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战争风云(上)-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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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候当然是没有别的办法。”
她把手放到他头上,用力拉他的头发。“是啊,这就是你脑子思考问题的方法。我就是爱上你这一点,还爱你别的,可是,拜伦,我可不嫁给海军军官做妻子。我觉得对我说来,没有比那再可笑、再可怕的了。我也不嫁给一个见习飞行员或一个演员,你明白吗?”
“这没什么,我告诉你,我决不会去当海军军官……谁去干这鬼差事?怎么?你为什么哭了?”
她用手背把突然流到面颊上的泪水揩掉,笑了。“呃,别说了。这样谈话我简直要发狂了。我越是想理智一点,可是心里越乱得厉害。我知道,我简直爱你爱得发疯了。即使走不通,又有什么关系?我显然是在钻牛角。别,现在别,亲爱的,真的不要……”当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时,她喘吁吁地说了最后几个字。
周围没有人。玻璃墙外面只有起伏的山峦和城市的全景,柠檬房里一片寂静,散发着浓郁的花香。他们互相搂抱,抚摸,亲吻。娜塔丽偶然朝外一看,突然发现园丁朱瑟普站在玻璃墙外边,靠着一辆装满剪下的枝条的独轮手车,在那里观望。他醉洋洋地斜眼瞟着,用运动衫的衣袖把他的酒糟鼻子一抹,非常下流地眨着眼。
“唉呀,上帝。”她说着,拼命使劲拉她的裙子。园丁露出稀稀落落的黄牙笑了笑,推着独轮车走开了。拜伦红着脸,头发蓬乱,心神不定地坐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
“亲爱的,咱们小小的秘密泄露了。在花房里接吻,亲嘴。我这是怎么了?这不过是一对爱人单独在一起时间太长,感情一时冲动。”她跳起来,拉住他的手。“不过,我爱你。我实在没有办法克制。我也不想克制自己,呃,这个狗娘养的朱瑟普!走,咱们回去打那堆稿子吧。该走了。”
他们进屋的时候,杰斯特罗从书房里喊道:“娜塔丽,你那封信呢?给我看看好吗?”
“什么信,埃伦杰斯特罗?我一封信也没有收到。”
“你真没有信吗?我收到你母亲一封信。她说她也给你写了一封,比我这封信长。你来看看这封。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拜伦上楼时,杰斯特罗挥着一页很薄的航空信笺。
她母亲用曼哈顿公共学校惯用的普普通通的字体,整整齐齐地写了五六行:
亲爱的埃伦:
如果你能劝娜塔丽回家,我们两人都很感激你。路易斯听说她去波兰旅行的事很担心。医生甚至认为这很可能是促使他这次发病的原因。我已经把这一切都写信告诉娜塔丽了。你可以看看我给她的那封信,可怕的详情我就不在此赘叙了。事后想想,我们还算非常幸运。路易斯看来暂时没有危险,医生只告诉我们这些。
我们都很奇怪,不知你自己打算要在意大利呆到几时。你不觉得危险吗?我知道你和路易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联系,不过他还是很为你担心。因为你是他的一个兄弟。
爱你的
索菲娅和路易斯
娜塔丽翻了一下摆在图书室里她桌上的信件,只有一封她的信,是斯鲁特写的。拜伦正在打字,猛抬头看见她一脸不高兴。“怎么了,娜塔丽?”
“我爸爸病了。我得离开这里。”
两天后她收到母亲的信。这几天,娜塔丽尽管还别着那只胸针,而且用非常特殊的眼光看拜伦,但她还是有意躲着他。
母亲在这封长信里写到父亲心脏病发作的情况,写得有些颠三倒四,娜塔丽把这封信拿给杰斯特罗看,杰斯特罗裹着围巾,在书房的火炉边喝茶。他看信的时候,满怀同情地摇摇头,然后把信还给她。随后他盯着炉火,呷了一口茶说:“你最好还是走。”
“啊,我也这么想。实际上我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路易斯上次犯病是什么原因?很严重吗?”
