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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茅盾文学奖]第7届-麦家:暗算-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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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点名要问来的,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拱走了。这个黄依依啊,黄依依,人家说到
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到了中国,还在唱西方那边的歌,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
伦理嘛,能这样乱来吗?〃

  我问:〃 她有家吗?〃

  所长笑道:〃 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我说:“也许结婚就好了。”

  所长说:〃 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

  我问;〃 这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事?〃

  所卜说:“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据说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大是个化学
家,老家是福建的,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
不久结了婚,不久又离了,就因为她在外面有男人。”

  〃 北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七八吧。”

  〃 有没有小孩?〃

  〃 没有。〃

  〃 社会关系复杂吗?〃

  “父母亲在浙江,以前是浙大的老师,现在好像都退休了。还有个哥哥,在上
海市政府里工作,说是个什么处长。‘

  ‘平时工作上敬业吗?’

  〃 工作上没问题。〃 所长说,〃 毕竟当过诺伊曼助手的,见多识广,科研精神
和实力都是所里有目共睹的,研究成果也是数一数二。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谁
还留得住她?能留下来,还不是因为她业务上拔尖,用得着。“

  我笑了笑,说:“你劝我别要她,不会是个阴谋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问我:〃 什么阴谋?〃

  我说:“怕我挖走她啊。”

  他苦笑着说:〃 我倒是希望你挖走她,这不是说我不爱才,而是她在这儿给我
制造的麻烦太多,影响太坏!你知道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说我是养了匹马,一匹
洋马,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年轻人骑了后患
无穷,真正是一匹害群之马啊,只怕你不敢要。“

  我说:〃 行,那你把她档案调给我看看。〃

  他问:“你真要她?你们不是特别单位吗?最讲纪律的,合适吗?”

  我说:“我要看过档案才能决定。‘

  但其实,我心里已做了决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08

  从所长那里回来,刚进房间,我就听有人敲门。开门看,门口立着黄依依,她
换掉了连衣裙。穿的是一套衬衣裙子,裙子是藏青色的,衬衣是白色的,开口很低,
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生生的肉,甚至还可以隐隐看到一线乳沟。我的目光无意中碰了
一下她胸前的自肉,便触电似地闪开了。

  我说:〃 我正找你呢。〃

  她说:“我都来第二次了。”

  我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递上来一页纸,说:“给你交卷啊。‘

  说的是另一道数学迷宫题。昨天晚上,她现场解出了两题中的一题,第二题她
一时没有思路带回去做了。刚才,我回来时,看地板上有几页纸,是其他三位候选
人中的两人文来的答案。但我看都是错误的,现在我看黄依依解答的程序和结果,
完全正确无误心里一下子生出满满的喜悦,嘴上便客气喊了她一产‘黄博士“。

  她打断我:〃 你别这么喊,现在我是你的学生,在被你考试呢。〃

  我说:〃 那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她说;〃 错不了的。〃

  我说:“不愧是博士。‘

  她又打断我:“说过的,不准喊我博士,什么博士,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博士的?


  〃 怎么看?〃

  “白天是博士,晚上不是。”

  〃 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博士也是人,到了晚上,照样要寻欢作乐。”

  说着,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匀下了。在她勾下身子时,我无意
中又看见她的胸脯,满满的像要从衣服里膨胀出来,诱人得很。我想,看来所长说
的没错,我带她走合适吗?这念头刚闪现,又被我掐了、我想,这不是合不合适的
问题,而是去哪里找像她这样我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

  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问我;〃 你刚才不是说在找我嘛。什么事?〃

  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 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问答。〃

  〃 大难了。〃 她做出发嗲的样子。

  〃 不难,〃 飞说,〃 但你必须说真话。〃

  〃 乍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破译密码的工作?〃

  〃 没有。〃

  “听说过吗?”

  “听说过。”

  ‘愿意去从事这样的工作吗?“

  〃 不愿意。〃

  〃 为什么?〃

  〃 不为什么,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知道一点,好像是保密单位的,是吗?”

  “是的,你愿意去吗?〃

  〃 不愿意。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了。〃

  〃 为什么保密单位就更不愿意?〃

  〃 那哪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

  〃 你是什么人?〃

  “生性自由,生活浪漫,最害怕受纪律约束,最喜欢无拘无束。”

  我想了想,责问她;〃 那你干嘛还来应试?〃
她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来应试是真想去你们单位?你们是什么单位我都不
了解,怎么可能见、〃 笑完了,正了正神色,又说:”说真的,我来应该是想来见
识见识你,这几天同事们都在说你这个那个的,我很好奇,就来了。〃

  〃 就这样?〃

  〃 就这样的。〃 录取,我们马上将给你办理调动手续。〃

  〃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她笑吟吟地问我。

  〃 不是玩笑,〃 我说,〃 是真的,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材。〃

  〃 不。〃 她提高了声音,“你们需要我,可我不需要你们,再说你们也不了解
我、”

  〃 我们了解你。〃 我说,〃 我相信,你去我们单位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可我不想!”她大声叫起来,〃 你知道吗?我不想,希望你别折腾了,我不
会跟你走的。〃

  我平静地说:“已经不行了。”

  她呼地站起来;〃 那不是听你的!〃 说着要走。

  我问:〃 你去哪里?〃

  她说:〃 我找所领导去。我要跟他们说,我不走!〃

  我说:〃 他们也要听我的。〃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突然咬牙切齿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讨厌你!〃

  我劝她坐下后,说:“看来你对我还真不了解,那么你想不想了解我?我想,
反正我已决定要带走你,所以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是特别单位701 的负责干部,
我现在手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是我看中的人,谁都不能拒绝的,只能跟我走。


  〃 我要不走呢?〃

  “没有这种可能。”

  ‘我恳求你。’

  沉默一会,我开始做她工作。我说:“小黄同志,你自己说过,我也知道,你
是爱国知识分子,如果国家的安全需要你,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而你将要去从事
的工作就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国家安全的,很神圣的。我希望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调
整一下心惰,我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后天就跟我走。”

  她问:“你们要我去做什么工作?”

