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2-平淡生活-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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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还循序渐进地实施了一些心理诱导,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周月搬进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就来了两个医生,和周月说话。优优看得出,医生是在对周月的思维反应进行某种测试。一位医生说:“周月,你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听见了就点点头。”周月茫然地看他们,但点了头。两个医生对视一笑。其中一个又说:“周月,我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现在头还疼吗?能说话吗?说不了就点头,是几就点几下头。”周月没有点头,只是看医生。医生重复一遍:“一加一,等于几?”周月的嘴巴一张,居然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二。” 医生们看上去深受鼓舞,都很高兴,另一个医生进一步要求:“周月,你把左手抬起来给我看看,左手!” 周月没动,皱着眉头在分辨什么。 医生又连续地,把要求重复了两遍,并且举起左手示范给他看,当他们快要失望放弃的一刻,周月突然颤巍巍地举了手。两个医生同时松了口气,微笑无言。尽管周月举起来的,是他的右手。 类似的测试和诱导,用不同的方式渐渐演进,周月反应的速度和准确度,日新月异。在他两周之后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基本上能够做到生活自理。医生和优优与他互相交流的日常生活用语,不仅大部分可以听懂,甚至还可以用相对复杂的词组进行回应。比如,以前吃饭,优优问他味道怎么样,好吃吗?他只会点头或摇头。后来,他偶尔在点头之后,嗓子里可以发出一声“咸”字来。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就主动地说出一句:“太咸了!”或者:“一点都不好吃……”之类的话来。 周月每说出一句这样或那样更加复杂的话来,优优都犹如中奖般兴高采烈。但医生们还是保守地评估,说周月现在的智慧,仅止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在周月住院的最初一段时间,到医院来的探望者很多很多,特别是公安学院的那些学生,每天都络绎不绝。其中还有一位政法大学的学生名叫小梅,据说是周月的一个网友。在所有来看周月的大学生中,优优和小梅最谈得来,因为小梅没有大学生的架子,也因为她说起话来真诚直率,不仅关心周月,同时也关心优优。优优很少敬佩女人的,尤其是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女人。也许小梅是第一个例外。她的修养、谈吐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和成熟,征服了优优。后来,来看周月的人越来越少了,但小梅依然来。一到星期六或星期天,她就会出现在病房里,来看看周月,顺便和优优聊上一会儿。她告诉优优,周月以前跟她提到过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姑姑,他小时候就是和姑姑生活在一起的。小梅已经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公安学院的老师,如果能找到周月的这位姑姑,把她接到北京与周月相见,也许对周月恢复记忆会有好处。因为无论任何人,无论他后来经历了什么,但从大脑发育的过程来说,只有童年的记忆最难磨灭。
第一部分蒙蔽的记忆瞬间开启
