。办义学?说得容易,钱从何来?〃墨濯尘声音平平,却别转过脸去,怕她看见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这个好办,让十四贝勒爷出,谁叫他家大业大。〃艾薇眨眨长睫,轻轻浅笑,不觉露出丝调皮。
阳光流过她眼角眉稍,她含笑的神情落在他眼中,烙上了心。
俩人忽听得阵咕碌声响。
〃呵呵,五脏庙叫了,得先祭它了。师傅,我这就孝敬您,一块去吧。〃艾薇低头看看,嘻笑道。
〃去燕云楼吧,那里的烤乳猪可是一绝。〃墨濯尘建议说。
艾薇瞪他一眼。〃去什么燕云楼,街边王大娘的牛肉面也是一绝啊。〃
〃一碗面就算孝敬?你不是才说家大业大,哼。〃他嘲讽她,她再回瞪他一眼,他挥手笑道:〃算了算了,还是我孝敬你吧。〃
〃好,走,那就去燕云楼。〃艾薇接得毫不客气。
燕云楼,雅阁。
窗外,突地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卷起落叶,扑打着窗棂。艾薇眺望街边,人来人往,惊忙躲闪。
墨濯尘迟疑片刻,终问出口:〃你好象总有心事?〃
艾薇一惊,缓过神苦笑道:〃师傅这么厉害,还会通心术。〃
〃怎么和他不高兴了?〃他试探着问道,虽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
〃没有。〃艾薇轻轻摇首,缄默许久,才道:〃我一直想有个家,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后来,遇见了一个人,以为会跟他一生一世的,〃艾薇不知为何现在说来还是这般疼痛。〃可他不要我了。〃
〃他是傻瓜吗?〃他轻得犹如自喃,无人察觉。
人的情感,有些奇妙,有些人认识一生,却也不会对他说些什么真心的话,而有些人,看似相识不久,却能倾吐心事。
〃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是不是这样会更好些呢?〃艾薇渐渐恢复平静,轻言道。
墨濯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缕柔情闪过,再看时又已无迹可寻,平静道:〃你还想回去他身边吗?〃
〃不,不可能。〃她有些惊慌,〃我本来就决心离开他了。〃
墨濯尘忽地端起桌上一盏茶倾泼于地。〃付出的感情,就如这泼出的水般,永远无法再收回。你越想忘记,它却如蛆附骨,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刚开始你还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时间久了,好象忘了什么叫痛,那并非已结束,只是已痛至麻木了。〃他冷静却又犀利地继续道:〃很多人失了爱会发疯欲狂,那是因被它困在其中,死钻牛角尖而无法脱身。你要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是真的断了,还是自我欺骗。要是真想断了,就不要再苦苦追寻,这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砍你一刀,你不赶紧止血疗伤,反而躺在那,喋喋不休地质问,他为什么砍我?这样又有何意?若断不了,那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人生难得遇见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与其一辈子挣扎,不如勇敢面对。〃
艾薇愣住了,他的话,如雨滴般字字敲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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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四十一章(1)
京城,八贝勒府。
秋日枫槭似黄微红,映得琉璃碧水波光潋滟,湖心亭间歌女声声曼妙。
执事太监上前回禀,享滚河东那边人已来。
八阿哥挥手退下歌女。
十阿哥听闻是享滚河东来人,顿有些按捺不住。
执事太监引上厅来两名鹰贩,每人手中各执一笼,俱用绣花锦套罩住,两人屈身过礼后,恭立一旁。
〃打开瞧瞧吧,说是年里能得着最好的海东青了。〃八阿哥微微一笑道。
鹰贩徐徐揭开锦套,笼中鹰警然收紧羽翅,双瞳灼人。
十阿哥一见到它们那双纯白玉爪,脱口道:〃好一个〃日月岚光铸锐眼,搏风玉爪凌霄汉。〃果然是级品!〃
鹰贩闻言,面露得意。〃这两只捕住上了〃脚绊〃后,足足熬了六天六夜没让它们合眼才磨去了野性。〃
胤禵笑道:〃这鹰如此威猛,真不愧是咱满人的〃鹰神〃啊,八哥等秋狝时送上,皇阿玛一定高兴。〃
八阿哥淡笑不语,起身上前细瞧那两只海东青。
胤禵垂下眼,看着手中透薄如玉的茶碗,渐渐无声绽裂,他若无其事起身,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们逗弄海东青,握住茶碗的手不为人觉地伸出,任裂碎的瓷片纷坠湖中。
城郊。
已至落暮时分,似不舍离去般,夕阳分外炽热艳丽。
胤禵眯眼看向远处,余晖将他俊朗的面孔涂染金红。一旁黑膘马上人似有些焦灼,微胖的脸涨得泛红,眺见远处扬起道尘土,自东向西奔驰而来,不由欣喜道:〃爷,他们来了。〃
胤禵不语,稍夹紧马腹,一骑当先,迎上前去,拉住缰绳,淡然道:〃总要让我瞧瞧那东西是否有效,到底值不值那个价。〃
〃那是当然。〃两名来者霍然揭开一笼,又从怀中取出朵红花,搁于鹰鼻下片刻,那原本生龙活虎的海东青瞬间垂垂欲毙。
〃果然是好东西。〃胤禵低声自语,眼里绽出阴沉而喜悦的光芒。
两名鹰贩如约取到酬金挥响鞭子决尘而去,远远飘来豪放快活地歌声。
〃他们还真是逍遥啊,〃胤禵拉住缰绳,悠然望向天空,忽一声冷笑。〃都安排妥了吗?〃
黑膘马上人沉声道:〃安排妥了,早让人在进八阿哥府前就照过面,只等他们出了关外,便能遇见流匪。〃
