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八十六道学一+列传第二百-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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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休复,字邻几,开封陈留人。少强学博览,为文淳雅,尤善于诗。喜琴、弈、饮酒,不以声利为意。进士起家,为桂阳监蓝山尉,骑驴之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迁殿中丞。献其所著书,召试,为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与苏舜钦游,坐预进奏院祠神会落职,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通判睦州,徙庐州,复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登闻鼓院,为群牧判官,出知同州,提点陕西路刑狱,入判三司盐铁勾院,修起居注,累迁尚书刑部郎中,卒。
休复外简旷而内行甚饰,事孀姑如母,所与游皆一时豪俊。为政简易。尝著《神告》一篇,言皇嗣未立,假神告祖宗之意,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子孙多流落民间,宜甄录之。著《唐宜鉴》十五卷、《春秋世论》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苏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发愤为学,岁余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悉焚常所为文,闭户益读书,遂通《六经》、百家之说,下笔顷刻数千言。至和、嘉祐间,与其二子轼、辙皆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上其所著书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争传之,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所著《权书》、《衡论》、《机策》,文多不可悉录,录其《心术》、《远虑》二篇。
《心术》曰: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太山覆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不动。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当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嶮。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迁,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敛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远虑》曰:
圣人之道,有经、有权、有机,是以有民、有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经者,天下之民举知之可也;曰权者,民不可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机者,虽群臣亦不得而知之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圣人无权,则无以成天下之务,无机,则无以济万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机者又群臣所不得闻,群臣不得闻,则谁与议?不议不济,然则所谓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无也。后世见三代取天下以仁义,而守之以礼乐也,则曰「圣人无机」。夫取天下与守天下,无机不能。顾三代圣人之机,不若后世之诈,故后世不得见。
其有机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汤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闻天下之所不闻,知群臣之所不知。禹与汤武倡其机于上,而三臣者和之于下,以成万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为之谋主,阖庐有伍员,勾践有范蠡、大夫种。高祖之起也,大将任韩信、黥布、彭越,裨将任曹参、樊哙、滕公、灌婴,游说诸侯任郦生、陆贾、枞公,至于奇机密谋,君臣所不与者,唯留侯、酂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过曰房、杜。夫君子为善之心与小人为恶之心一也,君子有机以成其善,小人有机以成其恶。有机也,虽恶亦或济,无机也,虽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无也。司马氏,魏之贼也,有贾充之徒为之腹心之臣以济,陈胜、吴广,秦民之汤、武也,无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则?无腹心之臣,无机也,有机而泄也。夫无机与有机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设陷阱,设陷阱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
或曰:「机者,创业之君所假以济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机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呜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见机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变,常伏于安,田文所谓「子少国危,大臣未附」,当是之时,而无腹心之臣,可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遗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遗孝昭、孝宣。盖天下虽有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故虽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
