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1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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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黄、棕、白、黑各种肤色,卷曲、顺直、梳着髻、包着头巾各种发型的人们,操着不同腔调的汉语,彼此争论。 他们本来就是各种神祗的信徒,来自不同的、甚至互相敌对的民族,为了生存而聚集到一起,但要他们统一意见,可是千难万难。
“你们都不要命了么?你们的钱财,还要不要?”亚老爷憋出全身力气喊了这么句,终于让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大家不远万里到中国来,还不是为了发财致富?阿布。泰马木在《坚贞诗集》说:“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 ”如果失去了生命和财产,一切分歧都没了意义。
“大家静静,听亚老爷说话!”易仆拉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可不愿意向异教徒行礼,便朝上按汉人的规矩拱手道:“请问亚老爷有何高见,能指引迷途的骆驼走出沙漠?”
“《托拉》为我们指明方向,《塔木德》给我们智慧。 ”亚老爷故作玄虚的说:“在座的诸位,恐怕都有对不起汉人的地方,只不过,到底双手还没沾上血腥吧?”
众人齐齐点头,是的,有蒲寿庚惨死的前车之鉴,他们都留了几分余地,没敢对汉人太过分,当然,所谓的“没太过分”只是和残暴的蒙古人相比,实际上,也很能激起汉人的愤怒了。
“那么,还有挽回的余地。 ”亚伯拉罕抛出汉人师爷的话:“楚皇帝刚刚登基,按照汉人的传统,他必定喜欢四夷来朝的场面,我们就可以投其所好了。 第一,大家一起去恭贺他,按汉人的说法,这叫做给面子;第二,我们凑一大笔钱给他劳军,这叫有里子。 里外都有了,他还能计较我们的小小过失吗?”
大厅中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要面子,这很容易,离家万里来做生意,磕头下跪他喜欢哪样咱还他哪样,就磕他千把个头,最多落得腰酸;要里子,这可是真金白银的问题,色目商人无不爱财如命,说道这个问题,可就不那么轻松惬意了。
“嗨呀,列位,列位老爷,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一点身外之物?”汉人师爷忍不住从幕后站到了前台,团团拱手作揖道:“东翁在上,各位老爷明鉴,舍不得那点财物,汉人不会拿着刀到你自家来取?难道想重蹈蒲寿庚的覆辙?”
他说得对!留下产仔的母羊,就不愁没有小羊羔!易仆拉欣咬了咬牙,大声说:“我仓库里还有三千斤胡椒,愿意全部拿出来敬献皇帝!”
“全能的主!”有人惊呼着在胸口画十字,惊讶易老爷下的本钱之多,胡椒一两银一两,三千斤胡椒,那就是四万八千两(十六两制)银子呐!
随后,惊呼声伴随着出价声,在大厅中不断的响起。
“我出五十匹阿拉伯马!”
“九斛波斯猫眼!”
“一万斤南岛的上好沉香木,我还有三株一人高的红珊瑚!”
“七百卷波斯羊绒毯!”
“三斗细兰宝石!”
很快,东西从各位商人的家里仓库里码头上船舱中运到了亚老爷家的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一位大食商人的五十匹骏马没地方放,只好拴在外面街上。
蒲寿庚统治泉州日久,色目商人们都忘了汉人送礼喜欢含蓄的习惯,按照他们老家的惯常做法,一车一车的好东西,浩浩荡荡的往皇帝下榻的前前前蒲府、前前故宋行朝行宫、前唆都征南元帅府运去。
街道两边的汉人百姓怒目而视,这些色目人,仗着有钱就和官府勾结欺压百姓,现在好不容易汉军打回来了,可看这样子,怕将来还是这些有钱的色目老爷的天下啊!楚皇帝会不收礼?他练兵不花钱,造枪炮不花钱?
人们看着礼单送进了行宫大门,看着一位官爷把色目老爷们迎了进去,看着汉军士兵把堆成小山的东西收走,唉~这天底下啊,就没有不吃腥的猫!
