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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占戈-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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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的徒弟?”老人喝了口茶,问我。
  “家师虚公上綦下之本心先生。”我必恭必敬回道。
  “哼,虚老头不是号称要绝了传承吗?怎么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家师见晚生少年残疾,无一技伴身,大发慈悲收了晚生。”
  “哼,哼哼,虚老儿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他也有慈悲吗?”
  “胡说!师父悲天悯人,我虽残废不才,也不敢让你当面辱师如此。”我气火上攻,硬朗道。
  “哈哈哈,悲天悯人?你可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杀了多少人?若说他悲天悯人,恐怕是只悲顶上一尺天,只悯身边玉佳人罢了!”老人狂笑道。
  师父的往事,我这个做徒弟的并不比旁人知道更多,也不知如何反驳。
  “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执意相辱,晚生告辞了。”
  “老夫姬远玄,可曾听你师父说过?”老人傲然道。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师父从未提过这个名字。
  老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问:“你是修道的还是修兵的?”
  我想了想,道:“修兵。”
  “那为何满师了却不出仕?”
  “晚生自然出仕了,不劳前辈挂念。”
  “哦?官居何职?此番西征可去了?”
  “学生明可名,拜行军长史职,刚从西域回来。”突然灵犀一闪,我想起李彦亭当时所呼之人,正是姬远玄。
  “好,好,原来西域之战是你打的?那四刀旋之役也是你谋划的?”
  看他目露凶光,我有些害怕,还是逞强点了点头。
  “市井传闻,天降奇才助我大越平定天下,原来是你,哼哼,可惜啊。”老人假意叹息,“西域之战,简直毫无章法!即便是个杀猪卖肉的莽夫也比你强些!”他突然厉声喝道,吓了我一跳。
  我虽不信杀猪卖肉的莽夫会比我强,不过既然他敢这么说,总有过我之处。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他能和师父论交,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当下决定讨教一二,起码也要领教他的“战棋”。
  第三章 战棋战
  姬远玄摆好了棋,挑衅般的看着我,道:“来吧,此为战棋,切莫忘了。”
  我见他持黑,显是让我先手。闭了一下眼睛,略微理了理思路,以屏风马开局,探探他的虚实。姬远玄起手是最为常见的仙人指路,并无玄机。
  只是……姬远玄的第四手突然下了步“废棋”。
  我知道他于象棋一道有过人之长,局尚未布好,为何突然来步“废棋”?莫非这步是飞刀陷阱?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布局,不要为此而误了先手。
  我见识过姬远玄的中局,可谓局中有局计中有计。之前那个中年汉子给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是赢是和全凭他一手决策。所以我分外小心,一步棋要长考许久。若是在街头,恐怕早被观棋的君子轰走了,还好姬远玄没有催我。
  技不如人终究是技不如人,我中局再小心,依旧中了他的圈套,不过还好,亏了一只“炮”而已。双方各以单俥马,仕相全进入残局,只是我还少了两个卒。
  一个炮而已,我安慰自己。我本来就最擅长残局,前朝象棋大师师荣的《玉碎瓦全》收录残局三百六十五篇,我篇篇倒背如流。
  不过……
  我背过棋谱,他却不肯按棋谱下棋……
  “你……”我指着棋盘。
  “哼,你倒是背得熟啊。”姬远玄冷笑,“老夫早就警告过你,此为战棋!将有五德:德、智、仁、勇、严。老夫已居后手,你却以急攻猛杀,是为无德!死背棋谱不知变通,是为不智;中局厮杀,你连我的边兵都不放过,是为不仁;第四手,你临危不进,坐失良机,是为不勇;兑子漏算,是为不严。你还配领军作战吗?”
  我冷汗直流。“再来一局。”我咬了咬牙,摆好棋。
  姬远玄还是让我先手,不过这次他用中炮急攻,第三手便和我兑子开打。
  仙人指路算是最好的防守阵型,但是我尚未完局便给他杀了进来。此战尚不如前局,中盘认输。
  “不是说急攻猛杀是为无德吗?”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无德?若是战阵,你已经输了,败将可有资格指责胜者无德?成王败寇,你师父没教你吗?”
