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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高山流水-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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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我的怀疑就是指向这种自信。我愿意援引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A。哈耶克——1974年诺贝尔经济奖获得者的一段话表明我的担忧:    
    人类的理性要理性地理解自身的局限性,这也许是一项最为艰难但相当重要的工作。我们作为个人,应当服从一些我们无法充分理解但又是文明进步甚至延续所必需的力量和原理。这对于理性的成长至关重要。历史地看,造成这种服从的是各种宗教信仰、传统和迷信势力,它们通过诉诸人的情感而不是理性,使他服从那些力量。在文明成长中,最危险的阶段也许就是人类开始把这些信念一概视为迷信,于是拒绝接受或服从任何他没有从理性上理解的东西。这种理性主义者,因为其理性不足以使他们认识到自觉的理性力量有限,因而鄙视不是出于自觉设计的一切制度和风俗,于是他们变成了建立在这些制度和风俗上的文明的毁灭者。弗里德里希•;A。哈耶克:《科学的反革命——理性滥用之研究》,96页,冯克利译,译林出版社,2003年版。    
    多少人愿意品味哈耶克的苦口婆心?事实上,我们可能更多的是迷惑于另一个循环:科学产生了问题,但是科学也在解决问题。这两个方面如同历史迈步的左脚和右脚。成就减去代价还有剩余,我们就必须心满意足。我明白,没有必要故作姿态——没有必要一面兴高采烈地享受科学提供的快乐,一面忘恩负义地诽谤科学。电视机减少了阅读的时间,电话打断了鸿雁传书的古老传统,电子游戏令许多人玩物丧志,汽车或者电梯压缩了运动量导致高血脂症,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真的,科学没有必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慢自己的速度。但是,我怀疑的是一个根本的问题——现代人所信奉的逻辑能够维持多久?我看不到一个坚不可摧的保证。历史源源地提供了归纳出这个逻辑的素材,可是,归纳的效力不是无限的。我们看到了一百只黑色的乌鸦,不等于说肯定出现不了一只白色的乌鸦。另一个更通俗的故事说,有一只聪明的火鸡从市场来到一个人家里。10天之后,他已经归纳出一套完整的规律:每天几时早餐,几时午餐,几时饮水,几时沐浴,如此等等。但是,15天之后,也就是复活节那天的早餐时间,它竟然被一刀宰了——这是它的归纳无法事先抵达的结局。神明已逝,科学万能。我们不再敬畏什么,而是心安理得地沉浸在现代人信奉的逻辑之中,放肆地榨取地球,奴役山川河流,日积月累,迷途不返。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人类终于触动了一种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一种狂暴的报复突如其来地降临?人类意识到自己脆弱的时候,一切回旋的余地早已挥霍殆尽。无力回天,这将是那个时候惟一的长叹。    
    但愿这仅仅是一个人文知识分子神经过敏的想像。我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渴望被驳倒——渴望我的怀疑是杞人忧天,渴望现代人所信奉的逻辑一如既往。然而,如果允许一个脆弱的人文知识分子提问,我还是想固执地重复这一点:什么是这个逻辑的保证?


第二部分科学让我恐惧什么(2)

    我的确是这么形容的:放肆榨取地球,奴役山川河流,日积月累,迷途不返。如果人类真的有那么悲剧性的一天,这种疯狂的掠夺肯定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这时,我们不得不意识到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这种掠夺又有什么必要?动力在哪里?——人类真的需要那么多吗?    
    的确,人类究竟需要多少?    
