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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青铜时代-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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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凡一种有神的宗教,在其思想根据上一般都很浅薄,唯其浅薄,所以易于接受。而倡导这种宗教的人每每有一种特异的人格,一般人对于这人格的特异性发生景仰,因此也就放过了他的思想的浅薄性。墨子正是一位特异人格的所有者,他诚心救世是毫无疑问的。虽然他在救世的方法上有问题,但他那“摩顶放踵,枯槁不舍”的精神,弟子们的“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态度,是充分足以感动人的。就是这样被人感佩,所以他的思想真象一股风一样,一时之间布满了天下,而且虽然被冷落了二千年,就到现在也依然有人极端的服膺。墨子是一位绝好的教祖,和耶稣、穆罕麦德比较起来,实在是毫无逊色的。你看:    
    有力者疾以助人,    
    有财者勉以分人,    
    有道者劝以教人。(《尚贤下》)    
    这是多么好的教条呀!然而问题却在他的“道”上。假使这“道”有问题,那么愈是“劝以教人”,便愈是导人入于迷惘。甚至愈是“勉以分人”的“财”,愈是“疾以助人”的“力”,都是用到错误的地方去了。近时的纳粹法西斯者流,不是同样有这种精神吗?他们完全把人机械化了,真是有那样的大本领,一口气便可以叫数十百万的狂信徒“赴火蹈刃,死不旋踵”。人是感情的动物,头脑愈简单,愈是容易受暗示,受宣传,因而墨家的殉道精神,在我看来,倒并不是怎样值得夸耀的什么光荣的传统。    
    墨家又为什么很快地,也象一股风一样就消灭了呢,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照史实看来,墨家在秦以前并不曾象儒家那样屡受挫折。就在秦时我们也只听见“坑儒”,而没有听见“坑墨”的话。然而墨家在汉初便已经消声匿迹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在这儿也有各种不同的见解。庄子以为“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天下》)。王充以为“虽得愚民之欲,不合智者之心”(《论衡·薄葬》)。近人胡适则以为主要“由于儒家的反对”与“遭政客的猜忌”(《中国哲学史》)。我觉得都没有说到实际,尤其是胡适的说法相差得天远。因为儒家固曾反对过墨家,墨家又何尝没有反对儒家?象墨子的《非儒篇》,捏造些莫须有的事实来对孔子作人身攻击,那比孟荀的反对墨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然而儒家不见被他骂倒。且等汉武帝时儒家开始走运的时候,墨家是已经老早消灭了的。因此这冤家不能算在儒家的账上。至于说到“遭政客的反对”更是莫须有的事。《韩非子·五蠹篇》虽曾反对墨家,但亦更猛烈地反对了儒家。《管子》非墨亦非儒,《晏子春秋》则尽了袒墨的能事。此外更不知道有哪一位“政客”猜忌过墨家。    
    在我看来,墨学的失传倒是由于自己瓦解。第一是由于墨家后学多数逃入了儒家、道家而失掉了墨子的精神,第二是由于墨家后学过分接近了王公大人而失掉了人民大众的基础。    
    何以见得墨家后学多数逃入了儒家、道家呢?这在《墨子》书中便可以取证。第一篇的《亲士》就是摘取儒家、道家的理念而成,第二篇《修身》,更完全是儒家的口吻。《经上》、《经下》,《说上》、《说下》,《大取》、《小取》诸篇是受了名家的影响,但名家是发源于道家的。象这样拜借别人的衣钵,把墨子的本来是“不文”“不辩”的主张粉饰了起来,那么何须乎还要你墨子呢?理论系统比较更完整的儒家、道家具在,因而墨家便被同化了一大半。    
    何以见得墨家后学过分接近了王公大人呢?这儿且把两段故事先引在下边。    