他们没看到,坐在大堂上的皇帝,和他手下的李鹤轩、侯德富等人,笑得很奸诈,很阴险……楚风准备了一个大竹杠,能敲得人满头包的琉球竹杠。
第233章 下马威
“陛下有请!”听到把门的亲兵一个“请”字,亚伯拉罕骨头都轻了二两,他知道汉人的规矩,皇帝要见你,不是宣哩就是召哩,哪里有个请字?看来呀,这一宝是押对头了。
亚伯拉罕到泉州,已有十五年了。 前些年,拜占庭的领土上,几个公国互相攻伐,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也时不时的来凑点热闹,帝国一片残破,家族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托拉》说,哪里有丰饶和公正,上帝的选民就可到哪里。 往西走,整个西欧都是恨不得把异教徒一个个钉上十字架的拉丁人,肯定去不得,往东走,则阿拉伯人口中的丝绸之国、瓷器之都。
请示了教堂里博学的拉比之后,举家从兵荒马乱的拜占庭一路东迁,穿越塞尔柱突厥人控制的小亚细亚,在里海以南通过了伊儿汗的辖地,和丝绸之路上的商队一起,翻越葱岭,来到了那片伊甸园中才有的世界:美丽繁华的喀什、盛产美玉的和田,还有处处花香扑鼻的果园,盛产美味的葡萄、香梨和哈密瓜。
可惜,四周都是回教徒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家族不得不继续踏上征途。 走天山南路,进玉门关,经河西走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中原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来到了南方海洋的明珠、举世闻名的刺桐港。
泉州,真是族人的福地。 这里地气候温和。 四季明显,降雨量不多不少,既不会像波斯高原那样炎热干旱,又不会像托斯卡纳那么潮湿阴冷。 水稻在丰沛的阳光下茁壮成长,林檎、橘子挂满果园;犹如美少女肌肤般柔滑的上等丝绸,在欧洲价比黄金,在这里却比热那亚乡下妇人纺出的粗布还要便宜。 那些像玉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华美瓷器,在这里一车一车的论重量卖。 如果那些住在君士坦丁堡高高的城堡里,整天炫耀自己衣橱里华丽地丝绸长袍、客厅中精美的中国瓷器地贵妇人见到这些,保准会激动得晕倒在地!
海洋把泉州和北方的杭州、中原,西南的占城、三佛齐、天竺和大食紧密相联,各种肤色的商人聚集于此,带来了天竺的线香、暹罗的象牙、西域的青金石、东瀛地折扇和漆器、高丽的珍珠和人参……更有值得尊敬的汉族商人,不用签订文书。 而可以一诺千金,和他们打交道绝不担心信誉问题。
伟大的中央帝国,她有着举世无匹的博大胸怀,犹太人在这里感受不到歧视的目光,迎接你的,是居民们友善的笑容。
直到后来,这一切都被蒲寿庚,被可恶地鞑靼人破坏了!想到这些。 亚伯拉罕恨不得把唆都和蒲寿庚从地下挖出来钉上十字架。
没办法,想留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得投靠新兴的强者。 犹太人没有自己的祖国,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潮流落到哪儿,就依附着岩石生长。
当今天下。 谁是强者,谁是最稳定坚固的岩石?
曾经,亚伯拉罕认为包裹铁甲骑着骏马,浑身金属武装地欧洲十字军骑士,以及真主的弯刀萨拉丁麾下,沙漠中长大的穆斯林战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极。
蒙古的西征让他改变了看法。 带着家人经过拜占庭,他知道了勇武强壮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人,臣服在金帐汗国的大纛之下。 大公们每年排着队到大汗的金帐前。 匍匐在地上,像狗那样去舔大汗的马靴;而途径伊儿汗的辖地。 他惊讶地发现,“永不陷落之城”巴格达已被蒙古汗地铁骑踏破,真主在世间的代理人,神圣地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裹在毡毯里踩成肉泥。
不管欧洲骑士还是穆斯林圣战者,在蒙古大汗的马鞭之下,就如婴儿般不堪一击。 上帝之鞭,上帝之鞭啊!带着对蒙古人深深的敬畏,亚伯拉罕来到了泉州,当时他想的是:大约不久之后,这里也将飘扬着大汗的羊毛大纛吧?
可是,整整十年,大汗没有打到这里,这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人,不仅在亚伯拉罕到来之前抵抗了三十年,更在他到来之后继续抵抗了十四年,前后共计四十四年——全世界绝无仅有!
