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京华-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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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座之多。
那些属於天下级的江湖强龙,也不敢在这一带公然撒野。
他在这一带有小蛇鼠朋友,托小蛇鼠留意几个受伤的打手护院过江,小蛇鼠胜任愉快。
等猎物先走一两天,赶上去还来得及。甚至他打算到凤阳去等候,在凤阳闹事师出有名。
他有的是时间,办事从不操之过急。
天地双杀星布下埋伏等他,白费工夫,根本不知所要面对的人是何来路,所布的天罗地
网毫无作用。
渡江码头在城外市区的东端,往东延伸至山区的十余里地,仍有市街和村落,以及十余
处船场,比不上龙江关一带繁荣,因为没有商号栈仓设立。
这一带的船场,承建锦衣卫的快船和马船,后来大漕河正式大规模通航,京都移至北京,
快船和马船已没有作战的需要,合并建造马快船,成了专运皇家物品的船只。
所以这一带的私营船场,事实是由锦衣卫所完全控制的,赚钱或亏本,全得看那些主事
人是否高兴,贿赂的多寡,决定船场的兴衰成败,日子不好过。
渡头称为大江渡,对面是浦子口渡,有八艘大渡船往来,乘载车马轿。
浦子口渡本身也有四艘,利益均分,之外两岸另有中小型载旅客的渡船卅余艘,渡资每
人一至两文制钱。
码头市街万头攒动,热闹非常。他沿后街向东走,折入南巷尽头,行人渐稀,热浪蒸人。
轻拍一座土瓦屋的斑剥古老大门,片刻门开处,一名大汉当门而立,愁容满面的褐色面庞,
出现苦涩的笑意。
“小李,是你?辛苦辛苦,请进。”大汉颇感意外,一把将他拉入:“你来得正好,过
两天我就走了。”
市巷的低下人家住宅,低矮狭溢谈不上格局情调,一进门便是厅堂,有两进的住宅已不
多见,因此厅堂便设有神案,八仙桌替代供桌,也兼饭桌用。
桌上有一壶冷茶,大汉拖出条凳请他就坐斟茶。
“要走了?怎麽啦?”他接过茶笑问:“另有高就?你可是建业船场的主将,造船的第
一把手,干了半辈子,舍得另谋他就?吕场主待你不薄呀!”
“别提了。”大汉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到京口,或者远走太仓,那边的船场建
造海舶,也用得著我这种建造江船的人才。”
“毕竟船只不同,你仍然算是外行呀?徐老哥,到底发生甚麽事?”
“建业船场即将抄没充公,吕场主可能家破人亡。”
“甚麽?”他吃了一惊:“遭到甚麽祸事了?难道与绝世人屠即将返京有关?”
“也差不多。”徐老哥咬牙切齿:“反正与他的镇抚司有关。”
“说说看。”
“镇抚司里面的狗内哄,争夺这一带船场的大肥肉,内哄得势的一方,所求不遂下毒手,
波及四家船场。失势的一方不甘心就放弃,咬定大肥肉不放,前天,有人向吕场主出示镇抚
司秘件,指出在他家中,由密探搜出三册妖书。”
“老天爷!那可是抄家减门的大灾祸。”他大吃一惊,心中一凉。
妖书,包括的范围甚广,秘密会社教团的经典规章,都列为妖书。
朱元璋出身香军,曾经加入白莲会弥勒教,与被称为魔教的明尊教(西方摩门教),对
那些可能造反的教会极为敏感,查获便用大刑处理灭门抄家。宁可杀错一千一万,绝不放过
一人,受累被诬告而灭门破家的人非常多,是否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鸡儆猴。
可以说,不论是真是假,一旦告发的状子呈入公门,被告的人命运便决定了,不管是不
是挟仇诬告。
“所以,吕场主一门老少,天天在家大鱼大肉,享受在世的欢乐,眼睁睁等押至雨花台
受剐。船场目下已停工,由派来的几个官兵看守。”
“罢了!这年头……”他也失声长叹,无可奈何:“可曾查出那一位是主谋?”
