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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2589-瑞典火柴-第17节

小说: 2589-瑞典火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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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找吃的。家里没有人,餐桌上放着冯筝给他准备的早餐:面包、牛奶、切好的香肠,还有一个煎鸡蛋。旁边有一个字条:我领儿子去学钢琴了。    
    岳子行吃完早餐,准备给赵茜打电话,掏出手机又看见一个倪婉的未接来电。他觉着倪婉可能有急事,就赶紧给她回电话,一问才知道倪约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据可靠分析是跑到大连来了。    
    岳子行大吃一惊,忙问倪约这次失踪时是不是还穿着原来那套白衣灰裙。    
    倪婉说,是啊,她妈说她就喜欢那套衣服,穿上就不脱下来。咦,你怎么知道?    
    岳子行说,我瞎猜的,你放心,我尽最大努力帮着找人。    
    倪婉道了谢,矜持地说,我想今晚想在国际酒店对面的天天渔港请你吃饭,一是想商量倪约的事,二是想向你道歉。    
    岳子行说,有事电话里商量就行了,还有,好好的道哪门子歉呢。    
    倪婉认真地说,那天在停车场我对你有些过分,伤了你们男人最宝贵的自尊了吧。    
    岳子行苦笑道,算了,都过去了。    
    倪婉说,我在你等过我的那张台子等你。    
    岳子行说,谢谢你,我很高兴受到你的邀请,但我肯定不会去。    
    打完电话,岳子行照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拳。他现在可以确信,昨天在公车上看见的女孩就是倪约,如果他下车再早点,跑得再快点,也许就能找到她,就能避免诸多波折和不测。她是个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万一这回真的出事,他会抱憾终生。    
    岳子行正为倪约着急上火,冯筝带着特特回来了。他刚想问问孩子弹得如何,猛然发现冯筝穿着前阵子新买的白衬衣灰裙子,就沉下脸说,冯筝,不是叫你别穿吗,咋又穿上了呢?冯筝说,这么多年,你可是对我的穿着很少上心啊,衣服已经买了,不穿怪可惜的,再说天凉了,也穿不了几次了。岳子行听罢没再说什么,可总是觉得那衣服有些古怪。    
    冯筝洗了手,系上围裙,准备做午饭。岳子行说,冯筝,中午咱们出去吃吧。她闻听说,行呀,咱家很久都没有出去吃饭了,今儿是周末,就出去吃一顿,顺便再逛逛街。说完,麻利地给儿子换完衣服,自己也好好收拾了一下。    
    一家三口打车去了上海酒家。那里有最正宗的扬州美食三头宴。冯筝总想吃家乡菜,却从来都舍不得花钱到饭店吃。今天吃扬州菜,她一定会很开心。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包含三道扬州传统名菜的三头宴,还有冯筝最喜欢吃的蟹黄蒸饺和鸡丝卷子。冯筝吃得开心极了,说在扬州长那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好的扬州菜。儿子虽也吃得有滋有味,但说不如姥姥姥爷家的扬州菜吃好。岳子行和冯筝都笑了,说你小孩家的,知道啥叫好吃啥叫不好吃么。儿子两岁多的时候,他们带他回过一次扬州。他只记得姥姥姥爷家的饭好吃,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席间岳子行到走廊抽烟。他破天荒地没在饭店包房抽烟,怕污染空气,让娘儿俩闻烟味儿受罪。他默默抽完一支烟,然后去了趟洗手间。洗脸的时候,他吃惊地盯着镜子,因为他看见自己哭了。


第二部分尾声(1)

    故事讲到这里,除了一个结局,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    
    此刻,大家肯定已经把“我”淡忘,而牢牢记住了岳子行。其实,我就是岳子行,岳子行就是我。我只不过是用第三人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事实证明,不用第一人称是个失误,因为第三方叙述使故事失真,也使我被过分美化了。现在,我想取代那个万能的第三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讲完。    
    十月一号那天,冯筝穿了一身我认为很不吉利的衣服,我俩为此轻描淡写地吵了几句。我没有发火,因为我的离婚企图被清晨家里的辛酸一幕动摇了。那一刻我忽然奇怪地想,如果我现在死了,最难过的人无疑是我的爹娘和妻儿,而不会是别人。下午,我跑了三家报社,想为倪约登个寻人启事,可他们放假,一家都没办成。我甚至给焦三喜打了两遍手机,可他总是不在服务区。晚上,我在大连天健网的BBS上发了求援帖,呼吁大连网友帮着寻找那个白衣蓝裙的女孩。    