    墨者钜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于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于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于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于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钜子于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于孟胜前。因使二人传钜子于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二人已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胜于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钜子于我矣。”不听。遂反死之。(《吕氏春秋·上德》)    
    


第五部分:墨子的思想墨子的思想(5)

    墨者有钜子腹,居秦。其子杀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长矣,非有他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诛矣。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腹对曰:“墨者之法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所以禁杀伤人也。夫禁杀伤人者,天下之大义也,王虽为之赐而令吏弗诛,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不许惠王而遂杀之。(《吕氏春秋·去私》)    
    就孟胜的故事来看,事情真是壮烈,确确实实是实践了墨子的主张:“君有难则死”,而表现了“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精神。但这样的殉死不正是奴隶道德吗?而且所死的阳城君是为攻杀一国的大臣而犯了国法的人,墨者之群为什么只以私谊死而忘记了“上同”的大义呢?更值得讨论的是吴起的被攻杀。吴起在当时是革命的政治家,他辅相楚悼王“损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因而遭了“贵戚”的众怒,而被“宗室大臣”射死了。可见射死吴起的“宗室大臣”或“贵戚”都是一些反革命派,阳城君也正是这反革命派的一人。孟胜是阳城君的先生,而吴起是出于儒家,《吕氏·当染篇》称其“学于曾子”,《史记·儒林传》称其“学于子夏”。那么孟胜所教于阳城君的不也就可以想见了吗?而且在这一段故事里面不也就可以反映出墨子思想的本质了吗?    
    再就腹的故事来看,也真可以说是大义灭亲。但在国法之外还有墨者的私法,这和墨子“尚同”之义似乎也相违背。而且我在这个故事里面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暗影。秦惠王称腹为“先生”,可知这位钜子也是被师事的一个人,颇受尊礼。但秦惠王也是以同一的反动势力而车裂了商鞅的角色,而这位“墨者钜子”又是他的“先生”,真是未免太凑巧了!    
    墨家有“钜子”,大概等于后世宗教的教祖,《庄子·天下篇》里说“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可知巨子或钜子的地位是很崇高的。本来墨子的学说素以“王公大人”为其对象,故在墨子生前,他的势力已就不小。他可以派他的弟子出到各国去做官,而且有时还可以派人去请求罢免他的职位。齐、楚、宋、越、卫、鲁,都有他安置的人,他的教团的维持费也就是靠着这些弟子们的捐献。他的派头似乎比孔子还要来得大。更看他死后的这两位钜子,一位做楚国阳城君的老师,一位做秦惠王的先生,他们的上层工作,可见得是做得并不弱。就这样,历代的教祖们都和“王公大人”接近,他们和人民的关系,不是就愈见隔离了吗!    
    在这儿还有更进一步的见解,便是墨家有拥护嬴秦的嫌疑。近人方授楚著《墨学源流》一书,论到墨学之亡,有着这样的一项。他的说解我觉得颇为透辟,今摘录之如次:    
