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0-银狐-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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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搭我们的车不收钱,别犯倔,还是上来吧。”
“说不上就不上,我闻着汽油味就恶心,还有长官气味。”
“哈哈哈,真有意思,挺有骨气,小刘,咱们走,咱们就别拿气味熏人家了。”
司机小刘开动了车,一边行驶,一边说:“这人我认识,他是最近从省城下放到咱们这儿来的那个文化人。”
“是他?停车,小刘,把车倒回去!”那位中年男人赶紧说。
小车“呜呜”叫着,又倒回他身旁。
这次,中年男人从车里下来,微胖而伟岸的身体,黑褐色的脸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说:“你就是白尔泰同志?我听说过你,从省城社科院分到咱们旗文化馆工作的学者。”
“不是分来的,是发配来的。”白尔泰依旧冷冷地说。
“不能这么讲,你还是很有才华的年轻学者,你的情况我知道些,要不是我把你留在县文化馆的话,按上边的意思,还要把你放到下边的乡村锻炼。”
“那我还得感谢你啰。其实,对我来讲,在县城和乡村都一个样。这不,我刚从你们的三家子村下乡回来。我在县文化馆报到的第二天,就被派下去蹲点,搞计划生育。公路上搭了个顺路车,还被洗劫了一把。”白尔泰自嘲般地冷笑了一下。
“难怪你这么大的火气。上车吧,咱们聊聊话,我叫古治安。”
“哦,是古旗长,按老百姓过去的习惯应该称你为‘王爷’。”白尔泰缓和一下口气。
“见笑啦,我不同意这么叫。”古治安抬头看看天色,“怎么,还嫌我这车上的油味加官气?”
“古旗长,谢谢你的美意,你是个大忙人,先走吧,我真想这样雪地上走一走,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其实这么走走,挺舒服的。”白尔泰的固执叫古治安也感到无奈,旁边的司机小刘直撇嘴。
古治安摇了摇头,大度地笑了笑:“也好。旗里有个会,正等着我去主持,要不然我也想陪你走一走散散步。这样吧,哪天我约你到办公室谈一次,我这个人没上几年学,对读书人是打心眼里尊重。”古治安说着,从车里拿出自己披的绿色军大衣,“你穿得太少了,天这么冷,雪地上走路会冻僵你的,这大衣留给你防寒吧。”
古治安旗长不由分说,把大衣往白尔泰怀里一塞,然后上了吉普车。小车“嗖”一声开走了,白尔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神。
“这样的‘王爷’倒难得一见……”
那雪花又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浩宇苍穹,茫茫雪野。踽踽独行着他这一落魄文人。只见他一声仰天长啸,嘴里悠悠流出一首蒙古式长调歌来。
苍天的风哟——无常!
大地的路哟——无头!
啊哈嗬……
白尔泰要去的库伦镇早先叫“席热吐·呼日延沟”,意即“御赐金椅之沟”。
在一座山岭前的宽阔平原上,陡然出现一条长沟壑,东西走向,宽二三百米,长二三十里,上边终日青烟蒸腾,走不到跟前无法发现脚底下还藏有这深沟大壑,而且沟底还神奇地坐落着一个几万人的大镇——库伦旗旗府所在地库伦镇。
古治安就在这大沟里当旗长。
内蒙古的旗制是清代开始实行的,旗等于县,那会儿管旗的大官叫“王爷”。
有人沿袭旧称开玩笑地叫他为“古王爷”时,他开始有些反感,后来一想这是带引号的叫法。眼下人们都愿意恢复老字号旧名称,漫延着一种复古文化的心态,他也就一笑了之不去在意。旗府接待办,甚至把政府宾馆的那间招待贵宾的雅室,取名为“王爷厅”,并挂上黑木金匾,古治安也觉得挺有“古风”,尊宾为“王爷”嘛。上边来来往往的贵客们,在王爷厅中酒酣耳热时,也不免生出几分像是当了“王爷”的飘然感觉。
