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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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只是个数学家，那么他会满足于查理曼大帝留下的帝国，用建立一个法国领导下的欧洲合众国来代替他统治世界的梦想；如果他仅仅是一个幻想家，那他便会以亚历山大第二的形象出现，去征服恒河，攻打英国只是攻占印度的现实借口。然而，他既是数学家，又是幻想家，于是便产生了自我否定的危险。因为恰恰就是这位数学家无法把握一种高度现实的、只用数据无法表示的因素：也就是西班牙和德国不穿军服的普通百姓的情绪，这根本不在这位整天思考着军团大炮的军事家的考虑范围之内，而这种情绪却恰好能引发他作为幻想家的思考。
在具有决定性的那几年里，也就是在他有了子嗣之后，当然在他作出再度作战的决定之前，他的心思是游移于两种思考之间的。所有一切都取决于将引导他作出决定的其中一种思想。幻想似乎在警告他，可能被激怒的民众里潜藏着危险，而他计算的头脑仿佛也在告诫他，路途遥远而艰险。一旦他在这两方面都做出错误决定的话，会出现什么后果呢？那，将意味着灾难。
他感觉自己的权力已经成熟了。除去上述那两种力量之外，第三种力量，也就是一种宿命的意识已在他心中成长起来，以前他并不知道，或是很少说的话，现在脱口而出：“我觉得自己是被驱使着奔赴一个我并不知晓的目标的。但一旦我达到它了，一旦那种强大的推动力不复存在了，那么，一粒原子就足以把我打倒。不过在那之前，没有什么人类的力量能击败我。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日子的确是不多了，从这几句预言性的话里我们可以听得出一种即将倾覆的预感，尽管，他并不知道他面对的一切。现在，在通往悲剧的道路上，他内心澄澈的智慧之光已经阴晦不清，他自己称攻占俄国的战役是“第五幕”，或许他还不太了解这个词的含义，年轻时的语调又在新的和约当中出现。“我已经倾尽全力了。”三十岁时他曾在埃及这样说过。现在，四十三岁的他在参议院宣称，“这一切将与我共存亡；我一死，这一切便会结束。我死之后，我的儿子对每年四万法郎的退休金或许就心满意足了。”
与此同时，他的激情却与日惧增！自从他认为由于自己天才的加速释放而倾尽全力后，自从埃及战役以来，亚历山大的形象一直都像是一个宗教式的目标，使他认为自己注定要成为亚历山大第二。现在，他第一次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实现它，——难道，就在此时此刻，他该因为无法像梦想的那样顽强地统治世界而去毁灭梦想吗？当首相向他祝贺新年时，他仿佛突然间焕发青春似的说道：“为了让你能在今后三十年里重复表达这种新年祝贺，我必须得更明智些。”
拿破仑永远都不会明智，但他却一直都很聪明。由于他发现了商战对法国不利，便打破自己制定的禁令，颁发了许可证，允许从英国进口某种原材料和染料，这一是因为它们对法国不可或缺，二是因为巴黎人奢华的生活也需要它们。然而，这些许可证不久便在所有国家像纸一样地被买卖起来，以至于最后北海和波罗的海的走私贸易开始进口起拿破仑欲加禁止的殖民地产品，并且大获其利。什么，这个最精明的欧洲人会给那帮走私商骗了？他宁愿马上就剥夺他们做这项生意的权力，向所有输入欧洲大陆的殖民地商品征收百分之五十的关税，并将关税收归国库所有。同时，由于他到处令人焚毁英国的棉纺织品，也使得成千上万的人有了非法牟利的机会，而且尽管严刑当前，人们也跃跃欲试。就像当年在西班牙打游击战一样，从事贸易的人们就这样与国王作着斗争。
第四部分 海第1章 来日无多（2）