    相对于现今的研究能力,这不是一个难题。我们拥有如此之多的数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营养学家,建筑学家,大型超级计算机随时待命。每个人所需的生活资料乘以世界总人口并且加上一定数量的不可预测支出,我们可能得到一个基本的数字。    
    这肯定不再是一个吓人的数字。现代社会,科学创造的财富极大地超出了人口的增长速度。纽约,巴黎,香港,上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物质世界的诞生。匮乏的时代一去不返。一种观点认为,全世界现有的财富可以绰绰有余地支持全人类的小康生活。这个基本的数字已经攀过了一条关键的横杆。人类不需要更多的财富积累了。安居乐业的日子里,我们还要做些什么?缩短劳动时间,旅行,游戏,体育,投身于艺术活动。旅行社生意繁忙,奥林匹克运动会增添至一年一度,绘画、雕塑和文学写作吸引了众多爱好者,老龄人之间盛行结伴散步和钓鱼比赛……    
    毫无疑问,这种一厢情愿的想像有些愚蠢。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没有打算短期内看到这一幅现实图景。谁说可以安居乐业了?谁说可以放弃积累了?财富总是多多益善,从来不会有足够的时候。不会有人知道究竟需要多少。一个总统夫人拥有六百多双鞋子,一个足球明星买了二十几辆豪华跑车——社会学家和数学家怎么算得出他们的需要?    
    当然,这时“需要”一词已经不合时宜了。一双脚与六百多双鞋子、一个身躯与二十几辆跑车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占有欲给予解释。是的,“欲望”一词更能说明问题。一个胃装得下多少食物?一个人住得了多大的房子?“需要”以身体为基础,消耗的物质就是那么一些;然而,“欲望”是内心的产物——谁知道一个人的内心有多大?雨果说,比陆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心灵。这就是说,欲壑难填。欲望的意义上,一个拥有半个城市房产的人仍然会感到穷得发慌。    
    我想说的是,科学会不会打开了所罗门的瓶子,形形色色的欲望正在前所未有地释放出来?这是科学让我恐惧的另一个理由——科学的巨大成功会不会助长更为巨大的贪婪?    
    当然,这样的表述有些粗鲁。我们始终觉得,科学正在不断地提高生活的质量,难道科学还会把生活引向相反的一面?的确,一些光滑的过渡就是在这种观念背后悄然地完成。一个技术奇迹问世了,我们一阵欢呼;另一个技术奇迹接踵而来,我们又一阵惊叹。洗衣机把我们从枯燥的家务之中解脱出来,汽车或者电话提高了办事的效率,电视不仅是一种崭新的娱乐方式,而且还改变了社会的政治民主形式。视线所及,哪一种发明不是我们的生活所必需的呢?    
    当然,我们已经察觉到某些意味深长的迹象,例如普遍使用的遥控器。这个小机器的基本意义就是尽量减少身体的运动——一个鼓励懒惰的杰作。即使一步之遥,我们也不愿意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按一按电视机的频道开关。从商场里的电动扶梯到飞机场的自动传送带,从室内的智能空调机到安装在悬崖峭壁上的观光电梯,科学会不会怂恿享受的欲望越涨越高?我们真的需要一百个甚至更多的电视节目频道吗?我们的手机有必要加设拍照功能吗?抽水马桶旁边安装一个自动冲洗器——我们连这个程序都要用机器代劳吗?如果考察一下数十万元一套的沐浴设备,或者进入价值数百万元的豪华轿车看一看音响、冰箱、酒柜、电脑网络甚至床铺,我们一定会想到“奢侈”二字。    
    的确,现在还不必小题大作。我们没有理由将遥控器或者豪华轿车指认为人类堕落的原因。享受的欲望没有什么错;重要的是——过分与否。这才是令人担心的事实:我们会不会因为享受的持续实现而形成一种没有节制的性格?这种性格的特征就是不顾一切的索取。地球孕育了人类,同时给人类提供了足够的生存空间。可是,如果滔滔不绝地索取永无止境,所有的资源都将枯竭。气候变暖,江河断流,地下水过度开采,森林滥砍滥伐,耕地大量占用,空气质量大幅度下降,极限的警告已经频频发出,但是,我们充耳不闻。与其说意识不到危险,不如说控制不了强大的欲望。这个时刻,科学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久前我曾经读到一则报道:科学家正在开发一项技术,企图让我们利用手机屏幕观看现场直播的足球赛事。当然,这需要更高级别的手机,质量更好的电池,更为昂贵的资费——目前预计每分钟25元。我相信这一项技术指日可待,我怀疑的仍然是它的必要性。当然,资助这一项技术的开发商一定会振振有辞地解释,及时地看到足球赛事具有多么伟大的意义,无论耗资多少都物有所值。我们了解到,现今的科学不再是一种单纯的知识存放于学院的高墙之内。科学进入市场的时候会不会隐藏了一种可能——为了销售某种新型的技术,科学甚至必须人为地制造某种欲望?    