第一部分 神奇精灵女真部落的首领(2)
库伦沟,说来神奇。据说几百年前,清朝开国罕王努尔哈赤,年轻时在明朝驻辽总兵李成梁帐下做事。有一天李总兵洗脚时对他的娇妾说:“你看,我能当总兵,就是因为脚下长了七颗黑痣!”其妾却对他说:“官爷,咱帐下那女真人努尔哈赤,脚下还有七颗红痣呢!”总兵大吃一惊,这是天子象征,传闻紫微星下降到东北方向,朝廷已谕严密缉捕,此人原来就在他帐前。李总兵暗中布置,准备好囚车押送罕王到京都斩首。总兵爱妾平时喜欢罕王,心中十分懊悔说露嘴,赶紧透信给罕王逃跑。罕王感激不尽,盗骑自己的大青马,领着平时喂的大黄狗,逃出总兵府。他的十二名女真弟兄,闻讯后也跟随他而去。总兵爱妾事后在柳枝上挂白绫吊死。所以满族人每年黄米下来那天要插柳枝,其原因就在这里。罕王逃了几天,李总兵的追兵赶到,从后边射死了他的大青马。罕王泣誓曰:“如果得天下,就号称大青(清)!”眼看要被追上,罕王钻到路旁空心树中,恰巧飞来许多乌鸦群集树上掩盖住。故满人从不射乌鸦。追兵放火烧山,罕王被火熏倒,他的大黄狗跑到河边浸湿全身,再往罕王身上和周围打滚,把人和地弄湿,罕王得救,狗却累死他脚旁。罕王发誓:“子孙万代不吃狗肉,不穿狗皮。”这也成了以后满族的禁忌。最后罕王和他的弟兄们,逃进了这个不易发现的库伦沟。时至黑夜,罕王他们疲惫饥饿难忍,忽然发现前边沟坡上有灯光,原来是一间依坡而筑的草屋。有一身披袈裟的大喇嘛在灯下诵经,对闯入者熟视无睹。
“大师念的是什么经?”罕王问,当时东部蒙古地还没兴起喇嘛教,罕王不认识喇嘛。
“喇嘛教的佛经。”
“喇嘛教的佛经里讲什么?”
“讲天堂和地狱。”
“真有天堂和地狱吗?”
“你是何人?”
“我是带兵的罕王,女真部落的首领。”
“哈哈哈,女真人真蠢,选你这样的笨人当首领,像屠夫。”
“我宰了你!”罕王怒拔腰刀。
“地狱之门由此打开!阿弥陀佛!”老喇嘛合掌唱曰。
“唔唔,我失礼了,请大师原谅我的鲁莽……”聪慧的罕王顿悟禅机。
“哈哈哈,天堂之门也由此敞开!”老喇嘛又唱喏,然后顾自念起桌前的经来。木鱼声和缓悦耳,小铜铃如泉水丁冬,老喇嘛的诵经声如珠玑落盘、林鸟鸣叫,充满魅力,闻者心头不由得充满暖意,升出一股肃然的仰慕之情。
罕王从忘情之中醒过来,问:“大师,我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将来有机会一定请大师讲经传佛,大师名号能否见告?”
“我是蒙古科尔沁部落从西藏佛界请来传播喇嘛教的禅师,法号为迪安奇喇嘛。”
罕王只听说西天佛界,今日却在这库伦大沟,遇见西天来的喇嘛大师,深感奇迹奇缘。“大师,我们走了几天,人马劳顿饥饿,能否赐些吃喝食物?”
“门边瓦钵里有,你们自便。”
罕王见瓦钵里只有一把炒米,瓦罐里只见半罐水,心想这位大师也是化缘度日,饱一顿饥一顿的,就说:“我们十几号人,这点哪够哇……”
“错,错,错。”老喇嘛说,“少则多,多则少,多多少少,少少多多,全在一念之贪。弃贪念,去欲惑,舌尖则点滴米水可足够矣,何须求多。”
罕王有所悟,便举钵吃米捧罐喝水,结果他吃饱喝足,那钵罐里的米和水,没见少了一粒一滴,他深感神奇,让手下十二人全都吃喝过,那神奇的钵罐里,依旧是原来那么多的米和水,没少一点也没多一点。罕王这才感到遇到神人,带领手下急忙叩头谢礼。当他们抬起头时,老喇嘛和他的草屋,早已杳如黄鹤,消逝不见了,眼前只有空旷的沟坡,一线天星星闪烁。罕王和手下恍若一场梦,可肚子里饱饱的,嘴里湿润的。
