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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6095-在路上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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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避免在赛马场上被套牢,今后我们要找赌注登记经纪人,对吗,雷米?”雷米脸涨得通红。车主最后告诉我们说,他是金门赛马场的高级职员。他在豪华的王宫酒店让我们下了车,我们目送他消失在酒店里的枝形灯架之间,他口袋里装满了钱,头抬得高高的。    
    “哇!嚯!”雷米在旧金山傍晚的街道上嚎叫。“帕拉迪斯同经营赛马场的人同车,却肯定地说他以后要找赌注登记经纪人。李·安,李·安!”他对她又捅又拍。“他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人!索萨利托肯定有许多意大利人。啊—嚯!”他抱住一根灯柱开怀大笑。     
    那天夜里开始下雨了,李·安对我们两人都没有好脸色。家里一分钱都没有。雨像擂鼓似的落在屋顶上。“这场雨至少要下一星期,”雷米说。他脱掉了漂亮的衣服;又换上寒酸的短裤、军帽和套衫。他那双悲哀的棕色大眼睛盯着地板的木条。手枪搁在桌子上。我们仿佛听到斯诺先生的大笑声从雨夜中传来。    
    “那个婊子养的让我烦透了,”李·安突然发作说。她有找麻烦的迹象。她开始刺激雷米。他忙于查阅他那本黑皮的小本子,里面记着欠他钱的人,绝大多数是水手。他在人名旁边用红墨水笔写了骂人的话。我担心有朝一日我的名字也出现在小本子上。最近我经常汇钱还给姨妈,以致每星期只买四五块钱的食品。遵照杜鲁门总统所说的,我加了几块钱。但是雷米觉得仍旧达不到我应分摊的部分;于是他把打印有明细账目的、丝带似的狭长纸条挂在浴室的墙上,让我看到并且明白他的用意。李·安确信雷米有她所不知道的小金库,我也一样。她威胁说要离他而去。    
    雷米噘起嘴。“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去找吉米。”    
    “吉米?赛马场的出纳员?你听到没有,萨尔,李·安要去傍赛马场的出纳员了。千万把你的扫帚带去,亲爱的,有了我输掉的一百块,这星期那些马会吃到许多燕麦。”    
    情况越来越糟;雨越下越大。这地方原先是李·安住的,于是她吩咐雷米收拾东西滚蛋。他着手收拾。我想象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时候,独自一人同那个没有驯服的悍妇待在这间棚屋里会是什么情况。我试图干预。雷米推搡李·安。她跳过去要抓枪。雷米把枪交给我,吩咐我把它藏好,弹夹里有八颗子弹。李·安尖叫怪嚷,最后穿上雨衣,溅着泥浆去找警察,警察不是别人,正是在阿尔卡特拉兹当过看守的我们的朋友。幸好他不在家。她回来时浑身湿透。我蹲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两膝中间。天哪,我离家三千英里,来这儿干吗呀?我为什么来这里?我去中国的慢船在哪里?    
    “还有一件事,你这个肮脏的男人,”李·安吼着说。“我今晚是最后一次替你做你那肮脏的猪脑炒蛋,还有你那肮脏的咖喱小羊肉,让你填饱你那肮脏肚子,让你当着我的面长胖,长成傻样。”    
    “没问题,”雷米平静地说。“完全没有问题。我开始和你交往的时候,并没有指望得到玫瑰和月光,今天的情形也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我试图为你做一些事情——我为你们两人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两人却使我大为失望。我对你们两人感到极大的失望,”他十分诚恳地接着说。“我认为我们一起能搞出一些名堂,搞出一些美好持久的东西,我作了尝试,我乘飞机去好莱坞,我替萨尔找到一份工作,我替你买了漂亮的衣服,我试图把你介绍给旧金山最高级的人物。你们拒绝了,你们两个都拒绝按照我的愿望办事。我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现在我求你们帮我最后一个忙,以后就再也不求了。我的继父下星期六晚上来旧金山。我请求的是你们同我一起去,装得一切情况都像是我写信告诉他的那样。换句话说,你,李·安,是我的女朋友,而你,萨尔,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安排好问人家借一百块星期六晚上用。我要让我继父高高兴兴地玩一玩,然后可以安心离开,不必为我操心。”    
    这一点使我大为诧异。雷米的继父是位著名的医师,在维也纳、巴黎和伦敦都开过业。我说:“你想说的是你打算花一百块招待你的继父?他的钱比你这辈子挣到的全部钱都多!你会背上债的,老兄!”    