“好像内哄仍未尘埃落定,要等他们斗出结果才会有行动。派来看管的人,是千户王谦
的爪牙。原来经管这一带船场的人,是上右亲军所的张大汉将军,他专管监造卫风快船,被
王千户斗了两年,很可能最近被斗垮。”
锦衣卫的快船,全名是卫风快船。后来快船与马船改变设计合并,步军与骑军可以联合
作战,称马快船或快马船,有千余艘之多,完全是皇家的专用船只,各地的军民见了这种船
如见魔鬼,有无比的特权。
“那就难怪啦!王谦是绝世人屠的忠实走狗,上右亲军所的张将爷地位低两级,输定了。
不谈这些,咱们只能听天由命。我在打听水蜈蚣小罗的下落,想请他办一些不怎麽紧要的
事。”
“他到京口去了。”徐老哥说:“小李,他那些水上好汉恶毒得很,惹不得,有任何事
都不要找他,找他等於是引鬼上门。”
京口指镇江,市面繁荣程度不下於京都。
“这……好吧!不找他,我也无暇到镇江去找。徐老哥,不要太过耽心,锦衣卫内斗的
事,在尘埃落定之前,用不著忧心仲仲等灾祸降临,吉人自有天相,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
躲不过。吕场主是老好人,老天爷会突然清醒大发慈悲的。”
“他娘的!我不信天老爷,天老爷势利得很,只会降灾给可怜的无辜百姓。”徐老哥愤
愤地怨天尤人。
“呵呵,你该信的。”他喝乾杯中茶离座准备走:“俗语说,莫道苍天无报应,举头三
尺有神明。”
“神明不会报绝世人屠、王千户那种人,只有千幻修罗那种妖神才会找他们果报。”
“呵呵!但愿你老哥这张乌鸦嘴有灵,被千幻修罗的千里眼顺风耳看到听到,接受你的
祝告,替你们执行果报出口怨气呢!过几天和你聚一聚,再见。”
◇◇◇◇◇◇◇◇◇
锦衣卫成立初期,建制有十七个单位,后来单位逐渐增加,管的事愈来愈多。
永乐皇帝两次御驾北征,锦衣卫只有一部份官兵随驾,十二上直亲卫军也留在京师保护
太子。
他先后成立七个亲军卫,因为十二上直亲卫军是建文朝的人,对他的忠诚度可疑,所以
另建立亲军卫。
锦衣卫留京的官兵有三分之二,皇太子根本管束不了这些人。
那些握有大权的高级将爷,在城内置有私室宅院,大多数是抄没的贵戚名豪产业,假公
济私予以吞没,如被查出,也仅以漏报名目小加薄惩,因此被查出的事少之又少,也没有人
敢查,敢查的人一定是自己卫所的眼红袍泽。
千户王谦的豪华私宅,在三山门大街南面的黄家井街,那是一座占地半坊的豪华园林大
宅。出门北行不久,便是三山门大街。三山门也称水西门,是秦淮内河的出口,有水门管制
河水。
外面的西关,大路直通江东门,北面是中山王府的莫愁湖,南面是南湖,包括关内与江
东门大街,近城一段便是有名的风化区。那时,秦淮内河的妓院很少,以画舫为主,真正的
风化区,在西关与关外一段市街。
皇家教坊十六楼中鹤鸣、醉仙、轻烟、淡粉、柳翠、梅妍,六座名楼都在这里。
后来一把火把风月场烧光,官府禁建,风月场才逐渐蔓延入城遍布秦淮河,六座楼也不
再重建,消失在秦淮风月场,揭开四百年秦淮新风月序幕。
要找王千户,不必到镇抚司衙门去找。在黄家井街大宅,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在西关
风月场,或者秦淮的画舫去找,十之七八会一找即著。
他是风月场中的豪霸级大爷,粉头们又爱又恨的恶魔。
爱的理由是他舍得花钱,而且不按规定免费召粉头陪侍。京都的有权势人士,召妓招待
宾客是不花钱免费的。
恨的理由更简单,有许多女人,是被他以各种莫须有罪名罗织,抄没入官配发入教坊的
官宦人家内眷,仇恨不共戴天,却只能将血海仇恨埋藏在心底。
这天晚间,淡烟楼灯光如画,警卫森严,楼上楼下冠盖云集。千户王将军今晚宴客,闲
杂人等乖乖回避。
秦淮十六楼不只是单纯的一座楼,而是拥有许多房舍的建筑,楼本身雕梁画楝金碧辉煌;
楼下是一排排一间间宴乐堂室,楼上是一座座花厅与华丽绣房。
其他每楝房舍,则是二三流的低级卧室,嫖客另有门户出入,不许从主楼经过,打扮稍
差的人,想进门也非易事。