    这阵子我被一堆烂事搞得萎靡不振,可还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强打精神领着妻儿上奥丽安娜号游轮玩了一趟,又乘轻轨到金石滩疯了一圈。望着冯筝和特特的笑脸,我深感欣慰。但我很清楚,我只是欣慰,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我天天都在思念谭璐。往年的国庆节,我都会抽时间和谭璐在一起,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尽情做爱。可是现在她走了,似乎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两天我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暂时打消了离婚念头,想和冯筝再凑合着过几年,等孩子大一点时再说。十月四号下午,刘大昆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问我想先听哪个。我说当然先听好的。他说他一不小心和苏舞柳练上了,前两天结伴去了趟安波温泉。我狞笑着恭喜他,追问那个坏消息。他绕了一大圈,才半遮半掩地告诉我,谭璐离婚了。    
    我很想哭,可悲伤却卡在咽喉间,根本释放不出来。我以为和谭璐一分手,她就可以和何铁犁相安无事甚至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并不下十次地这样遥祝她。可是我错了,谭璐没有得到她之所想,却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毁掉。我给了她一刀,她又给自己补了一刀。我曾向她发誓我要离婚,然后和她长相厮守。可我背叛了我的诺言,也背叛了她的爱情。她的家破了,而我的家依然完好。我是个卑鄙的小人,可耻的骗子。我骗了她的爱情,骗了她的青春,骗碎了她的梦,骗破了她的家。    
    我觉得自己必须离婚,才能对谭璐有个交代。然而,在冷酷而强大的现实面前,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违背对冯筝的承诺而去兑现另一个承诺;而感情却告诉我,假如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会被良心打到地狱的第十八层,万劫不复。    
    我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旋涡,无法脱身。    
    我麻木地离开家,像一架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在街上游荡,妄图找回自己的亡魂。我心里憋得难受,好想干掉一个人,随便谁都行,哪怕是我自己。    
    就这样,我木然地在街旁一直坐到天黑。寒意和饥饿袭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斯文森的电话。他刚从瑞典回到大连,要我立刻到希尔顿酒店见他。我诚惶诚恐地赶到酒店房间时,斯文森兴奋地说,路尔公司CEO 一周后将随瑞典工商大臣访华,根据日程安排,CEO 大人和瑞典驻华大使及商务参赞将短暂访问大连,为大连路尔公司取得营业资格斡旋。因为时间紧迫,他在瑞典只待了两天就飞了回来,目的是想早些和有关方面接洽,做好各项准备工作。斯文森向我布置完任务,给了我一只精致的小礼品盒。    
    我打开一看,是一盒瑞典火柴。    
    火柴的包装和印刷都很精美,正面的图案鲜艳夺目:一方碧空,一轮红日,一个孩子正快乐地向着太阳奔跑。图案下端是SOLSTICKAN字样。这种火柴看来历史非常久远,不知是不是彼得罗芙娜用过的那个牌子。打开火柴盒,一排修长的火柴杆映入眼帘,暗红色的火柴散发着火药的清香。    
    望着它们,我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边暖暖地晒着太阳,一边翻看一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    
    我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我真的拿着一盒瑞典火柴,只是儿时的疑惑依然没有答案。    
    八点多了,黑夜开始散发出放荡不羁的光芒。    
    我已经走不动了,就在五一路的一家迪厅门口停下来。黑夜凶猛,心情凶猛,我只有靠凶猛的酒精和凶猛的音乐,才能抵挡片刻。这间迪吧不太大,却富有层次感,到处都是吧座,灯影迷幻,人乱如蚁。一层和二层之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半圆的小舞台,上面有个长发男人在演唱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唱一段就举起啤酒瓶灌两口。    
    我开始猛烈地喝酒,不看演出,也不说一句话。大约十一点时,迪吧里的人骤然增多,清一色都是二十岁左右小年青儿,打扮前卫怪气,神情疲塌随意。高处的小舞台上,一位自称DJ的家伙和三个穿着暴露的领舞小姐闪亮登场。在他们一阵港味十足的煽情之后,劲爆的迪士高舞曲山崩地裂般炸响开来。一群群男女涌向中间狭小的空地,在DJ声嘶力竭的吆喝声中疯狂摇摆。我加大了喝酒的力度,不久就醉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第二部分尾声(2)

    待我醒过来时,已是凌晨两点。舞场里依旧一锅沸腾,巨大的音响震得我内脏发痒,头疼欲裂。天快亮了,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我有些害怕,我不能再等了。    
    冥冥之中,我忽然想把决定权交给老天爷。既然这个混蛋把我的命设计得这么苦,那就叫他包办到底吧。我他娘的要让他知道,老子干不过他,但不惧他。我想起早先的美国西部牛仔用打火机赌博的事,就慢慢从兜里摸出那盒瑞典火柴,痴痴地盯着它看。我不在乎赌的方式,只是需要一个结果。    
    我想,我为什么不能用火柴赌一下呢?    