    “无所谓,”雷米安静地说,但是声音里有股挫败的味道。“我只要求你们帮我最后一个忙——请你们无论如何要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我爱我的继父,我尊敬他。他这次来还带着他年轻的妻子。我们必须对他礼貌周全。”有时候,雷米确实是世界上最有绅士风度的人。李·安深受感动,期待同他继父见面的那一天;她认为尽管儿子不怎么样,继父那边倒可能大有收获。    
    星期六晚上近了。正在警察局因为我逮捕的人不够数而打算开除我之前,我辞去了工作,这将是我在旧金山过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雷米和李·安先去旅馆看他的继父;我身边有了准备旅行的钱,在楼下的酒吧里喝得有了醉意。我上楼去同他们会合时,已经很晚很晚了。开门的是他继父,一位戴夹鼻眼镜的很有气派的高个子。“啊,”我一见到他就说。“邦库尔先生,您好吗?Je suis haut!”我嚷道,我本意用法语说:“我在喝酒,喝高了!”但是法语说出来根本是荒唐话。医师一脸茫然。雷米被我搞得很紧张,涨红着脸看着我。    
    我们去一家高级餐馆,北海滩的艾尔弗雷德餐馆,五个人的饭菜包括酒水,害得可怜的雷米足足花了五十块。接着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坐在艾尔弗雷德餐馆酒吧里的不正是我的老朋友罗兰·梅杰吗!他刚从丹佛来,在旧金山的一家报馆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刮脸,胡子拉碴。我正把一个高脚酒杯放到唇边时,他跑了过来,在我背上猛拍一下。他在邦库尔医师身边一屁股坐下,越过医师的汤盘同我说话。雷米的脸红得像甜菜头。    
    “把你的朋友介绍一下好吗,萨尔?”他很勉强地笑着说。    
    “旧金山《阿尔戈斯①报》的罗兰·梅杰,”我一本正经地说。李·安恶狠狠地盯着我。    
    ①Argus,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有警惕的守卫者之意,这里是报纸名称。    
    梅杰凑到邦库尔先生的耳边开始夸夸其谈。“您喜欢教中学的法语课吗?”他粗鲁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教中学法语的。”


《在路上》 第三部分《在路上》 第十节(6)

    “哦,我还以为您是教中学法语的呢。”他故意装出粗鲁的样子说。我想起在丹佛的那晚他不让我们举行聚会的情形;但是我原谅了他。    
    我原谅了所有的人,我放弃了一切,我喝醉了。我开始对医师的年轻妻子谈月光和玫瑰。我喝得太多了,每隔两分钟就要去一次盥洗室,去的时候要从邦库尔医师的膝头跨过去。一切都要崩溃了。我在旧金山逗留的日子就要结束。雷米再也不会同我说话了。这简直太可怕了,因为我真的爱雷米,而我是世界上极少数的了解他是多么真诚的、了不起的人之一。他要过好多年后才能淡忘这事。当初我从帕特森写信给他,提及自己横穿美国的六号线旅行路程,与那时相比,现在的情况简直糟透了。我已经到了美国的尽头——没有去处了——除了往回走之外,无路可走了。我决定这次旅行至少要绕一个圈子:我当场决定去好莱坞,然后经过得克萨斯,回去看看我在牛轭湖那边的伙伴们;其余的事情见鬼去吧。    
    梅杰从艾尔弗雷德餐馆给撵了出来。反正晚餐已经结束,我便去同他待在一起;也就是说,雷米建议我同梅杰一起去喝酒。我们在铁壶酒吧找了一张桌子,梅杰大声说:“山姆,我不喜欢酒吧里的那个家伙。”    
    “呃,杰克?”我说。    
    “山姆,”他说,“我觉得我应该过去揍他。”    
    “不,杰克,”我继续模仿海明威的简洁口气说。“我们待在这里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最后我们两人在街角上东倒西歪。    
    早晨,雷米和李·安还在睡,我带着些许悲哀看着那一大堆要洗的衣服, 我们两人本来是打算在棚屋后面用本迪克斯洗衣机洗的(待在那些黑人妇女中间,听斯诺先生没完没了地大笑,始终是件愉快的事情),我决定离开。我走到外面门廊上。“不,该死的,”我自言自语说,“我作过保证,在没有爬过那座山之前决不离开。”那座山在峡谷神秘地通向太平洋的一侧。    
