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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狄仁杰断案传奇-第201节

小说: 狄仁杰断案传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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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终核押印在公文最末。公文或一页或二页、三页不等,一页者,苏、方两印章押在同一页,二页、三页甚而更多页者,则每页押苏镇副印,最末页押方将军印。然后备副本,自存抄件转呈蓬莱县衙门档馆。正本则加羽毛,封火漆,军驿飞驰京师兵部或登州军衙。然而这种程序有漏洞。倘若公文二页、三页以上者,胆大妄为之徒便会偷梁换柱,犯下怵目骇心的罪恶勾当。如何个偷梁换柱法呢?歹徒见是最末页无甚要紧字语时,便会偷偷藏过,因为那一页有方将军终核的印章,至关紧要。然后补上假造内容的前几页,手脚做成,已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方明廉禁不住插上话来:“狄县令这话如何讲?须知前几页每页都需押盖苏镇副的印章啊!”
  狄公莞尔一笑,轻声答道:“这正是苏镇副被杀害的原因!苏镇副大意将他的印章撂在从不上锁的抽屉里,故被人盗用十分容易。罪犯正是盗用了那枚印章被苏镇副觉察,才生出杀人灭口的歹念。原来,第四百零四号公文是晋升四名军校的内容那公文副本我看了,共两页,第一页写了军衙的提议及四名军校的姓氏、年庚、籍贯、功勋等等。第二页则只有一句话:”敦候京师兵部衙门核复准请‘,并押了方将军的大印。罪犯誊录了副本后,偷走了正本第二页,焚毁了第一页,补之以假造的内容。那内容写着什么呢?写着蓬莱炮台已向新罗籍商人朴氏、尹氏购进三条辎重军船,其价值必在巨额,尚不知确数。依照兵部衙门采买军需公例,由京师付款银与那两名番商。公文正本早达京师兵部,两名番商已去京师支领款银。——其半数或便是付与罪犯的赃财!罪犯精干此行,深知内里漏洞。副本存军衙,故是原来内容,未作改动。只是作案匆匆疏忽了一点,他怕军衙的书吏觉察,便自行誊录副本,然而却忘了备下一本抄件转吾我蓬莱县衙档馆。偏偏接踵而来了四百零五号购买盔甲戎服的公文,书吏见到四百零四号正本发往京师兵部时注着库部衙门的字样,便没细查四百零四号内容,以为同在甲卷总是购物之事,便自作聪明,手批了一条,’参阅甲卷四百零四号公文办‘的话。下官今日来军寨原只是想补一份四百零四号公文的抄件,却见副本上原是人事升迁之事,便觉蹊跷。四百零五号系是书吏抄录签发,故敝衙照例收到。那’参阅‘一词便引动我许多狐疑。如今才明白其中缘由。“
  方将军略有所悟,又听是贪污盗骗巨额军款,心知事态严重,便大声问道:“望狄县令明言,那两名番商与三条辎重军船是如何一回事?”
  狄公道:“罪犯与那两名番籍商人狼狈为好,做下若大一桩买空勾当。——获得赃银,两五拆账。倘若日后被人识破,不仅那两名番商远走高飞,便是本案主犯也早已逃之夭夭了。然而天网恢恢,罪犯合当败露。苏镇副被杀前夜,孟国泰与下官的这两名亲随干办一同在海滨酒家聚饮时,偏巧碰到了那两名番商。番商误以为他们三人是响马,故视为知已,引作同类。醉中吐真言,隐约托出了三条军船卖空的内情。只不曾吐露罪犯姓名。偏偏孟国泰那日饮酒过量,回到军寨时醉意正浓言语不慎,吐出与番商狂饮作乐之事。人道隔墙有耳,况复他当着众军士面前大肆吹擂,也算是祸从口出吧。罪犯疑心他已获悉真相,便暗中定计除口。故伪造苏镇副手令骗去军械库,手令上盖着苏文虎大印,印章是罪犯从那不上锁的抽屉里偷出的。”
  方明廉省悟,便又问:“那么是谁一箭射死了苏镇副?”
  狄公目光扫了一下众军官,答道:“杀害苏镇副的不是别人,正是贪污盗骗的主犯施成龙!”
  正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军官大梦震醒,惊愕得面面相觑。已有两名军士挨近了施成龙,左右监护住了他。
  狄公继续道:“施成龙午后进苏镇副房间时,固然不敢携带兵器。但他知道苏镇副的房间内有兵器——苏文虎午睡时总大意地将他的箭壶搁在窗台上。他只需拔出一支来便可将熟睡中的苏镇副刺杀。”
  方明廉用目示意,两名军士立即将施成龙押了。施成龙没叫冤枉,也不挣扎,却冷笑道:“狄仁杰,你如何断定我要杀死苏将军?”