    我强压酒劲,从火柴盒里取出八根火柴。    
    结婚八年了,那我就用八根火柴给自己指路。假如它们全部一次划着,我将和冯筝好好过下去,直到老死;假如有一根不能一次划着,我就和冯筝离婚,去寻找新的生活。结论一出,立即执行,今生今世,永不反悔。    
    在疯狂的音乐声中,我的手和心都在颤抖。我长出一口气,缓缓拿起一根火柴,庄严地一划。呲—第一根火柴着了,一股青烟腾空而起,一团美丽的火焰绽放开来。    
    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根火柴,终于等到了这快乐的一划,终于要燃烧了。    
    五分钟后,我摇晃着离开,心情复杂地打车回到家中。    
    冯筝在特特屋里听到动静,紧张地问了声谁。我答应了一声。冯筝穿着睡衣出来说,跑哪去了,打了两次电话都不接。吃饭吗?吃的话我给你热。我说不吃,你睡吧。    
    我到厕所里吐了两次,把五根香肠和一肚子酒全盘吐出,之后忍住饥饿上床睡了。进入梦乡前,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冯筝从特特屋里回来了,轻轻地躺在我的身边。    
    我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特特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冯筝不在家,厨房里的午饭只做了一半,切好的菜都在案板上放着,一大盘蛋炒饭还冒着热气。我大声问儿子,特特,妈妈哪去了?特特说了声不知道,又去专心看他的电视。    
    我回到客厅,猛然看见谭璐给我买的两条裤子被扔在地上,上面落满了白色的碎纸片。我恼火地走过去,弯腰捡裤子时瞥了一眼那些碎纸片,身体顿时像被电了一下—纸片上分明是谭璐的字迹。    
    我脑袋嗡了一下,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谭璐在装裤子的购物袋里放了一封信,我没注意到,却被冯筝发现了。    
    我呆若木鸡地把纸片拾起来,心慌意乱地往一起拼凑,却怎么都拼不整齐,上面的字句因此也读不通顺。我索性将纸片收好,如坐针毡地思考对策。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对策没想好,冯筝也没回来。我再也沉不住气了,把特特锁在家里,出去找她。我跑遍了附近的超市和饭店,又在街上转悠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她的影子。我怀疑冯筝是跑到海边哭去了,就惶恐不安地沿小街往海滨公园走。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像赶着看热闹似地往公园里跑,从公园出来的人都在唏嘘地议论着什么,大意是说海边捞上来了一具女尸。我脑袋呼地大了,心也倏地凉了,赶紧抓住一人问那女的多大穿什么衣服,对方说年龄不知道,衣服是白衬衣灰裙子。    
    我惊出一身冷汗,几乎站立不稳。    
    我像一支离弦的箭,拼命往海边狂奔。为了抄近路,我从一人高的铁栅栏上一跃而过,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如茵的草地,掠过茂密的灌木丛,像一只受伤的狼,向着海边扑去。    
    我看见海边围着一群人,一只灰白相间的海鸟在他们的上空缓缓盘旋。    
    伴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我大声地喊了一声冯筝,泪水喷薄而出。    
    冯筝,我划着了八根火柴,你听见了吗?    
    责任编辑:朱铁军    
    E…mail:wuyedaidao@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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