  我说:“破译乌字一号高级密码。
09

  小伙子,你觉得我说的行吗?

  可我不行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10

  先别急着叫我说,先还是来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这是我年轻是的照片,你看,这一张,很清楚的。年轻时我就这个样,还是比
较英俊的吧。有人说我鼻子长得很好,鼻梁年挺,鼻翼收紧,是个可信赖的男人;
有人说我嘴巴长得很好,嘴唇厚实,棱角分明,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有人说我额
头长得很好,方正,印堂发亮,是个有出息的男人。再看这一张,我高大着呢。有
人说我这身子板是个真正男子汉的身板。人们说,女人都喜欢我这样的男人。沉默,
稳重,坚韧,英俊,有前途,有魄力。但说真的,年轻时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过我,
我谈对象谈得很困难,谈了三个都不成功,最后让是组织出面解决的。当时,就是
见到黄依依时,我已经是四十好儿的人,而已是有妇之久,有子之父,对女人早已
经没有概念,没有愿望,没有秘密,甚至连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没了。所以,当黄依
依对我说出喜欢我的话时,我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慌乱,只是一笑了之。

  事情出在火车上。

  那时候火车车次不像现在这么多,而且,我们701 驻地仅仅是个偏僻的小县城,
弹丸之地,在我们单位入驻之前,那里甚至还没设火车站,火车每天从它身边喧嚣
而过,却从来不肯停下来。火车下是汽车,火车傲慢着呢,不是见人就停的。当然,
也要看是什么人,对我们701 人来说,火车向来是跟着我们停的。没有铁路铺过来
;没有月台,造起来。就这样,那个弹丸之地,由于我们去了,就有火车乖乖地停
下来。但从首都北京过去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车次停靠,而且时间很短,只停三
分钟。这趟火车的发车时间是中午11点整。由于黄依依不愿意跟我走,走得有情绪,
老是刁难我,一会儿要办这个事,一会儿又要见那个人的,把时间全耽误了,本来
我预计是办完手续后第二天就回的,结果不得不拖了一天。拖了一天也不行,11点
钟的火车,11点钟时我们才冲进站台。我还要说,火车不是汽车,可以叫得停的。
火车傻得很,任凭我叫着,依然傻乎乎地开着,不停下来。我几乎眼看着一节一节
装满黑压压人头的车箱,从我跟前缓缓驶过,然后驶出站台,把我气得恨不得把铁
轨给掀了!

  错失了它,正常情况下,我们只有改天再走。就是说,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现
在还要再耽误一天。关键这不仅仅是个时间问题,还有安全问题。我的安全是有一
条线在为我负责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负责的,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负责,有时
候在我身边,有时候离我远远的,有时候到处都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对我的
行踪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还没来,他们就知道我什么时候要来:我还没走,她们也
知道我什么时候将走。然后我有理由相信,到这天的11点钟。看我搭乘的火车眶当
着驶离站台,他们可能都大功告成地问家了,心里不再有我这个人了、这样想着,
我心里禁不住起鸡皮疙瘩。人心里一慌,不免去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我私自找到火
车站治安大队,亮出我的证件要求他们替我接通某个电话。我不完全知道这是个什
么电话,只知道万一我有事需要紧急处理,可以打这个电话。我在电话上只说了几
句话,还没把事情完全说清楚,电话那边的人就对我下了两条命令;一、原地不动
呆着;二、有人会马卜安排我走。

  10分钟后,火车站站长出现在我面前。

  半个小时后站长又亲自把我们送上一辆特快列车的一个上等的软卧包厢里。站
长告诉我:这趟火车将专门为我们两个人在那个弹丸之地停靠岸分钟。我受宠若惊,
一下想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电话,甚至现在也不知。但我
直觉,并且有理由相信,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权威的电话,也许在中南海里面,也许
在更秘密的地方。

  不用说,这个电话不但免除了我可能有的担惊受怕的等待,而且还让我享尽了
旅途的舒适和安静。我以前坐过软卧包问,但都是夹杂在生人中间的,像这样,包
间里无一外人的,还是第一次。包间里只有我和黄依依,感觉像是从701 切出来的
一块空间,我们可以无忌讳地谈701 的事情;如果要谈情,也是可以的,无需夹尾
巴,无需躲躲闪闪。正是这种独特的条件,促使黄依依开始放肆地对我“吐露衷肠”。

  黄依依说:“你这样强迫地调我去你们单位,总不会是围为看上我,想弄我去
跟你培养感情的吧?”

  老实说,几天来,我对她这种我行我素的谈话,包括行为方式已深有领教,不
会再感到唐突和惊乱。所以,我平静地问敬道:“你以为我还是光棍汉,我儿子都
十几岁了。〃 她说:”有妻有子照样可以培养感情啊。“

  我说:“那叫什么,不成了搞腐化?”

  她说:“不叫腐化,叫浪漫,难道你从来没有浪漫过吗?〃 我说:”在艰苦卓
绝的战争岁月里,我们就是靠革命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取得
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最终解放全中国,”她接过我的话头说,“让我们这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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