同时，这也是场谕令战。因为巴黎禁止买卖英国产品，所以伦敦便要求所有在封锁港口靠岸的中立国船只交纳高额许可税。为此，巴黎再次禁止中立国商人在此谕令的基础之上在伦敦或马耳他靠岸。但是，伦敦却让它的商船悬挂假旗在欧洲大陆靠岸，于是巴黎就开始对所有地中海的中立商船进行搜检。美国刚禁止它的人民与欧洲大陆建立商业来往，甚至是私人交往。这时法国皇帝却应允，只要美国商人不再在英国靠岸，那么他们将获得各种类型的许可证：这种奇怪的局面乃是企图窒息海上贸易的结果，拿破仑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剥夺海洋的自由。
拿破仑的希望上升了。一英镑只能兑换十七法郎，英国的银行衰败了；议会中的在野党也开始反对继续进行战争。然而，拿破仑新的和平建议却被驳回了。英国这种强硬态度的原因在于西班牙局势的混乱，而其结果也使得西班牙的局势更加不可收拾了。
一直还有二十五万法国人留在那个国家，他们无法将威灵顿的三万英国人赶出去，因为在军官或是僧侣领导下的游击队正从无数个隐藏处向入侵者射击。法皇和教皇之间的龃龉加强了僧侣的势力。当比利牛斯山脉北麓的法国儿童们听教师们说，坐在宝座上的拿破仑乃是上帝的代表时，南麓的西班牙儿童却正在被灌输说，他是魔鬼的化身，而且每杀死一个法国人都会让上帝为之高兴。
在这样一个疯狂的国度里，几乎没有什么正规军与法军作战。拿破仑的将领们都有些惶惶不安，互相倾轧。拿破仑派了马赛纳去和葡萄牙作战，同时，又收回了约瑟夫国王的四个省份。当约瑟夫亲自赶到巴黎，要求皇帝收回成命时，皇帝却宣称，哥哥约瑟夫已经自愿放弃了这四个省份。他分别将每个省都交由一位将军管理，另外又派了一位元帅总领全局。他之所以这样坚决地推行起了罗马式的军事统治制度，是因为他对家族皇权，尤其是他兄弟们的行为颇感失望。可怕的战斗，再加上饥寒交迫、疾病缠身，马赛纳不得不要求撤军。盛怒之余，法皇将他召回。
拿破仑最终认识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了吗？元帅们，军官们，首先是士兵们都在等待着他。他知道这一切，但却没有做出行动。他是害怕被那个疯狂的民族杀死，还是怕像那次他驻扎在阿斯托尔加时，国内会有什么阴谋登场呢？在他要完成整个大业的时候，难道他要再次在这个南部的小角落里被迫驻足吗？对于他来说，西班牙算是什么！最后他选择了自己戎马生涯中的—位最老的伙伴，马尔蒙，派他去结束这一场战争。
他的弟弟，另一个国王路易也终于退位。在这之前，拿破仑先是收回了莱茵河左岸的荷兰领土，而后又在剩余的王国领土上取消了针对法国的关税。更糟的是强迫那里的国民反对英国贸易，这大大激怒了这个经商航海的民族。他曾经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在他们新的国度中与这种民族情绪作斗争，但却大大低估了民众感情的力量以及被迫戴上王冠的两位国王的荣誉感。他发现，用这种军事统治来对付那里的局势要比派驻头戴王冠的国王来得更容易。
当路易再也不能忍受皇帝的压制时，他让位给了幼子，自己则借着夜黑星稀逃出王国，下落不明。拿破仑的巡捕找遍了欧洲，终于在奥地利发现了他。对此，尽管拿破仑十分恼火，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责任比弟弟的更大，因此他并不想给弟弟什么惩罚，只是派自己的医生去给他检查了一遍，因为这位忧郁的国王是以自己生病为由表示歉意的。同时，拿破仑又写信告诉母亲，已经找到了弟弟，让她不要担心，但在信里他也写道：“他的举动只能用疾病来解释，才能合情合理。您亲爱的儿子拿破仑。”
在这位欧洲统治者寄出的无数信函里，他表现出来的意志常常会令人害怕地发抖。惟有上面这封信的措辞与众不同，十分诗意而且温柔。在此期间，逃亡的国王喘息方定便来到格拉兹，开始了一种普普通通、隐姓埋名的生活，他写了一部三卷本小说，描述了他那曾遭受皇帝无情打击的爱情故事，名叫《玛丽和爱情的烦恼》。当约瑟夫也想要效仿他的作法，隐居于自己的宫殿，不再玩那种纸牌式的国王游戏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皇帝的铁腕紧紧地控制住了。对于拿破仑来说，与其让这位民主的兄长在巴黎为所欲为，还不如给他一种名义上的权力呢！于是约瑟夫不得不又重新开始着手打仗，但让皇帝气愤的是，他对此根本一窍不通。