  狄公道:“苏镇副已发现你用了他的印章,只待追问详里。你畏惧罪恶发露,故先下了毒手。并布下圈套,一石两鸟,拿孟国泰来充替罪羊。除灭了这两人,谁也不会知道你那桩贪污盗骗的大罪孽了。”
  “说我杀苏将军有何凭据?”施成龙已经气弱,只不敢提贪污盗骗军款之事。
  “你进苏镇副房里时,他已朦胧睡醒,正冲你又问印章之事,故你只得抢先动手。那箭壶搁在窗台,你不便去拔,却见地上脚边正有一支掉落的长箭,便偷偷甩脱了靴子,用脚趾挑起那支箭接到手中,一个急步上前刺进了苏镇副的肚腹。他猝不及防,顿时丧了性命。只因你挑起那支箭时用力过于迅猛,箭杆上的红丝带被地板上的一小小钉头划破了一条口。适才我见那小小的铁钉头上还粘着一丝红碎片,并沾着一星赭斑。毛兵曹可以作证。——故我断定你的脚趾上必有被划破或刺破的伤痕。施兵曹倘不服,此刻可以当堂脱靴验看。”
  方明廉目光严厉地望着施成龙,猛喝道:“还需问你三条军船之事么?”施成龙蜷缩成一团,瘫软在地上,哭丧着脸望着狄公,再也不吱一声了。
  两名军士忙不迭将孟国泰卸枷,松缚。孟国泰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也望着狄公,流动着无限感激的神采。
  狄公笑着对一旁正振笔记录的书吏道:“莫忘了将呈送军法司判决此案的公文抄录一份送来衙门。”
  真假宝剑
  浦阳县令狄公去邻县金华勾摄公事未还,县务暂由乔泰、马荣掌理。三日平安无事,最后一天傍晚——衙里例行公事理毕,乔泰、马荣又去翠羽阁饮酒解闷,消磨时光。
  翠羽阁座落在西城一条小河边的杨柳荫里。此时日沉西山,彩霞满天,轻风徐来,波声隐隐。两个人大壶斟酒,大块吃肉,正觉口滑肠舒,酣畅十分,忽听窗下一阵锣鼓响,来了一个江湖杂戏班,正在杨柳荫下布局开场。
  马荣道:“原来是那帮走江湖的,来了好几天了。白日在街头卖艺,夜间去护国寺演剧。”
  乔泰道:“马荣弟说得是。那班头姓鲍,人称鲍十郎,倒是个正直之人。班子只有他婆娘王氏和他们的一男一女。他们是委托米市行首劳松甫来衙里登记的。听说那鲍十郎舞剑十分出众,正好观赏,开个眼界。”
  马荣笑道:“我们就在这窗前看去,正无遮碍,又好喝酒。”
  小河边杨柳荫里铺展开了一张四方芦席,周围顿时密层层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在芦席上翻了几个腾空筋斗,又倒立绕场一圈。鲍十郎与王氏左右两边隅角站定,以为护场。一个年轻的女子则蹲在放道具的竹箧后,竹箧边一个木制刀架,刀架上下搁着两栖寒光闪闪的宝剑。他们四人清一色黑衣裤,腰间系着红丝绦,头上裹着红角巾,十分精神抖擞。芦席边角一个衣衫褴楼的老人,双膝夹紧着一面羊皮鼓,不停地按一定节拍敲打着。
  马荣叹道:“可借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嘿,劳掌柜与身边的一个大汉争吵起来了。”
  乔泰低头细看,劳掌柜果然正与一个蓬头垢面的高大汉子扯缠不清,凡欲攘臂,嘴上还哓哓不休。
  芦席上男孩倒立绕场又走了一圈,脚掌上还托起着一个大酒坛。
  “马荣弟,那邋遢汉子我从未见过,想必是外州县路过的。”
  围观的人群一声喝彩,男孩笑吟吟谢场。接着是叠罗汉,鲍十郎粗壮的身子支撑起王氏和他的儿子、女儿,慢慢走场一圈。那打鼓的老头则拼命击鼓。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鼓掌,铜钱如雨点一般掷向场中。那年轻姑娘笑盈盈手持一个木盒,一边献媚地向掷钱的看客致谢,一边飞快地将洒落在芦席上的散铜钱—一捡起,放入那木盒。
  马荣笑道:“那姑娘果然生得标致,来,我也赏她几文!”说着从衣袖中抓出一把散钱向窗下一声吆喝,便悬空撒下。那女子听得明白,一面接钱一面仰头朝翠羽阁槛窗里的马荣嫣然一笑。
  鼓声又起,鲍十郎拱拳上场,指令那男孩站在芦席中央。一边去竹筐边那木架上取下一柄明晃晃的宝剑,舞了一通,突然闪电一般刺入那男孩的胸膛。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鲍十郎笑吟吟将宝剑抽出,男孩“哇”一声后仰倒地,人群中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这号老戏法看过十来遍了,无甚稀罕。那剑是假的,装有机关。来,喝酒……”