  我语塞。
  姬远玄似笑非笑又道:“此局,你还是丧了为将五德啊!”
  “什么五德,其实就是因为我输了。”我低头道。
  “算是有些悟性,再陪你下一盘吧。”姬远玄笑道。
  我到底曾经是个赌徒,输更能激发我的斗志。
  我又摆好了棋,几经思索之后摆出五七炮对阵。
  姬远玄这次用了个奇怪的对局,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局?”我忍不住问。
  “你也是虚老儿的徒弟,否则实在没有资格让我用这招。”姬远玄笑得很诡异。
  我不敢仓促入局,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转进。
  姬远玄的诡异布局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也根本看不出隐藏着的杀招,就是如此才更显得恐怖。我把心一横,终于还是过了楚河。奇怪的是,一路上似乎没有碰到抵抗。我的战力势如破竹,偏兵甚至直逼九宫。
  虚张声势,我心里一笑。
  只是三手之后,我笑不出来了。
  原本散落四处的棋子就像是早就等着我一样,转眼之间我寸步难行……
  弃子!
  我弃了俥炮,本想打开一条生路破了他的怪异布局,却还是被牢牢困死在楚河对面。姬远玄也一定看出了我的窘迫,居然慢慢把吃掉的棋子放在楚河中央。这本于棋局并无影响,但是我每每看到便是一阵心烦意乱。
  “我输了。”我明白下不下去,只好推盘认输。
  “你师父没教你吗?占敌之先!夫战,妙算也。”姬远玄盯着我笑得诡异。
  我不知这姬远玄与我神机妙算门到底有何渊源,但是他陪我下的这三局“战棋”对我而言可说是获益匪浅。师父教了我十年也只是一个框架,兵道之路漫漫,我还是个门外汉……
  我躬身长拜,道:“谢前辈指点。”
  “我何曾指点于你?只是不想见你们一脉单传数代到你绝了传承。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看你也不是从小就跟着虚老儿的,为将之五德倒并非老夫诓你,你还是要记着。”
  “是,师父也教导晚辈‘武以止戈’,要晚辈少造杀孽。”我持弟子礼道。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明日早些来。”姬远玄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我出了陋屋,隐隐听到打了三更,想想也没地方去,索性就在姬远玄的厨房里打盹,好歹有个遮风的地方。
  轮椅上睡得并不舒服,寅时左右我就醒了。探头望屋里看去,不见灯光,想来姬远玄还在休息。无聊之下,我拿了拨火棒,在地上画出棋局,默默复盘。
  之前两盘败得平常,第三盘却步步透着古怪。因为他并非按常局布阵,凭空给我回忆复盘增加不少麻烦。想到第三十二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姬远玄在楚河放子,乱我心神。
  若勉强说有所领悟,恐怕唯有“占敌之先”四字。我所有的进退路数全被封杀,即便兑子都解不开。若比之战阵,他就是玩弄敌军股掌之上的大将,我的西域谋策在他眼里的确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我想得累了,微微又睡了一会,不料却睡过了头,被姬远玄拍醒。
  “没想到你还懂些道理。”姬远玄这次笑得慈善多了,他定是不知道我无处可去。
  “前辈早安。”我道。
  “你也别张口闭口前辈,其实我的师门和你神机妙算门可说是仇家,我肯指点你乃是另有目的。”姬远玄沉声道。
  我吃了一惊,静静等他继续。
  “我要抢虚老儿的徒弟。”他笑道。
  “我明可名岂是叛师之人?”我有些气恼。
  “谁要你叛师?少年戒之在燥,好好听着。”姬远玄瞟了我一眼,“你说这大好河山,千百年来屡经战火,更名改姓何止十数,王侯将相可是有种的?”