于是,罕王跪地许下大愿说:“将来如果得天下,在此沟修庙建寺,供拜这位迪安奇喇嘛大师,在蒙古科尔沁地方弘扬喇嘛教!”多年后,清朝建立,朝廷兑现诺言,在库伦沟开始大兴土木,修建了兴源寺、福源寺、象教寺等三座大庙,册封那位大师为涅济·脱因·额尔敦尼大喇嘛,赐予一座御椅给庙上,而且每届必从青海塔尔寺——喇嘛教的圣地,请来一位大喇嘛主持这里的宗教事宜。后来又按照清朝在蒙古地的建制,在席热吐·呼日延沟里设置了旗制,改称为席热吐·库伦喇嘛镇,旗王爷就由庙里的大喇嘛住持来兼任,权力同其他蒙古旗王爷一样,开创了清朝政府惟一的政教合一的旗制先例。这里又称小库伦,与大北边乌兰巴托的喇嘛教朝圣地大库伦遥相呼应,成为清朝政府在蒙古地推广喇嘛黄教的两所圣地,香火大盛,经历二三百年变迁,终于取代蒙古人(也包括女真人)原先崇拜的萨满教,黄教——喇嘛教便成了这里的受朝廷扶持的正教。这旗,是蒙古语“和硕”的译语,套用了清军队“先锋方队”之意,后变成行政建制,与内地的县制差不多,延用至今。
从此,这个原本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席热吐·呼日延沟,以奇特的方式繁荣发展起来了。从内地和西部蒙古地,迁移来大批的旗民和庙属哈日亚吐(庙属从民),全旗庙上的喇嘛曾多到一千多人,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跟喇嘛教和大庙上的喇嘛有关,处处弥漫着浓厚的宗教气氛。围绕库伦沟方圆百里,出现了上百个屯落,有的是庙上的图列钦·艾里(供柴村),有的是玛拉沁(放牧村)、塔拉沁(种田村)等等,而且那些属民和平民当中,家有三子者,必选其一聪明伶俐的送到庙上当喇嘛,就如尽义务兵制一样。库伦大庙上,每年举行几次定期大法事,云集远近八方香客,同时开马市,引来东西南北关里关外的商贾在此交易,热闹非凡。那时的小库伦以马市和佛事闻名内外,尤其喇嘛教对当地蒙古民族的影响,难以用语言表述,可以说征服了整个蒙古民族的心灵。后来到了1948年搞“土改”,扫除迷信,库伦旗的喇嘛教才开始衰落。当时的喇嘛王爷罗布桑·仁钦被拉出去枪毙掉,所有喇嘛遣返还俗,空下的大庙被新成立的政府占用,囤积的财富被充公或分给无产贫民,那高耸威严的正宗大庙兴源寺的八十一间庙堂,统统驻进旗政府各机关。一车车堆如山高的经卷、法器、袈裟帐幔等付之一炬,烧成黑灰,法力无边,盛行几百年的库伦旗喇嘛教,一夜间灰飞烟灭,风流云散。后到“文革”,对“宗教迷信”再次穷追猛打,红卫兵们干脆以“封、资、修”残渣余孽的名义拆掉了所有大庙,连大门口的石狮子也未能逃脱大劫,被砸得稀烂,所有的遣返还俗还活着的喇嘛们,统统被批斗游街,几乎扒了几层皮,进行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真可谓,世间万物,有一兴,也有一衰乎。
现在古治安旗长的政府办公地点,仍旧在原兴源寺旧址上盖的几栋红砖房,比原来的雄伟高大的庙宇相比,可朴素平凡多了。每当走进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旧砖房办公室,古治安旗长就生出一种寒酸感。左右邻旗县,都已盖了办公楼,鸟枪换炮,惟有穷苦的库伦旗还没有财力物力盖楼。不过他已开始筹划,向上申请资金和财政拨款,支持一把已列入全国贫困县的库伦旗,改善他们的办公条件。
第一部分 神奇精灵女真部落的首领(3)
古治安旗长本身,就出身于原库伦大庙属民灶赫钦(伙房户),其爷爷后迁住到哈尔沙村。他去北京的民族大学进修过,后当过教员,教育局长,公社书记,经历了二十多年在家乡土地上的摸爬滚打,最终被委任为家乡的父母官。
今天早晨,古治安旗长照旧骑着他那辆半新半旧的飞鸽牌自行车来上班,刚走到政府院门口,就被一个老者拦住了。只见这位白发老者,穿一件破旧的褐红色还俗喇嘛常穿的长袍儿,“扑通”一声给古治安跪下了。古治安心里一惊,急忙说:“你不是吉戈斯爷爷吗?”
“古旗长,百姓吉戈斯喇嘛有事向旗长大人诉愿。”
“快起来,吉戈斯爷爷,”古治安向前俯身,扶老者起来,“你不必这样,我们都是一个村的邻居,按辈数我叫你爷爷,有话直接说嘛。”
“不这样能跟你说上话吗?老说你开会没空,要不下乡出差,见你这位‘王爷’太难了。你得答应拿出时间接待我。”
“好好,我答应你,你这就到我办公室里来。”古治安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