  窗下乱哄哄闹成一片,芦席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一声比一声高。
  乔泰惊道:“不好!马荣弟,快下楼阁去看看,哪里是戏法?弄假成真了!那男孩血流如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两人飞奔下翠羽阁,推开众人,见王氏哭倒在地,那男孩躺在血泊之中,鼻翼一张一合,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鲍十郎和那姑娘呆若木鸡,茫然失措,站立一边。鲍十郎的右手仍握着那柄溅满了血污的宝剑。
  马荣劈手夺过那柄宝剑,吼道:“鲍十郎,因何杀了亲生儿子。”
  鲍十郎恍恍然醒来,茫然望着铁青着脸的马荣,声音颤着答道:“我……拿错剑了。”
  “马长官,这纯属失手误伤,并非有意杀人。”人群中闪出劳松甫,气急败坏地说。
  马荣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一面喊来当坊里甲,将那男孩尸身运去衙门验检,一面喝令鲍十郎夫妇、鲍小姐并那老头收卷起一应道具刀器,先上翠羽阁听候鞫问。
  他待要再寻那与劳松甫争吵的邋遢汉子时,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马荣、乔泰押着鲍十郎、劳松甫一干人上了翠羽阁。马荣让鲍十郎、王氏、鲍小姐和打鼓老头坐了一桌,又命酒保烫热酒来为他们压惊,先唤过劳松甫来问话。
  “劳掌柜,适才你说鲍先生纯是失手误伤,有何凭据?”
  劳松甫答言:“马长官,鲍十郎是卖艺闯江湖的,这杂耍、戏法原是看家本领。”他从那老鼓手手中抓起那柄霜刃干净的宝剑,又说:“这种剑的内腔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猪血。剑锋虽有一尺长,却装有机关,碰上硬物则缩滑进中空的剑腔之内,看似刺入人的胸腹中。同时猪血受压,喷涌出来,如同人血一般。剑抽回以后,剑锋又弹伸出来,宛如真剑一般,锋刃闪闪,令人胆寒。马长官不妨亲自试试。”
  马荣接过那柄宝剑,对着木凳用力刺去,剑锋果然缩入剑腔,鲜血喷涌——王氏又一声尖叫,几乎晕厥过去,鲍十郎忙不迭将她扶定。马荣偷眼看了看鲍小姐,见她愣愣坐在半边,余悸未已,面色苍白。
  马荣又抓过那柄血迹斑斑的真剑,双手各掂了掂,果觉重量相仿佛。
  “这两栖剑太相似了,形制、重量几乎没有差异,哪能不出意外?”
  劳松甫忙说:“这柄真的理应放在木架下档,而假的则放在上档,这样鲍十郎便不致拿错。那男孩后仰倒地后,流过许多猪血,迅即又拿起真剑与鲍十郎对舞。”
  鲍十郎此时乃大悟,嘶哑着嗓音吼道:“谁将两柄剑偷换过了?!我清楚记得那柄假剑是放在木架上档的。”
  马荣问:“鲍先生能确定无疑么?”
  鲍十郎急了:“这戏法变过千百回了,从不曾拿错过。偏偏今日……必是有人暗里偷换了两柄剑。”
  乔泰转向劳松甫:“看那男孩倒立走圈时,站在你身旁与你争吵的那无赖是谁?——我清楚看见你们两人刚好站在放宝剑的刀架后面。”
  劳松甫紧蹙眉头道:“那是一个街头乞丐,并不认识。他伸手向我讨钱,我不给。他便怒骂,故尔相争,几乎动起手来。”
  乔泰又问众人:“谁认识那乞丐?他蓬头垢面,衣袍肮脏不堪。”
  鲍十郎、王氏及鲍小姐都摇着头。老鼓手却喘气道:“我认识他,他叫吴大虫,正是个泼皮无赖。每夜都来护国寺看我们演出,并不给钱。”
  乔泰问:“你还看见有谁挤到那刀架或竹筐后面?”
  老鼓手答道:“我只顾打鼓,眼睛望着场上,并不曾留意谁挤到刀架后面。再说,场上观看的人很多,挤成一个圈,一时也没看真切。”
  乔泰只得令劳松甫将鲍十郎一干人带回下处暂歇,并告诉他们县令狄老爷今夜回衙,明日早衙必须全数来大堂听审,不得有误。
  劳松甫引着鲍十郎四人辞了乔泰、马荣,惶惶然下了翠羽阁,自回宿处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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