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旅-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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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祎十五岁回家后,很少回胜乐山,只有我去四方城才能看到他。他肩负的责任太过沉重。总管们,呵呵,你知道他们不喜欢清淡的饭菜。”
看来白云经师远不及十诫婆婆来得洒脱,我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吧,我陪你一块吃晚饭。”
晚饭果然清淡得很,完全无荤,本来这清淡的菜正合我此时胃口,但因头痛和身上的冷意,所以只吃了一点点便住了筷。饭后,白云经师着人送我回房,我洗罢热水澡,找了一件厚一点的睡衣穿在身上,脱下手表放入枕下,早早钻进了被窝。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被身体的寒冷激醒,我拉过另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仍然很冷,猜想着是不是自己感冒发烧?嗓子这时候也突然疼痛起来,我从床上爬起,找来温在草编暖套里的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喝下,仍然不能温暖身体,只好再次回床裹紧被子。迷糊中头痛似裂,嗓子肿疼得冒烟,我强忍着,数着印在纱窗上树影的摇晃次数,挨到明天再吃药吧,也许睡上一晚就好了。原来我也曾这样熬过。
早上瑞娘进来服侍起床晨扫,发现我裹在被子中间,上来查看,摸摸我的额头才惊叫道:烧得这么厉害。忙去找莫总管,白云经师随后带着莫总管进来。白云师摸完脉后,跟着出去开了一份药方,莫总管急着去抓药熬药。古时的药虽然毒副作用小,但对这种不算大不算小的病,治疗效果要远比现代点滴慢。我吃了药,症状稍稍减轻,烧却没有退,直到下午才缓缓退了。
瑞娘紧张得要命,我想估计此事若被大夫人知道,她因没有尽到看护之责,会受责罚,倘若我真出了什么事,去不了幽眠山道,说不定大夫人会要瑞娘的命呢。烧退后,嗓子还是疼,声音也有些哑,头不痛了,瑞娘做了一些甜粥,稍吃了些,觉得苦,便漱口不肯再吃。
重又躺下,瑞娘帮我盖好被子,放下纱帐,便去抱她的铺盖要进来伴我,我不肯:怎能让你睡在地下?这是山上地下潮湿,何况我的烧已退,快好了。
瑞娘坚持,我说:你不就睡在隔壁吗?我若不舒服便叫你好了。瑞娘想了想,虽然把铺盖放回,但一直坐在屋内守着直到我睡着。她才悄悄回房。
我在迷梦中辗转着,到后来象重回上次落水的湖中,幽深冰凉。一时惊醒,才发现我再一次被冻醒,又开始烧了。刚好一点的嗓子重现疼痛,咽一下口水都要痛半天。我闭着眼睛,拉紧被子,想到小时候妈妈守护生病的我,爸爸从医院抱回病愈的我,眼泪涌了出来,病中的人最是脆弱,我躺在床上无声哭泣,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我梦见了妈妈用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亲吻着我的额头,我感到妈妈就在这里,就躺在我身边抱着我,说着“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小潮不怕。”妈妈的怀抱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安心,在妈妈的怀里,我的疼痛,我的寒冷,我的孤独和伤心都消失了,有的是满足和放松。我紧紧依在妈妈怀里,甜甜睡着了。
清晨被蓁蓁树叶婉转鸟鸣声吵醒,这一夜睡得太好,恍惚间让我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瑞娘进来查看我的状况,又抚了下额头,笑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不烧了。
我点头说,睡得特别好,特别安稳。我心里想因为我梦见了妈妈。瑞娘颇有深意地会心一笑,便出去端早饭。还是清甜的粥,这次吃进嘴里很香甜。吃罢对着瑞娘说:真的很好吃,看来我病好啦!瑞娘说:刚退烧,姑娘还需在床上休息几天。
也是,身体是自己的,想起昨晚发烧疼痛难过的感觉,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接着休息,白云经师来看了我,嘱咐药还要坚持吃两天。便也去了。我让瑞娘去找莫总管要些浅显一点的古代小说来看,结果瑞娘端来一大摞,翻看一下全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繁体字,与其说是看小说,不如是折磨眼睛。索性让瑞娘帮我找本三字经和千字文翻翻。
瑞娘取来后,怕山风吹入,便将透气的纱窗重新关上,我倚在靠枕间开始看书,一丝淡淡馨香似有若无浮在枕间,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是瑞娘身上的吗?显然不同,是谁呢?我忽然想到一个人,吃了一惊,绝不可能是他,他怎么会来。心开始狂跳,脸渐渐变得通红,我滑进被子里,裹紧身体,头有点晕,不会的不会的,欧阳海潮你不要胡乱猜测,左思右想中我又睡着了,再醒时已到下午,瑞娘有些担心,不断抚摸我的额头,深悔刚才见我熟睡,不忍叫醒我按时服药。庆幸的是我没有发烧,直到晚饭前还很正常。黄昏时听到远远传来佛唱,白云经师想来是在家的居士,不忘虔诚礼佛,可是信佛之人,修习自省几十年的人为什么要卷入世俗的纷争呢?