小梅一直来看周月,但周月一直说不清小梅是谁。 小梅来看周月,大都会带来一些吃的,一般都是水果点心一类。可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让优优吃了,直到周月不用再吃那些稀汤寡水的流食,换成了需要正常咀嚼的饭菜为止。当周月可以下地行走以后,他就开始让优优扶着,自己走到卫生间去。继而,还可以在优优的陪伴下去医院的花园散步。这时候优优的职能,实际上已经从护理员变成了医生。优优对周月进行的心理诱导,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医院的医生强了很多。周月生活语言能力恢复得如此之快,其实主要应当归功于优优,因为正是优优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和周月待在一起,除睡觉之外,始终不停地用极大的耐心,像对待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和他唠唠叨叨地讲话,不断地引导他找到语言的记忆。 当然,最需要找到的记忆,并不仅仅是语言。 每天,优优陪着周月去花园散步,回病房休息,她反复地用各种方式、各种话语,在周月的大脑里,导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让周月不停地问自己:我是谁? 她这样问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她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时周月无动于衷,以近乎痴呆的漠然作为回应。后来,他似乎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了:我是谁?甚至,他开始苦苦寻找大脑中残存的线索:“我是谁?”他的表情告诉优优,他在认真而痛苦地思索,尽管,苦思冥想之后他总是摇头。 优优说:“你是周月!” 周月? 周月的表情一派茫然。 除了“你是谁”这个核心问题之外,相关的问题还有:“你从哪儿来?” 优优第一次问到周月的来历时他们正在医院的花园散步,周月出乎优优意外地马上有了回答,他指指那座灰色的住院大楼朗声答道:“从那里。” 优优笑着摇头:“不是,你是从公安学院来的!” 公安学院? 周月愣着。 优优又说:“更早的时候,你是从仙泉来的。仙泉,还记得吗?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是很美很美的一座小城。” 仙……泉?……小城? 周月低头思索。 优优说:“你是从仙泉体校来的,你是个打拳的,知道吗,打拳!” 优优摆出了打拳的架势,并且真的在周月的前后左右挥舞双拳,步伐跳跃,做了一套组合套路。在优优记忆力和模仿力最好的年龄,她几乎天天要去拳击馆看周月打拳,那些基本动作、基本步伐,虽然隔了数年,但照猫画虎意思不离八九。她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在嘴里学着教练的吆喝:“嘿,移动起来!注意保护,左勾拳!右勾拳!刺拳!动作快点。咳,你太笨了!” 无论优优怎么比比画画,怎么蹦蹦跳跳,怎么吆喝叫喊,但周月总是无动于衷地看他,最后总是面带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干吗?”他看上去真的搞不懂优优这样疯疯傻傻地一通折腾,究竟是干吗。优优折腾了一会儿自己也累了,也觉得那样子很傻,终于劳而无功地停了下来,除了重重地喘口气外,了然无趣。 某日,周月被接到北大医院接受专家会诊去了。整整一上午优优无事可做,她忽发奇想,一个人坐公共汽车跑到公安学院来了。她找到了周月的一位老师,那老师是周月的班主任,来医院看周月时给优优留过电话,让优优有事可以找他。优优就找他来了。他带着优优来到周月的宿舍,在他同意和在场的情况下,优优打开了周月床上卷起的铺盖,还看了周月摆在宿舍里的一些生活、学习的用品及书籍一类的物件。她是想从中挑出几样有意思的东西带回医院,说不定能使周月睹物生情,让蒙蔽的记忆瞬间开启。 优优在床上床下翻了半天,无甚收获。周月有一只皮箱,箱上有锁,优优和老师都不便、也无权,将它打开。临走,优优只拿了一件卷在铺盖里的红色运动短衫,那短衫已然很旧很小,估计是周月当内衣穿的。优优拿走它是因为那运动衫也是她自己经历中的一件旧物,优优一眼就认出它了。四年前她曾将这件红色运动衫故意塞在拳击馆的长凳下面,因此获得了与周月第一次对话的机会。 优优拿走这件红色短衫,还因为它胸前印着“仙泉体校”四个颇有纪念意义的大字。 优优回到医院时周月已经回来了,他回来见不到优优,像个孩子那样着急,见优优回来才高兴起来,但问他会诊的结果,他也不甚了了。优优也没告诉他自己去了公安学院,也没把那件仙泉体校的运动衫拿给他看,她是到了第二天上午陪周月去花园散步时,才把那件运动衫悄悄地带在身边。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园中的草坪绿得耀眼极了,草中的石板小路也显得一尘不染。优优故意装做漫不经心,带着周月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行至草地深处,优优让周月转过身去,说有件东西要给他看。周月听话地转身,还问好了没有。优优从衣服里拿出那件红色短衫,快速地套在自己身上。虽然是周月十五六岁时穿的衣服,但此时穿在优优身上,还是显得肥大几分。 优优穿好衣服喊了一声:“回头吧!” 周月以为要做游戏,不料笑着刚一回头,优优一拳打上来了,周月毫无防备,胸口砰的一声,遭了重重一击!他呆呆地瞪着优优,表情既是疑惑又是吃惊——优优突然魔法大变身,变成个挥拳进攻的红衣人,那红红的运动衫在明丽的阳光下,热力耀目,灼灼逼人。那火一般的颜色显然吸住了周月的眼睛,也许他是在看那四个大字——仙泉体校!那四个大字也许让他似曾相识。