    如果听任欲望成为主宰,夸父逐日的神话就会成为人类与财富之间相互关系的写照。“道渴而死”,夸父的性格至少可以部分地解读这个不幸的结局。现今,我们都必须想一想:科学会不会无意地充当了现代夸父的拐杖?    
    科学让我恐惧的第三个方面是:单方面的文化扩张。近半个世纪之前,C。P。斯诺对于“两种文化”做出了著名的划分——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两种文化的对立由来已久。如今,科学文化明显地占据了上风。无论是国防军工、日常经济生活还是教育的内容,科学正在得到愈来愈多的重视。相对地说,人文学科日趋边缘化。文学无非是一种娱乐,哲学是空洞的玄思,宗教是无稽之谈,伦理道德变不出面包和钢铁。同电的发明比较,同计算机的发明比较,人文学科又算什么?“索卡尔事件”进一步降低了人文学科的声誉。如今,这种观念已经如此普遍,科学文化与人文学科之间的失衡甚至已经引不起我们的关注了。


第二部分科学让我恐惧什么(3)

    我从事的是文学研究。然而,我的忧虑与生计无关——我并不是担忧人文学科的收缩威胁到了我的饭碗。在我看来,现代社会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科学的威力越来越大,这一柄双刃之剑要交到哪些人的手里?哪些人值得信任,如何使用科学?    
    人文学科必须提出自己的思考。    
    全世界有一支庞大的科学家队伍在实验室里忙碌。他们手里的知识是不是造福于人类?科学的日益发达并不会自动地解决这个问题。核物理教科书教会我们如何从自然界获取巨大的能量,但教科书没有讨论将这些能量运用到哪些方面。不少科学家宣称价值中立。然而,由于权力的威胁和商业的诱惑,价值中立常常变成了任何价值都可能染指的借口。    
    核技术既能够生产核弹头,也可以建造核电站;生物技术既能够提高粮食产量,也可以发展生物武器。尽管我们这些外行说不清现代科学的种种用途,但是,一个十分清楚的事实是:现代科学的巨大能量可以转化为毁灭性的武器。孔子、庄子、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年代,人们用刀剑和长矛厮杀;现在,核潜艇和精确制导导弹的威力增添了千百倍。然而,我们的道德水平又比孔子、庄子、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年代提高了多少?不难想像,两种文化的悬殊发展隐含了巨大的危险——这种危险甚至会在顷刻之间倾覆整个世界。当核技术掌握在某一个政治疯子或者军事狂人手里的时候,全人类都将命悬一线。当然,我们没有理由因为这种危险而怪罪科学;我们能够做的是另一面:尽量在以人为本的意义上理解和掌握科学。人类在哪些方面需要科学?科学能够为人类做些什么?这些思想恰恰是人文学科的内容,恰恰涉及道德、美学、哲学或者终极关怀。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应当为人文学科腾出必要的空间,无论是在价值观念上还是在人才资源的分布上。    
    何谓人文?以人为本肯定是一个核心的命题。西方文化史上,人文主义意味着从神本主义的束缚之中解放出来。那个时候,理性和科学充当了解放的武器,因此,这二者就是人文主义的重要内容。人文主义运动的意义在于,人代替了神,人就是万物的中心。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剧变。然而,时至今日,数百年已经过去,我们必须检讨一个更深入的问题:我们是不是比神做得更好?我曾经在《挑战自然》这篇小文章之中感叹生物学奇特发展。我想,文章之中的一段话同样适合于谈论科学:    
    代替上帝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人定胜天是我们的千年理想。重要的是我们要比上帝做得更好。可是我们知道,人类之所以没有资格充当造物主,缺乏的恰恰是造物主的大悲大慈。人类拥有无数的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经济学家,他们代表了人类的聪明和机智。卫星升天,股票上市,计算机联成了网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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