正想着,高烧第三次准时抵达,我这是怎么了?记得妈妈曾说,我只在五岁那年这样反复高烧过,后来在医院住了十几天才退,烧得太厉害,妈妈担心我会死掉,吓得用三封加急电报把千里之外的爸爸催了回来。好了之后,十几年来再没得过超过感冒伤风的病。不会让我在古代旧病复发吧。我心里又担心又烦躁,烧得也越加厉害。白云经师停了晚课,再次赶来,重新诊脉,又扎了几针,新开了药方,熬好后服下,这一通折腾,大家也累我更是虚弱的无力睁眼,白云经师一离开,我便直接掉入睡眠里去了。
在一望无际的睡海徜徉,我感到有一两滴温热的雨水打在脸上,是妈妈吗?小时候我烧得昏沉时,妈妈也曾坐在床头掉落一些温热的水滴在我脸上。我伸出手抱着妈妈,我没事,会退烧的。我会好起来的,妈妈回抱着我,轻声说,海潮,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放你离开我身边。
不是妈妈!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亲切的脸庞,我正躺他怀里,并紧抱着他。
病愈
身处这样的情境下,面对着几天来总是闪动在眼前和脑海中的一张脸,我是否应该尖叫,是否应该用力推开他,失措让我手脚刹时冰凉,尖叫闷在胸腔,挤出肿痛的嗓子,演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月古人轻拍我的后背,我用力拨开他的手,同时身体朝床里面退缩。
“你,你想干什么?”我警惕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月沣,原来他一直合衣躺在床边。
“海潮”月古人心疼地看着我因紧张,激动和咳嗽而涨得通红的脸。唤我名字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能将心融化。他伸出手想将我抱回怀中,温暖因发烧而冰冷的我。我急忙扯着被子继续往床里靠。
“别碰我!别过来!”说着眼泪随声音一起掉下来。
月古人没有收回手,反而一把将我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我隔着被子被他拥着,他的臂力和体温我依然能感受得到。为什么,我选择离开,你还要来惹我?一阵抽泣再次引来剧咳,月沣隔着被子拍着我的背,起身倒了一杯茶送到我嘴边,我躺在被子里不动,他只好扶起我的头,喂我喝。我扭过头去不喝。
“海潮,我说过,你可以恨我,但不要伤害自己。来,喝水。喝完我立刻就走。”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夜色中,屋内光线不明,刚才在他脸上印着的光影不见了,只能略微勾勒出脸部轮廓。也对,我干嘛要对不起自己。想通了便倾起身,月古人的手顺势托着我的肩,另一只手举着杯子喂我,我恍如回到寂夜山庄,他熬夜守着我醒来,我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喝完茶水,他轻轻放下我的身子,象对待极珍贵的宝物。为我盖好被子,压好被角,手指轻抚我的脸,掠去散乱的流海。他俯下身凝视我的眼睛,千般万般的眷恋和爱意都被他的目光注入了我的身体,慢慢堆积。将我的忿恨、怀疑,和被欺骗的感受全部推离。我等待着他开口说话,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直起身,朝门口走去。
为什么他会有妈妈一样温暖安宁的怀抱,为什么我会在梦中紧紧拥抱他,就象天空试图拥抱着大地。我想起几天前,曾用掌心贴住他的心房:此心安处是吾乡。他让我心安,这就是理想中的爱情吧,不要波澜壮阔,不要惊天动地,只要你能让我心安,让我甘愿住在你的心居里,与你相守,为你的伤疼痛,为你的笑沉沦。
我从被角偷偷看着月沣离去的身影,听着他的脚步。几次张口都不知要说什么,能说什么。眼看他最后一小片衣角就要消逝门边月影下,才微弱吐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声音虽弱,但终于止住了月沣的步伐。他从门后转过身,我看不清他的脸和眼睛,却能听到他渐渐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他没有动,静默如雪后青松。很久,他再次转身推开门,准备离开。