    秦灭六国,本与墨家非攻之义不相容也,然秦于尚贤尚同之义则有相近者。且秦自孝公以后甚排斥邹鲁之儒术,《商君书》以《礼》、《乐》、《诗》、《书》诸事为六虱,荀卿之答应侯范睢既誉秦风俗之善,而终曰:“其殆无儒耶?”(《强国篇》)李斯虽为荀卿弟子,秉政则焚《诗》、《书》,可见其与儒家之不相容矣。当昭王时秦尚无儒,而在惠王时则墨者钜子腹已居秦而与惠王接近,又有唐姑果在王左右,是秦已有墨也。其后关系如何,无从考证,然实有媚秦之痕迹。如墨家之徒缠子与儒家之徒董无心相见讲道,缠子称墨家佑鬼神,引秦穆公有明德,上帝赐之九十年(《论衡·福虚篇》)。本书《明鬼篇》秦讹为郑,九十作十九,则以本书为是也。……窃疑秦国已盛之后,仕秦而堕落之墨者,造之以媚秦王也。”(《墨学源流》上卷二○○七页)    
    方氏又云:“陈涉、吴广之起也,儒者实曾参加”,于此引《史记·儒林传》为证:    
    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继云:“墨家则虽参加,似不甚显著”,于注中标出《盐铁论·褒贤》第十九大夫及文学的对语以为附证。    
    其大夫曰:    
    戍卒陈胜……奋于大泽,不过旬月,而齐、鲁儒墨缙绅之徒,肆其长衣,……负孔氏之礼器《诗》《书》,委质为臣。孔甲为涉博士,卒俱死陈,为天下大笑。    
    其文学曰:    
    陈王赫然奋爪牙为天下首事,道虽凶而儒墨或干之者,以其无王久矣,道拥遏不得行,自孔子以至于兹;而秦复重禁之,故发愤于陈王也。    
    案此文措辞立意完全抄袭《史记》,而在“儒”之外加上了“墨”,但其本身已足以证明是抄袭者的妄作聪明,画蛇添足。试问:墨者何以也会“负孔氏之礼器《诗》、《书》”呢?故尔墨家对于陈、吴革命的参加,实在是莫须有的事。    
    方氏的说法颇新颖而有见地,但可惜他是服膺墨学的人,虽然“读书得间”,却不肯重伤墨家,故尔未能深刻的楔入。据我看来,这儿是大有阐发的余地的。    
    根据钜子腹子的故事可知秦惠王时墨家已有集中于秦的实际,此外还有田鸠和谢子等人可为佐证。    
    墨者有田鸠欲见秦惠王,留秦三年而弗得见。客有言之于楚王者,往见楚王。楚王悦之,与将军之节以如秦。至,因见惠王。告人曰:“之秦之道乃之楚乎?”(《吕氏·首时》,又《淮南·道应训》)    
    此田鸠两见于《韩非子》,一见《外储说左上篇》,应楚王问墨子“言多而不辩”之故;又一见《问田篇》,系答徐渠之问,无关宏旨。《汉书·艺文志》墨家有“《田俅子》三篇”,班固注云“先韩子”,盖即以为田俅为田鸠。近人钱穆谓田俅亦即田系,一名一字(见所著“《墨子》”“百科小丛书”本)。考《吕氏·当染篇》谓“禽滑釐学于墨子,许犯学于禽滑釐,田系学于许犯……显荣于天下”,可知许犯、田系均墨门显学。余意许犯殆即孟胜,《尔雅·释诂》“犯,胜也”,名犯字孟胜,义甚相应。田系即田鸠,亦即田襄子,系与鸠一声之转,襄子当为字。襄假为,佩带也,义与系相应。由系转鸠,由鸠再转俅。称“宋之田襄子”者,乃孟胜传钜子位时襄子居于宋,不必即是宋人。如是,则墨家钜子可得一传授系统,墨子为第一代,禽子为第二代,孟胜即许犯为第三代,田襄子即田系、田鸠为第四代,腹为第五代。田鸠入秦当早于腹子,盖终老于秦,而传钜子于腹。故田鸠入秦,实即墨学的中心移到了秦国。    
    其次是谢子入秦的故事:    
    


第五部分:墨子的思想墨子的思想(6)

    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于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于说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悦,遂辞而行。……惠王失所以为听矣。……此史定所以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耶?    
    此事见《吕氏·去宥篇》,亦见《淮南子·修务训》,唐姑果作唐姑梁;又见《说苑》,谢子作祁射子,唐姑果则作唐姑。考惠王在位凡二十八年,三年时始冠,则惠王年龄尚不及五十岁。《吕氏》以为“衰老”,盖其人实未老先衰。所称“少主”意指惠王之后继,旧注意以为指惠王,大谬。    
    唐姑果当即腹子之弟子,即弄鬼的史定大约也是同门,故连类而及。这些都是“仕秦而堕落之墨者”。此时腹子或已死,唐姑果既见“亲”于王,而东方之墨者复不远千里入秦以事游说,此可见墨学之盛。墨者入秦,目的自然是奉行其学说,不用说也是认秦为可以行其学说的。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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