《传》曰:「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彼冢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举天下之事委之,三年不置疑于其间邪?又曰:「五载一巡狩。」彼无腹心之臣,五载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谁与守邪?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开心胸,以济缓急,奈何天子而无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于上,而使宰相眇然于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视君如天之辽然而不可亲,而君亦如天之视人,泊然无爱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忧,彼不以为忧,君忧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誉之则用之,一人毁之则舍之。宰相避嫌畏讥且不暇,何暇尽心以忧社稷?数迁数易,视相府如传舍。百官泛泛于下,而天子惸惸于上,一旦有卒然之忧,吾未见其不颠沛而殒越也。圣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师,爱之如兄弟,执手入卧内,同起居寝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密,百人毁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禄,重其权,而后可与议天下之机,虑天下之变。
宰相韩琦见其书,善之,奏于朝,召试舍人院,辞疾不至,遂除秘书省校书郎。会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与陈州项城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卷。书成,方奏未报,卒。赐其家缣、银二百,子轼辞所赐,求赠官,特赠光禄寺丞,敕有司具舟载其丧归蜀。有文集二十卷、《谥法》三卷。
章望之,字表民,建州浦城人。少孤,喜问学,志气宏放。为文辩博,长于议论。初由伯父得象荫为秘书省校书郎,监杭州茶库。逾年辞疾去,求举贤有方正,得象在相位,以嫌扼之,乃上书论时政凡万余言,不报。丁母忧,毁瘠过制。服除,浮游江、淮间,犯艰苦,汲汲以营衣食,不自悔,人劝之仕,不应也。其兄拱之知晋江县,忤其守蔡襄,襄怒,诬以赃,贬。望之号泣,力诉于朝。时襄方贵显,事久不得直。望之诉不已,章十余上,起狱数年,朝廷为再劾,卒脱拱之冤,复官如初,望之遂不复仕。覃恩迁太常寺太祝、大理评事。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知制诰吴奎刘敞、范镇同荐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签书建康军节度判官,不赴。又除知乌程县,趣令受命,固辞,遂以光禄寺丞致仕,卒。
望之喜议论,宗孟轲言性善,排荀卿、扬雄、韩愈、李翱之说,著《救性》七篇。欧阳修论魏、梁为正统,望之以为非,著《明统》三篇。江南人李觏著《礼论》,谓仁、义、智、信、乐、刑、政皆出于礼,望之订其说,著《礼论》一篇。其议论多有过人者。尝北游齐、赵,南泛湖、湘,西至汧、陇,东极吴会,山水胜处,无所不历。有歌诗、杂文数百篇,集为三十卷。
王逢,字会之,太平州当涂人。其四世祖居岩,仕唐为骁卫长史,遭乱弃官,归居青山。杨行密据淮南,使人以兵迫起之。居岩散遣其家人,而以一身归行密,授以湖州别驾,不遣。一日,行密大会,失居岩,亟使人掩其家,无一人在者。其后有人于嵩山见空石室,询其旁,或云有道人王居岩居此,去而莫知其所终。子孙仕无显者,至逢,博学能属文,尤长于讲说。
少举进士不中,去,教授苏州,学者尝数百人。晚始登第,补南雄州军事判官,归为国子监直讲兼陇西郡王宅教授,李玮从学,事之甚谨。岐国公主既降,玮为逢求迁官,且有命,逢辞不受。久之,以太常博士通判徐州,卒。逢为人乐易,笃于朋友,与胡瑗最善。喜著书,有《易传》十卷、《乾德指说》一卷、《复书》七卷。妻陈氏亦有贤行,无子。
孙唐卿,字希元,青州人。少有学行,年十七,以书谒韩琦,琦甚器之。与黄庠、杨寘自景祐以来俱以进士为举首,有名一时。唐卿初中第,通判陕州,于吏事若素习。民有母再适人而死,及葬其父,恨母之不得祔,乃盗母之丧而同葬之。有司论以法,唐卿时权府事,乃曰:「是知有孝而不知有法尔。」乃释之以闻。未几,丁父忧,毁瘠呕血而卒。诏赙其家。
黄庠字长善,洪州分宁人。博学强记,超敏过人。初至京师,就举国子监、开封府、礼部,皆为第一。比引试崇政殿,以疾不得入,天子遣内侍即邸舍抚问,赐以药剂。是时庠名声动京师,所作程文,传诵天下,闻于外夷,近世布衣罕比也。归江南五年,以病卒。
杨寘字审贤,察之弟。少有隽才,庆历二年举进士京师,试国子监、礼部皆第一。既试崇政殿,帝临轩启封,见名,喜动于色,谓辅臣曰:「杨寘也。」遂擢第一,公卿相贺为得人。授将作监丞、通判颖州。未至官,持母丧,病羸卒,特诏赙恤其家。先是,其友梦寘作龙首山人,寘自谓:「龙首,我四冠多士;山人,无禄位之称。我其终是乎!」已而果然。
唐庚,字子西,眉州丹棱人也。善属文,举进士,稍为宗子博士,张商英荐其才,除提举京畿常平。商英罢相,庚亦坐贬,安置惠州。会赦,复官承议郎,提举上清太平宫。归蜀,道病卒。年五十一。庚为文精密,通于世务,作《名治》、《察言》、《闵俗》、《存旧》、《内前行》诸篇,时人称之。有文集二十卷。子文若,自有传。
庚兄弟五人,长兄瞻,字望之,后改名伯虎,字长孺。治《易》、《春秋》,皆有家法。元祐三年,其父游泸南,伯虎兄弟居母丧于丹山,伯虎夜半蹴庚曰:「吾梦收父书,发之,得'亟来'二字,吾父得无他乎?吾心动矣。汝奉母奠朝夕,吾趋泸南。」庚未及应,伯虎奋曰:「吾决矣!」起裹粮,黎明走洪川僦舟,遇江涨,声摇数十里,客舟皆舣岸不敢动,伯虎彷徨堤上,有渔者持小艇系港中,啖以厚利,不许。伯虎超入艇中,叱仆夫解维,渔者不得已,从之。二日半至泸南,父果病甚,见伯虎,大惊,问其故,具告之。父叹曰:「天告汝也!」是日,疾少间,伯虎具舟侍父以归。居数日,疾复作,遂卒。
元符二年,庚以贡举事系狱临邛,语连伯虎,临邛并械之。凡对吏逾年,掠治无完肤,其词确然,一不及庚,以故狱久不具,卒会赦,除之。伯虎性真率,无威仪,人多易之,至是皆大服,以为不可及。伯虎仕于四方,每数年一归,不过旬日复去。后卒于家,有子二人。
文同,字与可,梓州梓潼人,汉文翁之后,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同方口秀眉,以学名世,操韵高洁,自号笑笑先生。善诗、文、篆、隶、行、草、飞白。文彦博守成都,奇之,致书同曰:「与可襟韵洒落,如晴云秋月,尘埃不到。」司马光、苏轼尤敬重之。轼,同之从表弟也。同又善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缣素请者,足相蹑于门。同厌之,投缣于地,骂曰:「吾将以为袜。」好事者传之以为口实。初举进士,稍迁太常博士、集贤校理,知陵州,又知洋州。元丰初,知湖州,明年,至陈州宛丘驿,忽留不行,沐浴衣冠,正坐而卒。
崔公度尝与同同为馆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