第四部分 海第1章 来日无多（3）
这时候，家庭中最轻狂的两个人杰罗姆和波利娜正耽溺于风流恋情，缪拉和卡罗利娜则玩弄着种种把戏，而爱丽丝阅兵狩猎的事件更是频频见诸报端。对于她的所作所为，皇帝尚可以容忍，但她好出风头的习性却让皇帝颇为不满，皇帝告诉她说：“欧洲根本没有人关心托斯坎那的女大公在做什么。”
然而，他还没有认识到他的家庭里最危险的人对他的威胁。由于原瑞典国王和英国修好，所以拿破仑便逼他退位，继而把王位交给了自己的一位叔父，并让这个忠心耿耿的国王对英国宣战；这位新的国王既老又没有后代，他认为没有比选择皇帝的亲戚作为自己王位继承人更能取悦皇帝了，于是，贝纳道特——约瑟夫的连襟，曾在瑞典的劳伦尼亚进行的战争中善待瑞典战俘，结交甚广，在傅谢的阴谋帮助下，他突然出乎意料地成为了瑞典的王位继承人。皇帝觉得很难去拒绝让一位法国将军去做外国王位继承人的建议，于是尽管这个人曾在雾月十八日的政变中险些将拿破仑推翻，现在又成为拿破仑过去恋人的丈夫，拿破仑却无法去反对他。“是个好军人，”皇帝念叨着，“却没有统治的才能，一个老雅各宾人，和其他雅各宾人一样，善于见风使舵，这种人恰恰是无法稳坐宝座的……但我却不能去干涉这种事情，不为别的，仅仅为了去对付英国人，把一位法国的将军置于古斯塔夫家族的宝座之上是再好不过的了。……此外，他能赶快离开我，我很高兴。”
他真的对此这么放心吗？过去，他可都是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放在巴黎，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呀！
贝纳道特胜利了！不久后，他终于也可以戴上一顶王冠而且根本无需去感谢那个该死的波拿巴！于是，他用一种酸溜溜的得意口吻写信给拿破仑，作为瑞典的皇储可以提供士兵和武器，但却要皇帝为此付钱。皇帝微笑了，他知道这字里行间潜藏的意思，根本不作答复，只是让人写信告诉他，自己一向不和国王的继承人通信。皇帝的这位宿敌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次侮辱，在不到两年之后，贝纳道特将会为这一切，也为过去的一切进行报复！
带着苦涩的感觉，拿破仑看到了到处潜藏的危机，这正是他那宗法家族观念引起的。那时候，拿破仑就已经在知心朋友面前表达了对自己亲属以及那群贵族们的失望：“我原本既不该把王冠让给缪拉，也不该封给我的兄弟们，不过人总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我也不应该把那些财产发还给国外的逃亡者，而应该把它们收归国有，而后给所有的人发放一点退休金。我不喜欢这群旧制度的遗老们，他们轻浮的态度和我庄严的气质格格不入。我自己从未碰过别人的财产，我只是把那些不属于任何人的财产收归己有罢了。我应该只任命省长和总督。即便是那帮元帅里也不乏一些有权力独立的梦想者！”
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做皇帝的危险了！所有这些都来自于保护王朝安全的愿望，也就是让拿破仑的叛逆性格和他天才的思想去走一条合乎规矩的中庸之道的愿望；这一切也来自于一个人的颓靡，尽管在他坚强时，他曾相信事业和声誉的不朽，认为无需在死后用血缘关系去维系它们。啊，那些兄弟们、妹夫们和元帅们，那些将自己的光芒隐于他的光芒之下的人，在不久后将如何向他进行报复啊！就在他的光芒黯淡下去的时候，他们还将试图借他们的力量，使用他的余光残辉去照耀欧洲！
对他来说，国王和兄弟们仅仅是他还未降生的儿子的替代品！而现在，在看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