“昨晚也是你吗?”一句话从我紧闭的嘴里溜了出来,待我想掩住的时候已晚了。我的心啊,我这颗自认为麻木苍凉的心,为什么还舍不得放手,还是要奋力向他的方向飞。他的身体因为我的话一滞。
我忽然鼓起一股勇气,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心,我从床上坐起来,准备长篇大论地演说一番,起得太猛,引得嗓子发干,咳嗽袭来,想说的话全化成咳嗽。好不容易咳完,清嗓准备再上,月古人早已回到床前,搂着我低声说:“不要说话,海潮,不要再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错,是我错在先。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想报仇,想惩罚,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
他的话象一团火。灼痛了我。
我低声道:“我冷。”
又有一滴温热的水珠掉在我的脸上,“海潮……”
我在他的怀中,重新入睡,象一条鱼,潜入幽深恬淡的大海,沉沉睡去。
晨光漫入屋子,带着胜乐山特有的气息和清新,我醒了。被子妥贴地盖在我身上,床幔低垂,月古人不见了。难道昨晚情形不过是南柯一梦?瑞娘悄悄进来,见我醒了,忙过来问候我的病情,我感觉自己头脑澄明灵活,嗓子也不那么痛了,体温似已恢复正常。只是,他去哪了?瑞娘看我精神颇好,放下心来,张罗着开窗透气,取换洗衣物。
难道真是梦?我没注意听瑞娘在说什么,自己下了床,走到窗前,向院子里张望,院内只有仆从们在清扫忙碌着。
“瑞娘,昨晚有人来过我的房间吗?”
瑞娘一愣,“没……没有。怎会有人来姑娘的房间?”
那眼神,那呼吸和话语都只是梦境吗?
“姑娘你何时戴了这付“碧水环”?我记得将它放在府内盒子里,没有带到寒汀院。”瑞娘的话象一波喜悦的狂潮冲刷着心岸。我冲到镜前,看见镜中人的耳朵上戴着一副翠绿如碧水,透明似水晶的耳环,随后又笑自己傻,为什么要照镜子,摸一摸就行了呀。
是真的,月古人昨晚真的来过,让我安睡的怀抱真是属于他!他呢,他现在在哪?就在寒汀院,还是已赶回四方城,一想到四方城,狂喜的心冷却下来。
瑞娘发现我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才试探着问我:姑娘现在可要洗漱?
我笑着点头。
因为病还没全好,只是将头发梳顺,松松编成辫子垂在背上,来到古代几个月,头发长得飞快,真是奇了,不过我的头发本来长得就快,是不是因为古时人用的洗发水不同呢?
我托腮坐在梳妆台前沉思,饭是没心思吃了。瑞娘端着早餐只得退出房间,似乎在门外遇到了什么人,低声说话,接下来是一阵脚步声,一个人来到房内,站在远处,没动。
“饭不吃,药不能不吃。”他轻声道。
说话的人,身着淡青色长衫,还是如此风神俊朗,气质出尘,他的眼神如梦如烟,溢出的温柔一瞬间淹没了我。
“我要小佛不要耳环。”
“小佛是我的。”
“还给我。”
“不!”
“你不讲理!”
“你讲理吗?撕我的画!”
“不是你的画,是我的画,我想撕就撕。”
“是我的画。”
“是我画的!”
“是我用手带着你画成,所以它还是我的画。”明明刚才还是个谦和温文的人儿,现在却变成了负气的少年,轻皱眉,嗔怒看着我。
“你不还我小佛,我就不吃药!”我使出以往对爸妈耍赖的杀手锏之一。
“你敢!”月古人居然不吃这套。
瑞娘已端着药进来,忍着笑站在月沣身后,“拿来!”月古人从瑞娘手中取过碗,送到我面前,“喝掉。”轻声道,带着不容违背的语调。我转了转眼睛,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喝完药再算帐。见我乖乖吃了药,月沣脸上露出笑容。
“我的小佛……”
月沣伸手抱住我,“海潮……”我立刻很乖巧地住了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