  我斗胆答了句:“兵强马壮者得之。”
  姬远玄瞪大眼睛看了我片刻,道:“你果然不是从小跟着虚老儿的。虚老儿就只会说什么忠君侍国不可违背。最多就是国有道而仕,无道则隐。他却不想想,君重抑或民重?君王以一人之力可敌万千人?既然不敌,缘何要亿万人奉一家?我要你记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并不违背师父的教诲,学生可以答应。”
  “哼,你师父当年为了一个女子,投奔乱军,为了一姓之利而杀人无算,你当老夫信口开河?当日前朝大厦将倾,陇西武家顺天体道,兵锋最盛,若是武周代吴,天下必将早日脱离战火之苦。你师父呢?投了李军,逆天而行,天下起码多打了十年!你道十年中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姬远玄这话说得可算是大逆不道,但听起来亦非强词夺理,我没有接话。
  “所以老夫要你牢记,民为邦本,兵家当忠于民而非愚忠一姓。你肯么?”姬远玄盯着我。
  “师父也说,为了万民,我神机妙算门当负万千杀孽,学生以为与姬先生所言并无二致。”我道。
  “哼,若非虚老儿年老改性便是你冥顽不灵,也罢,我只给你讲讲兵家五德,你我也就缘尽于此。”姬远玄有些生气,他对师父的成见太深了。“以一己之杀孽换万民之安……”这是师父的原话,我怎么可能记错。
  “将之五德。首重德,有杀德、生德,杀德未必死,生德未必生。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姬远玄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问:“敢问何解?”
  姬远玄瞪了我一眼:“自己想去。”
  我连忙闭口。
  “其次重智。何谓智?智者知日。日者,阳也,知阳而守阴,阴阳相济。”
  这个还是容易明白,阳者明也正也,阴者私也奇也,说穿了就是以正合,以奇胜。
  “再次重仁,仁而有信。信有信兵、信将、信敌、守信、不信之别。信兵将者,乃是使兵将信,赏功罚过。信敌乃是料敌、驱敌之谓。守信不信,乃是对敌之法经权有别。”
  我听得朦朦胧胧,赏功罚过还能理解,料敌、驱敌想想也能明白,最后的经权有别又是何道理?
  “再次是勇。当进不进者是怯将,当退不退者是懦将。”
  这个明白,往往退避比之进攻需要更大的勇气。
  “最后是严。严于律己,严于律军,严于律敌。”
  上梁不正自然无法领兵,军纪不严自然不能对阵,律敌是何道理?
  我见姬远玄已经有些不耐,只好先囫囵吞枣统统记住,也不敢问。
  姬远玄缓了口气,道:“走吧。”
  我出了厨房,太阳还没有露脸。
  第四章 旧识
  我在皇城外等了一天,等看门的守卫传来皇帝陛下的召见。一直到夕阳西下,还是没有传来召见的旨意。我几次想转身离开,就像我之前逃离军营一样逃离朝廷。但师父要我忠君,半敌半师的姬远玄要我忠民,我可以不理会他们强加于我的责任,不过我还是选择听从,起码现在。
  “你走吧,今天圣上是不会见你了。”守卫好心告诉我。
  “还劳烦大哥通报一声,下官明可名,皇上一定会召见我的。”我不死心,虽然这话说了一整天,自己也不信。
  “唉,你是外官吧?你看到这墙了吧。”兵士指着十丈的高墙,“这是皇城的墙,里面走上一里地还有一堵比这还高的墙,那是宫城。嘿,老哥哥我是帮你传了,可也只能传到宫城,要再往里传,得那个……”兵士摊了摊手掌,我明白那个是什么。
  若是有那个,我何必在这里等上一天?
  一天没有吃东西,只是两个好心的守卫给了口水喝,我几乎转不动木轮。我朝立国近四十年,恐怕我是最破落的朝廷命官了。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兵士叹了口气,似乎是替我叹的。
  京师七十二市,人口近五百万,我能去哪里?但愿真的修真炼气,听说还能辟谷不食,也免得现在饥肠辘辘之苦。
  “怎么这么狼狈?”突然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我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你怎么……”
  “我可是光明正大从你面前走过来的哦,不知明大人在想哪家姑娘,那么入神。”若是我没有听错,她的语调叫做忧怨。
  “呃,姑娘,你怎么有空来京师啊?”
  “要托你帮忙,不过……你似乎不受宠啊。”
  我苦笑问道:“你来到底为了何事?李姑娘。”
  “你别装傻,我爹他……”
  “嗯,这个是很麻烦。”我皱眉道,“李将军的名号太响,如何处置全凭圣上决断。”
  “你答应过要放我爹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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