他们两兄弟的关系过去这一段非常疏远,娜塔丽不知道具体原因,这次打破了他们之间长期不提她父亲的习惯,她觉得不自然,也不愉快。
“不,不是为这个。主要是为我告诉他们我爱上莱斯里了。我父亲一下子变得身体特别虚弱了,呼吸困难,一个时期失去知觉。不过当时没有送他进医院治疗。”
杰斯特罗闷闷不乐地用手指抚弄着胡须。“他只有六十一岁。你知道,娜塔丽,这么一来就弄不清你到底受谁的遗传了。我们母亲这一方的家里多半活到五十岁就死了。可是我父亲的两个哥哥都活过九十,他自己活到八十八。我的满口牙齿跟我父亲的一样,好极了。路易斯的牙齿老出毛病,跟母亲一样。”杰斯特罗发现这位姑娘怀着阴郁的戒备心情。他两手一摊,打了个表示歉意的手势。“你大概在想埃伦杰斯特罗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可怕的老家伙吧。”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这么想。”
杰斯特罗戴上线手套拨火,又加上一根柴。他很爱惜他那双漂亮的小手。“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这里的生活会不一样了。我也许可能去新墨西哥或亚利桑那。可那些地方多么沉闷枯燥,又没有文化!要在那种地方写东西,真是不敢想象!”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简直和呻吟差不多了。“毫无疑问,我的作品并不那么重要。不过,我还得靠写作维持生活。”
“你的著作很重要,埃伦杰斯特罗。”
“是么,为什么?”
娜塔丽用一只拳头支着下巴,考虑一个中肯的回答。她沉吟了片刻,说:“当然,这些作品非常容易懂,而且经常写得非常漂亮,但这并不是它们的特点。独特的地方在于作品的精神实质。这些著作非常富于犹太色彩。无论内容上和态度上都切实可信,没有感情冲动。至少我读了以后认识到我们所属的这个奇怪的小民族应当如何感激基督教世界。你在关于君士坦丁大帝的这本著作里,这种思想体现到什么程度,将是读者很感兴趣的事。”
她的话对埃伦杰斯特罗很起作用。他神经质地微笑了,眼睛也模糊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显得特别像犹太人,他那张嘴、鼻子、那副表情、摸着胡须的白皙的小手,完全像一位没有戴帽子的拉比。他用柔弱、颤抖的声音说:“你当然知道说什么能叫我高兴。”
“我心里真是那么想的,埃伦。”
“那么,愿上帝保佑你。我从一个异教徒变成一个唯物论者、一个享乐主义者,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伟大的基督教和耶稣,但这一切并不曾减少我犹太人的本色。我们家庭里的任何成员都不会接受这种观点,尤其你父亲。我非常感激你能接受。我想通过关于君士坦丁大帝和路德这两本著作勾画一个全貌。我希望把这项工作完成。像我的犹太先辈一样,我是我所走过的这条道路的见证人。尽管毫无疑问我会使他们感到恐怖。”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然后眨了眨眼,微笑说:“你走后拜伦会呆多久呢?他在这里给我一种安全感。”
第二部第25节 起飞时间推迟
“你给他加薪吧。这对他比什么都好。他从来还没有挣过一分钱呢。”
杰斯特罗把嘴一噘,圆瞪了眼睛,头一歪。在意大利生活多年,他的脾气显得有些怪僻了。
“现在我得注意我的钱了。咱们看吧。你给我非常强烈的印象是,你一回到那边,就会即刻跟莱斯里结婚,然后……呃,别这么脸红,别不好意思呀。我猜准了吧?”
“没什么,埃伦杰斯特罗。”
“我敢肯定,如果拜伦晓得,他一定更愿意留在这里。”杰斯特罗摸着胡须,朝她微笑。
“天啊,埃伦!你是希望我对拜伦亨利说我要嫁给斯鲁特,好让他留在你身边吗?”
