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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1122-战争风云(上)-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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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圣彼得大教堂,他会觉得怎样呢?就是您书中描写的那个耶稣,杰斯特罗博士,那个来自山沟沟的理想主义者,可怜的犹太传教士?我心目中的上帝就是那个样子的。我父亲是个笃信宗教的人;我们在家里每天早晨得读一章《圣经》。哼,要是耶稣去参观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这类玩艺儿跟他自己和他的教义有什么关系。”娜塔丽杰斯特罗一直瞅着他,露出几乎像母亲一样的慈爱笑容。他猛可地对她说:“好啦。你问我为什么要反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我已经回答你了。”    
      “嗯,这是一种观点。”她说。    
      斯鲁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亮,他点了烟斗,一边抽烟一边说:“别妥协,拜伦,有人同意过你的观点。正式的名称叫‘新教’。”    
      “拜伦的基本论点是正确的,”杰斯特罗博士和蔼地说,轻轻地弹着他几个短小的指头。“意大利文艺复兴是艺术和思想的旺盛时期。拜伦,当时所以发生这情况,是因为异教和希伯来精神——用基督教的话来说——不是彼此敌对,而是在短期内共同繁荣。那是种杂交,不错,可是某些杂种往往比父母更强壮,你知道。骡子就是证明。”    
      “不错,先生,”拜伦说,“可是骡子不能传宗接代。”    
      娜塔丽杰斯特罗脸上闪过一种既觉得好玩又觉得吃惊的表情,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睛向莱斯里斯鲁特瞟了一下,又回到拜伦身上。    
      “说得好。正是这样。”杰斯特罗高兴地点了点头,“文艺复兴的确不能生育,它自己衰老死亡了,让异教和希伯来精神各走各的不朽道路。可是这匹骡子的尸骨目前是人类文化中最宝贵的遗产,拜伦,不管你目前为了揭露它,对它是多么厌恶。”    
      拜伦耸耸肩。莱斯里斯鲁特说:“你父亲是牧师吗?”    
      “他父亲是海军军官。”杰斯特罗说。    
      “真的?哪一部门?”    
      拜伦说:“嗯,他这会儿在作战计划处。”    
      “老天爷!作战计划处?”杰斯特罗装出一副滑稽的吃惊样子,“我真不知道。有听上去那么可怕吗?”    
      “先生,每个国家都在太平时代拟订各种理论上的作战计划。”    
      “你父亲是不是认为战争快要爆发了?”    
      “我是去年十一月接到他最后一封信的。他没有提起战争。”    
      另外三个交换了一下异样的眼色。斯鲁特说:“他在家信中会提起这类事吗?”    
      “他可能要求我回家。他没有提出这要求。”    
    


第一部第5节 突然轰击

    “很有意思。”杰斯特罗博士说着,有点自鸣得意地向斯鲁特咧嘴一笑,一边搓着他的两只小手。    
      “事实上,我认为战争快要爆发。”拜伦说。这句话引起一两秒钟的沉默和更多的眼色。    
      杰斯特罗说:“真的吗?为什么?”    
      “嗯,我刚从德国游历回来。你光看见军装、检阅、操练、军乐队。不管你乘车去哪儿,都能遇见满载着兵士的军车,以及装运大炮、坦克的铁路列车。有些列车有时长达两英里。”    
      “可是,拜伦,希特勒正是靠炫示武力,才赢得奥地利和苏台德的,”杰斯特罗说,“而且不放一枪。”    
      娜塔丽对拜伦说:“莱斯里认为我叔父应该回家。我们已经争论三天了。”    
      “我明白。”    
      杰斯特罗拿了把象牙柄的小刀,用老年人惯用的一本正经的姿势削着梨。“不错,拜伦,我像骡子那样固执。”他用这个词儿显然出于无意,因为紧跟着就马上咧嘴一笑,加了一句:“恐怕是我这个人也有点儿‘杂’的原故吧,我揣摩。这是个舒服的住所,也是我现在惟一的家,我的工作进行得也很顺利。搬一次家要浪费我半年的时间。我要是想把房子卖掉,肯定每一块钱连五分都收不回来。那班意大利人几百年来一直在跟一些不得不廉价卖掉房地产逃跑的外国人打交道。他们会活活地剥掉我的皮。我买下这所别墅的时候,早把这一切都考虑到了。我打算在这里度过我的余年。”    
      “我希望不会是今年秋天在纳粹手中度过您的余年。”斯鲁特说。    
      “嘿,你真浑,斯鲁特,”娜塔丽插嘴说,举起一只手从半空直劈下来。“打什么时候起你们外交人员有了这么了不起的远见?打慕尼黑起?打奥地利起?打莱茵河流域起?你们不是每次都感到吃惊吗?”    