    因此我又待了一天。那天是星期日。来了热浪;不过天气很好,下午三点钟太阳变成了红色。我开始爬山,四点钟登上山顶。环视周围,那些可爱的加利福尼亚三角叶杨和桉树仿佛在沉思冥想。山顶附近没有树木,只有岩石和草。海岸岩顶上有牛在吃草。除了几座山麓丘陵之外便是太平洋了,蔚蓝、浩瀚,一堵高墙似的白浪从传说中旧金山雾气产生的土豆地逐渐逼近。再过一小时,雾气就会通过金门①,把那浪漫的城市笼罩在白色中,一个青年人握着女朋友的手,口袋里装着一瓶托考伊白葡萄酒,在漫长的白色人行道上缓缓上坡。这就是旧金山;漂亮的女人站在白色的门道里,等待她们的男人;还有科伊特塔、内河码头、市场街和十一座热闹的小山丘。    
    ①Golden Gate,加利福尼亚州西面圣弗兰西斯科湾的湾口,西通太平洋,南北岸分别为旧金山市及其卫星城和郊区,有大桥联结。    
    我转得头晕目眩;认为自己会像在梦中那样从悬崖边上摔下去。哦,我爱的姑娘在哪里?我思量着四下寻找,正如我已经在下面那个小小的世界上到处寻找过一样。我面前是原始浑厚的美洲大陆;极目望去,远方是升腾尘云和棕色蒸汽的阴沉疯狂的纽约。东部有些棕色和神圣的意味;而加利福尼亚则是白色和没有头脑的——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在路上》 第三部分《在路上》 第十一节(1)

    早晨,雷米和李·安还在睡觉,我悄悄收拾好行李,像当初进来时那样从窗口爬了出去,带着我的帆布袋离开了米尔市。我始终没有在那艘废弃的货船上过夜——后来听说那艘船的名字是“弗里比海军上将”号——雷米和我从此失去了联系。    
    到了奥克兰,我在一家门口摆着大篷车车轮的酒馆里同流浪汉们喝了一杯啤酒,于是我又继续上路。我步行穿过奥克兰,走到通向弗雷斯诺的公路上。我先后搭了两个人的车才到奥克兰以南四百英里的贝克斯菲尔德。第一辆是经过改装的加速车,开车的是个魁梧的、金黄头发的、疯疯癫癫的小伙子。“你看见那只脚趾没有?”他一面说,一面加大油门,车速提高到每小时八十迈,把行驶在我们前面的汽车一辆辆地抛到后面。“你看。”他的脚趾用绷带包扎着。“今天早晨刚截掉。那些婊子养的要我待在医院里。我收拾好旅行包走人。一个脚趾有什么了不起?”是啊,我自言自语说,现在得留神,我紧紧扶着座位。从来没有见过像那样开车的冒失鬼。一眨眼就到了特雷西。特雷西是铁路线旁的小镇;司闸员们在铁路旁边的小餐馆吃些倒胃口的东西。火车吼叫着穿过山谷。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山谷一带的地名很奇怪——有的叫Manteca①,有的叫Madera②。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葡萄色的黄昏,紫色的黄昏,笼罩在柑橘林和狭长的瓜田上;太阳是榨过汁的葡萄紫,夹杂着勃艮第红,田地是爱情和西班牙神秘剧的颜色。我把头伸出窗外,深深地吸着芬芳的空气。那是最美好的时刻。那个开快车的疯子是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司闸员,住在弗雷斯诺;他的父亲也是司闸员。他在奥克兰调车场转辙时出了事故,截掉了一个脚趾,我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我带到热闹的弗雷斯诺镇里,让我在镇南下了车。我在铁路旁边的一家食品杂货店里匆匆喝了瓶可口可乐,这时,一个愁眉苦脸的亚美尼亚年轻人挨着漆成红色的棚车走来,也正在这时候,一辆机车拉响了汽笛,我暗忖道,是啊,是啊,这就是萨洛扬的城镇。    
    ①西班牙文,黄油。    
    ②西班牙文,木材。    
    我得去南方;我上了路。一个驾驶崭新的皮卡的男人让我搭上车。他来自得克萨斯的拉伯克,是做挂车生意的。“你想买一部挂车吗?”他问我。“随便什么时候,想买尽管找我。”他告诉我他在拉伯克的老爸的事情。“一晚,我的老爸把当天收的货款放在保险箱上,忘得一干二净。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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