第一部分挑衅几近肆无忌惮
优优继续进攻,同时口中叫喊:“移动!快点,移动!不要碰围绳,出拳要快,注意拳速,左勾拳!直拳,快,直拳!” 这都是优优在拳击馆听来的词组,数不清多少黄昏,放学之后她就坐在仙泉体校拳击馆的长凳上,耳朵里总是灌满这些词组。周月依然怔怔地看她,看着她手脚并用发着神经,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呼来喝去。远处的行人也都停了脚步,用惊诧目光碕望他们。周月似乎被什么神经触动了一下,慢慢把两只胳膊抬了起来,又慢慢把双手握成拳头,那姿势虽然软弱迟缓、犹犹豫豫,但,却比优优标准! 周月的反应,既是优优的期待,也是优优的意外。她被这个意外弄得几乎愣了刹那,刹那间她兴奋起来,她的喊声兴奋得忘乎所以! “对!来,打我,来,出拳!”她用她小小的拳头,击在周月毫不设防的胸前,她一连打出数拳,还摇摆着身体腾挪躲闪,“来,来,笨蛋!”她出拳的力量越来越大,她的挑衅几近肆无忌惮。 突然,周月出了一拳,那一拳出乎优优的预料,竟快得迅猛如电。优优真的像被电击了一下,只听见砰的一声,眼前金星万点,她的身体几乎都没有趔趄半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仰马翻。 周月出拳的姿势,还僵滞在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当中,而优优却早已疼得迸出了眼泪。她的一只眼眶明显地青肿了一块,整个面孔变得麻木不仁,但她的神经还能欢笑,她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对,周月,就是这样打!你想起来了吗,你是一个打拳的!” 优优的左眼像让墨水染了,套了一个很大的黑圈。那天晚上她不住地指着这个疼痛发胀的黑圈,竭力让周月相信:你是一个打拳的,你瞧,你的直拳打得多么有劲! 周月似乎也开始努力寻找自己的前史:我是打拳的?我在什么地方打拳?我什么时候学过打拳?我打得好吗?什么?我得过冠军? 对,你是打拳的,你打得好极了!你取得过很多很多胜利!你得过全国的少年冠军!你从仙泉被调到北京的武警拳击队,后来不幸在训练中受伤,虽然还能打拳,但再也当不了冠军。所以你考进了北京的公安学院,你现在是公安学院的一名学生,你在实习单位执行任务时英勇负伤,一个坏蛋用木棍打了你的头部……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周月摇头。 优优有点恨他。恨铁不成钢那种。 周月也很抱歉似的,躺在床上仰面去看屋顶,天花板上一无所有,只有一片雪白。 优优在他的床边坐下,她和他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她说:“那你还记得过去有个女孩总是给你写信吗?她写了很多很多信,她在那些信里,告诉你她的生活,她的心情,和她碰到的每件有趣的事情。可你呢,你连一封信也没有回她。” 周月把脸侧了过来,也许他觉得优优的样子像是在讲一个美丽的童话。但他还是配合地反问:“她,那个女孩,为什么总是给我写信?” “因为……因为她喜欢你呀。” “她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因为你帅呀,因为你打拳打得好,因为你曾经特别和善地对她笑。所以她的魂就被你勾走啦。” 周月笑了,笑容和当年一样和善,而且,还有几分腼腆。他说:“是吗,那他为什么不给她回信呢?” 优优也笑了:“不是他,是你,是你不给人家回信。”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给人家回信?” “因为你要打拳呀。也可能,因为你看不上她;也可能,你并不知道她是谁。你们本来有一次约会,但你没去。” “她漂亮吗?” “还行吧。” “比你还漂亮吗?” “比我?这怎么比。我漂亮吗?” “你?当然漂亮。她呢?” “呃……我们俩,差不多吧。” “那我为什么没去?” 优优盯着他,眼睛里同样充满了笑意的疑问:“对呀,你为什么没去?” 像这样你问我答,我答你问的车轱辘话,他们每天都要说很多遍的,从早上说到晚上。自打周月能自由下床以后,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