那个时候,亚伯拉罕就已经对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产生了怀疑,他看着刺桐港的繁华而迷惑不解:只知道破坏,不会建设的落后的鞑靼文明,会统治这样一个强盛、富庶、富有魅力的先进文明吗?即使一时战胜,建立在刀锋上的统治,会维持长久吗?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有唆都元帅,有两个蒙古万人队的人头为证,简直无庸置疑,所以他第一个来向新的皇帝效忠。
亚伯拉罕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的汉人师爷王有德忙着把一封红纸包的细丝纹银,递到前头引路的卫士手里:“军爷,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把去买碗酒吃。 ”
哪晓得那卫士像被火烧了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这不是害我吗?大爷您快拿回去,汉军军规,不能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哩。 ”
王有德当他虚言推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军爷但收下无妨。 ”
“赶紧收回去,赶紧!”卫士脸色变得严肃:“你贿赂汉军军人,若解释后再不收回,必有腐蚀军队、图谋不轨的企图,我就要禀报军法官,上报保安司处理了。 ”
嘶~王有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话说的,你拿钱收买皇上亲卫,所谋何事?诛心之论啊!他赶紧把银子揣回怀里,讪讪的陪笑道:“小人却不知汉军不收常例钱……往日不管引见蒲老爷还是唆都元帅,底下人的常例钱是免不了的。 ”
“哈,你拿我们陛下和蒲寿庚、唆都比!”卫士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下巴仰得高高的,简直不想再和王有德说话了。
糟糕,拿两个死人比当今皇帝,这不是又犯了忌讳吗?王有德往日自诩滴水不漏,今天不晓得为什么,处处碰壁,那老一套全然行不通了。 惴惴不安的走进大殿,就见堂上三位大人都在笑,只不过,正中一位青年笑得像只老狐狸,左边的人皮笑肉不笑,眼光中似乎带着刀子,右边那位却是个沉鱼落雁的美女,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神情中带着股杀伐之气,叫人不敢瞧仔细了。
“看座,上茶!”楚风笑眯眯的吩咐,不论什么时候,他待人的礼信,那是要一板一眼做到的。
众番商不熟悉中原礼节,有的在往下趴着磕头,有的朝上打躬作揖,有精乖的刚学了汉军礼节,拳头举到胸口,楚风这一喊不要紧,刚跪下的往上挣着要爬起来,有打躬作揖的又觉得该叩头谢恩,往下跪,七八十个番商乱纷纷的闹作一团,头碰头的、闪了腰的且不说,有个乌漆麻黑的天竺人,往下跪的时候被别人踩到了袍子下摆,这一站起来,刺啦一声响,袍子扯条大口子,晃晃荡荡的披在身上,煞是好看。
陈淑桢憋不住想笑,端起茶碗掩住脸,偷偷瞧,楚风脸上坏笑着,分明是故意要这些番商好看。
亚伯拉罕想落座,可这大殿里两边空荡荡的,哪儿来七八十张椅子?不坐,又违了陛下的好意,一狠心,干脆盘腿坐到了地面上。
等番商们落座完毕,卫士们敬上茶杯。 这六月天,泉州府的太阳能晒死人,一路奔波的番商们渴坏了,仰脖子就灌。
啊呸!这是什么茶?苦得让人直翻白眼,众番商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请,请啊,这是我特意让人煮的苦丁茶,专门招待贵客的,大热天的,降火!”楚风还是那么真诚、热情,可番商们就头疼了,苦丁茶是苦丁茶,可陛下招待的这玩意,怕是一斤水里熬了三斤叶子吧?
欺君之罪,没人担待得起,亚伯拉罕只好捏着鼻子灌下那杯苦茶,苦得他想吐,一眼看见身边的易老爷,那种舔嘴唇、伸舌头的惨状,又差点没笑出声,吐也吐不出来了。
“各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华,给我送这么大一笔礼物,真真是却之不恭了。 ”楚风笑嘻嘻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杯子里,可是上好的明前清茶,绝非陈年老叶子苦丁茶可比。 “诸位的盛情,我领受了。 如果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
还能有什么事?亚伯拉罕朝上拱手道:“陛下鼎兴琉球,三年间席卷闽广,实为东西方罕见之强大君主,未来必然击败鞑靼可汗,取得全天下的霸权。 我们琉球番商,愿以小小礼物敬献,祝愿陛下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楚风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公务繁忙,如果没别的事,容我失陪了。 ”
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