〃拿来让我再瞧瞧。〃胤禵淡淡吩咐。
〃是。〃那人恭敬递过鹰贩留下锦盒,讪讪笑道:〃爷,这玩意还真是神奇,怎一闻就见效。〃
胤禵取过锦盒,靠近了他,耐心解释道:〃这叫〃七心藏红〃,需〃熬鹰〃后,于吊食的七日内连服,那海东青便会半年内都勇猛异常,可它惟有一处致命,便是再不能闻这〃七心藏红〃了。〃
胤禵瞧了瞧听得有些入神的他,扬起眉稍,突地笑了。〃啊呀,怎么都与你说了出来呢。〃
那人惊醒过来,一身从里凉到了外,鄂然低首,电闪石光间一把长匕已没入他后心,直直穿透胸口冒出,他胸口缓缓沁出血来,倒下了身子。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丙辰,帝巡幸塞外,途中,皇八子胤禩遣人送海东青,揭幕见鹰奄奄殆毙,帝怒不可遏,心悸几危,公斥其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十二月,满文朱谕,帝特选派皇十四子胤禵着令皇八子胤禩解送御前。五十四年乙未春正月甲子,诏贝勒胤禩、延寿溺职,停食俸。
《清史列传。圣祖本纪。百四十八卷。满文版》
第四十一章
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琬,你没有守诺,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可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所以我也不怪你,只是,琬,你怎么能那样心狠,一次都不曾入梦。你回来好不好,哪怕只一次,让我再见见你,……我有许多事要告诉你,那时我都想好了,我们会去哪里,会盖什么样的房子,我以为这一辈子还会有无数个无人打扰的夜晚,会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原来我都错了……〃
时间久了,胤禛养成了每次在她墓前陪她说会话的习惯。春天花开,他会想起她的笑,冬日飘雪,他会忆起她的愁眉,宛琬是那样的怕冷,点点滴滴,清晰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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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四十一章(2)
原来,并不是相爱便能拥有一切,便能像普天下所有平凡的百姓一样厮守。
傅鼐上前附耳轻言,胤禛面色徒然一变。果然如此,普天下,除了他无人再能一手遮天。可为了她,纵算要忤逆皇上一次,总也要试过才甘心,人活在世,难免任性妄纵一次。
紫禁城,乾清殿。
今日奏则甚多,一更快尽,皇帝才欲传膳,内官便入内禀报雍亲王觐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皇帝凝眉一思,〃今日朕累了,有事明早朝再禀,你让他回了吧。〃
宫殿本就辽阔,夜色下更显幽远,风清冷冷地刮过,今年最后的丹桂簌簌落地,偶有几朵飘在胤禛衣上,衬着他灰蓝的衣袖,分外孤寂。
皇帝见李德全一付欲言又止模样,了然道:〃他可是还等在那?〃
李德全慌松了口气,恭声道:〃回皇上,四阿哥一直跪在殿前呢。〃
〃这撅脾气,也不知是象谁,让他进来吧。〃皇帝挥手让一干人等均退下。
胤禛稳步上前,跪下行礼后,并不起身。
皇帝见他这般,已知他来意。〃你凡事较真,又可知这宫里该知的,不该知的事都太多太多。有些事别人既刻意要瞒起,那又何苦执着不放,非要立时把它一一掘挖出?日子久了,总有它浮出的一日,在那之前,又何苦非要打破人人都费心经营的平静?〃
〃既是费心经营,便不能事过境迁,平静如水。恕儿臣不孝,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胤禛抬首直视皇帝,深湛窅黑的双瞳中只余坚持。
〃为什么?朕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个个都处心积虑,都妄蓄大志?又为什么你们兄弟俩却为了个女人各不相让?〃皇帝声音渐渐低沉,但那声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与落寞,他递于胤禛一张薄笺。
胤禛望着信笺上迥然是自己的笔迹,蓦地一惊,宫灯映照下,他脸色稍显苍白,启唇,欲说些什么,又止了下来。
〃朕知道,这不是朕赐你的那枚章,那这字自然也不是你写的。胤礽递与朕,痛诉你们时,朕都差点当真了,那幕后人仿得还真是象啊。〃静寂的殿中响起皇帝平静的声音,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朕赐你的那枚芙蓉石印最后〃宝〃字上一点,略凸出些,是当时,朕手恰抖了抖,也没再改了,可这信笺上的却同朕以往的字一模一样。〃那幕后人只怕是想借着胤礽事发,趁机再整了老四、老八,可惜却查不出是谁所为。
〃胤礽是为了这才恨你的,可她却并没有死,十四他得信后,让人替换下了她。〃
胤禛似没听明白般眨动了下眼,双眸追向皇帝,神思飞快旋转,身子却已止不住颤抖,血脉中急速奔流着狂喜。
转瞬皇帝的寥寥数语,又让他从云端坠地,重新跌入那无边的炼狱中去。
〃可十四他,那混小子下了迷药,她给十四生了个闺女。〃皇帝说得有些犹豫,胤禵跪地坦诚一切时,他痛上心头,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群混帐东西。
再废胤礽前,京城探子回禀各处酒肆茶馆皆绘声绘色描述太子胤礽荒淫无度,暴戾不仁,可那说辞都太过整齐划一,分明是有人背后唆使安排。胤禩密奏询问该当如何行走,又佯为避免举朝保奏他为太子,故做卧榻不起。他都隐忍不发,任他们尽情表演。直至胤禩不耐地送上殆毙之鹰,真是迫不及待,几欲逼宫啊。静下心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