“唉,亲爱的,谁让你去这么说呀?等一等,我的意思是……”杰斯特罗伸出一只手,望着她的背影,她突然走掉使他大为吃惊。
“天哪!”拜伦惊叫起来,“好像是我父亲,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哪儿?”娜塔丽说。她的起飞时间推迟了,他们两人正在罗马机场小咖啡馆外边的一张桌子旁喝咖啡;他们在动身去华沙以前,也是在这家咖啡馆吃饭。
“在那边警察围着的圈子里。”
他指着六名毕恭毕敬的警官护送下离开终点站的一群人。他们有几个穿着外交部的绿色制服,其余的人穿普通便服。一位军人风度、身材不高、宽肩膀的人,穿着一身黑白点的衣服,戴着一顶呢帽,引起拜伦的注意。他站着说:“可能是他吗?可是他为什么不写封信或是打电报通知我他来意大利呢?我去看看。”
“勃拉尼!”
他正要跑,突然站住了。“什么事?”
“如果是你父亲,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我又脏又狼狈,而且你父亲一定很忙。”娜塔丽一向非常自负,这时突然紧张、慌乱起来,几乎带着恳求的口吻说。“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下次再见他吧。”
“先让我看看是不是他。”
维克多亨利随大家刚走到出口的地方,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叫。“爸爸!爸爸!等一等!”
帕格听出声音,转身挥挥手,并且请部里来的警卫人员等他一等。“D′ accordo.”意大利人含着微笑,鞠了一躬,朝奔过来的年轻人机警地盯了一眼。“我去照顾您的行李,中校,在外边等您。时间很充裕。”
父子俩握了握手。“怎么样?”维克多亨利深情地望着拜伦的面庞,除非特别意外的情况,他总是把这种感情埋藏起来。
“出了什么事,爸爸?你不能通知我说你要来吗?”
“事情来得突然。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到罗马来做什么?”
“娜塔丽要回家。她父亲病了。”
“是么?她已经走了吗?”
“没有。她在那里,就坐在那边。”
“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娜塔丽杰斯特罗吗?穿灰衣服的那位吗?”
“不是,还远一点,穿黑衣服。戴一顶大帽子。”
维克多亨利发现他儿子说话的声音有一种当家作主的味道。他已经不像在柏林的时候那样没精打采,满不在乎,而是目光中流露出自信的神情,背也挺得更直了。“你看上去真是目光炯炯,精神抖擞啊。”帕格说。
“我精神好极了。”
“我去看看那位姑娘。”父亲突然朝她那边走去,他走得那样快,拜伦跑了一两步才跟上。一路上无人阻拦,他们一口气来到娜塔丽面前,她双手合掌放在膝上,坐在那里。
“娜塔丽,这是爸爸。”
通过这样直截了当的介绍,这两个人,拜伦生活中相对的两极,就这样突然碰面了。娜塔丽把手伸给拜伦的父亲,盯着他的眼睛,等他先开口。维克多亨利第一眼就非常喜欢这个面带倦容、风尘仆仆、生着一对乌黑眼睛、面庞消瘦的姑娘。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种传说里富于冒险性格的犹太人;她的面貌完全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人;不过,她还是具有一种异国的风情,一种刚强、沉静的女性神态。他觉得她一定非常怕难为情,可是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当他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时,甚至流露出一些对拜伦的感情。
他说:“听说你父亲生病,我很难过。”
她点点头表示感谢。“我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不过他们要我回去,我就回去了。”她的低音很甜,但是和她的目光一样,很坚决。
“你还回来吗?”
“我还不知道。因为杰斯特罗博士可能也要回美国去。”
“最好还是劝他回去,越快越好。”
帕格用敏锐的目光打量她,她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当他们两人暂时谁也找不到更多的话说,就变成一场目光的交锋。娜塔丽随即爽朗、顽皮地笑了,仿佛说:“好吧,你是他的父亲,我不责怪你想看出什么文章来。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使维克多亨利感到很窘。他从来没有在这种面对面的较量中失败过。可是,这一次他却把目光转向怀着极大兴趣在一旁观战的拜伦身上,娜塔丽这样快就恢复平静,使拜伦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