街对面,则是私营的妓院,粉头们如果由权贵们召出应局,也是免费的,帐记在主事的
教坊管理费用内。
李季玉与三位年轻朋友,同时在对面的春华院吃花酒。
春华院是颇有名气的私营妓院,品流颇高,粉头们经过悉心的调教,元曲杂剧歌舞都是
第一流的,俗称曲院。
缠头夜度资,比淡烟楼的名妓只高不低,普通嫖客还真不配至春华院或留香院进出,置
酒三五次,粉头是否肯让刘阮上天台,还是未定之天。
雅室是楼上的小厅之一,隔绝室外的声浪。盛筵酒菜满桌,酒是江南人少沾唇的徐沛高
粱一锅头,四位粉头另备有淡酒苏杭女儿红,敬酒才用高粱。
四位粉头皆年在十四五芳华,粉妆玉琢善体人意。陪李季玉坐台的小姑娘叫芳华,春华
院的红牌歌妓。
三位朋友的姓是赵钱孙,加上他姓李,恰好是赵钱孙李,绝配。在这里,除非是名士豪
客,姓名并不重要,也不一定是真名。
酒至半酣,逐渐放浪形骸。
四位小姑娘身边,各有一件乐器。
芳华姑娘的乐器是阮咸衍化出来的三弦,有点像改良式的马头琴。
月华是箫;秋华是琵琶;春华是笙。
众人调笑声中,突然传出珠走玉盘的嘈嘈切切琵琶声。原来是姓赵的年轻朋友,居然正
襟危坐聆听秋华的琵琶独奏。
过脉是一小段前奏曲,把所有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李季玉温柔地扶正芳华的娇躯,剑眉攒得紧紧的。
他知道这段过脉所配的曲调,神色微变。
是禁曲,这十年来无人敢唱的禁曲。他想阻止,却又叹了一口气打消阻止的念头。
悲凉的歌声,在琵琶的怪异旋律中,幽幽地、却又豪壮地在空间里流泻,似乎其他的声
浪皆已沉寂了。
“幽燕消息近如何?闻道将军志不磨。纵有天龙翻地轴,莫教铁骑过天河……”
是诗,而不是词。
歌声徐止,又是一段骤急的过脉。
“关中事业萧丞相,塞上功勋马伏波;老成不才无补救,西风一度一悲歌……”
李季玉突然伸手按住弦码,轻轻取过琵琶递给坐在他左首的芳华。
“你是女秀才的甚什麽人?”他柔声问。
“她是我表姑。”秋华拈起酒杯,一口喝乾,脸上木然,但泪水像涌泉般滴落在胸襟上
“忘了她,小姑娘。”
“是的,忘了她。”秋华姑娘僵硬地说。
“有必要找死吗?”他叹了一口气:“王千户在对面的淡粉楼宴客,你这里也有他的爪
牙留连。老天爷!你认为我们不是他的走狗?”
“你们不是走狗。”秋华泰然拭掉泪水:“午间你来订席,随即有一位公子爷前来查问,
知道李爷所订的四位姐妹,便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要我们好好招待你们。”
“哦!那位公子爷姓甚名谁?”他心中暗惊,疑云大起,会有谁找上他的?
“不知道,穿得体面,好像是贡院街府或县学舍的少年生员,甚至像国子监的举子。他
说,你们是他家乡的好友,不妨唱些特殊的曲子让你们欣赏。我表姑的诗,就是特殊的。她
的另一首诗,绝命诗,芳华姐谱的曲,你听:三朝元老两朝臣,尺蠖龙蛇叹屈伸,缩头胁肩
公相责,金川门外迎新君。”
他大惊失色,跳起来冲到门旁,猛地拉开门虎跳而去,像扑出的猎豹。
门外是灯光明亮的走道,有不少婢仆往来各处花厅,没有可疑的人。两个往来的小婢,
被他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叫出声。
“芳华,你也不要命了?”他重回室内,呼出一口长气:“唱一曲柳三变柳七的词吧!
我们要听的就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这三位朋友,明天就启程返乡。”
“季玉兄,这些诗曲是怎麽一回事?”赵姓朋友并不紧张,泰然地问。
“不可问不许问,喝酒,听曲,知道吗?”他郑重地说:“我不想你在返乡前夕,被人
捉去上法场。”
“对啊!听歌。”月华小姑娘举箫就唇:“我们姐妹可以唱百余支元曲南曲。芳华秋华
姐和唱,我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