      这样的对话拜伦听了很感兴趣。其他人似乎忘记有他在饭桌上了。    
      “希特勒一直在采取失去了理性的行动,不顾可能带来什么样灾难性后果,”斯鲁特反驳说,“任何人都可以在街上拔出手枪,在警察起来阻止他之前开枪打死四个人。简而言之,这就是直到现在为止希特勒所谓的高明的外交政策,是一个发了疯的强盗的突然轰击。这套把戏已经行不通了,人们已经有了警惕,他们会在波兰阻止他的。”    
      杰斯特罗吃了一片梨,开始有节奏地、流畅地谈起话来,有点像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有点像在课堂上讲书。“莱斯里,如果希特勒是德国皇帝或者查理十二世那样的人物,我承认我一定会觉得担心。可是他的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幸亏旧的统治阶级已经被推翻了。这班喜欢打扮和装腔作势、油头粉面的一九一四年皇族和政客,这班普鲁斯特笔下挂满勋章的色鬼,这班腐败堕落的低能儿,就是他们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旧的礼仪、旧的公文、旧的议定书都会统统完蛋,工业化战争会像一脚踢翻玩偶之家那样轻而易举地粉碎旧制度。于是他们都滚进了垃圾堆,新的领袖从阴沟里出现,提倡现实主义和进行改革。你知道,从前有一些基督教徒也是躲藏在罗马的阴沟和地下陵墓里的。”杰斯特罗对拜伦亨利说,显然对这个新听众颇有好感。    
      “是的,先生,我听说过。”    
      “你当然听说过。嗯,希特勒是个流氓,墨索里尼是个流氓,斯大林是个囚徒。这些都是坚强、聪明、能干的新人,都是直接从阴沟里出来的。另一个囚徒列宁,是伟大的革新派。一切都是他创造发明的,莱斯里,你知道——组织类似耶稣会的秘密政党,把粗俗的口号教给群众,蔑视群众的智慧和记忆力,滥用狂热的语言和刺耳的教条,把伊斯兰教的宗教狂热用于政治,搞游行之类花哨而肤浅的场面,策略上讲究极端利己主义——这一切都是列宁主义。希特勒是个列宁主义者,墨索里尼是个列宁主义者。大谈什么反共和亲共,都是哄傻瓜和孩子的。”    
      “哦,看在老天爷面上,埃伦——”    
      “马上就完!列宁在外交方面是非常谨慎小心的,这就是我的全部论点。荣誉、名声以及诸如此类华而不实的幻想中的玩艺儿,旧制度因为它们引起战争,可是在列宁看来,这些都是骗人的假药。希特勒也是这样看问题的。他除非极有把握可以安全脱身,决不采取任何行动。像一个手里拿着枪发了疯的强盗,这正是他希望产生的效果。你居然上了当,这倒叫我吃惊。他实际上是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他准是有把握可以在不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在波兰达到目的,要不然他决不会采取行动。至少不会在目前。也许再过十年,等他把德国建设好以后。我只要再活十年,也就心满意足了。”    
      斯鲁特用微微有点发抖的细长手指摸摸小胡子。“你真把我弄糊涂了,埃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希特勒是列宁主义者!那是咖啡店里的骗人鬼话,你自己也明明知道。俄国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历史。由于废除了私有财产,一个新的世界创立了。你喜欢也好,憎恨也好,反正它是一个新的世界。希特勒的社会主义完全是冒牌货,目的是把一伙流氓送上宝座。他使德国的经济停滞,粉碎了工会,延长了工作时间,减少了工资,让昔日的富人仍旧留在最上层,例如什么克虏伯家族和蒂森家族,就是这班人给他钱让他执行任务的。那些纳粹大人物的生活就像贵族和帝王一样。而那些坚持要在国家社会主义中实行社会主义的人,却一个个给关进了集中营。这一点你知道不知道?一九三四年的大清洗是纳粹党内的社会主义者和将军们及有钱的保守派之间的一次摊牌。希特勒像杀鸡似的把他党内的一些老朋友都杀掉了。你居然把你自己的安全和娜塔丽的安全寄托在这个人的小心谨慎上,我觉得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是吗?”杰斯特罗看了看表,叹了口气,“我很抱歉。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希特勒有本事在必要的时候利用社会主义空谈,随后又把它扔在一边。他利用主义就像利用钱一样,为了把事情办成。它们都是一种手段。他利用种族主义,因为它纯粹是从德国人的浪漫个人主义中提炼出来的蒸馏液,就像列宁利用空想马克思主义,因为它投合俄国人爱当救世主的脾性。希特勒想要铸造一个统一的欧洲。种族主义空话、社会主义前景、军乐队、游行、军装、悲哀的歌曲——只要这一串无聊的玩艺儿能把德国人焊接成一个笨重的武器,希特勒当然会把这些东西都给他们。德国人一般都沉着、聪明、残暴、听话,你只要把声音提得高些,他们就会雄赳赳地执行你发出的任何命令。希特勒理解他们,因此他很可能成功。一个统一的欧洲一定会出现。中世纪割据已经过时,均势政策在工业化时代是危险而又愚蠢的。这一切都得彻底废除。必须有一个冷酷无情的铁腕人物担当起这个任务,因为靠那班痛恨新事物的老顽固是什么也完不成的。这本是拿破仑的独到见解,可惜他早生了一百年。那班老顽固还有足够的力量逮住他,把他关起来死在笼子里。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把希特勒关到笼子里了。”    
      拜伦脱口而出:“杰斯特罗博士,我在德国的时候,不论在公园的长凳上或者在电车上,都看见过反对犹太人的标语。我还看见过一些被烧掉的犹太会堂。”    
      “是吗?”    
      大家都拿眼望着他。他继续说:“您谈到希特勒的时候居然这么冷静,我听了很是吃惊。我的意思是说,您自己是犹太人。”    
      杰斯特罗博士慢腾腾、酸溜溜地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小黄牙。他摸了摸胡子,用课堂里讲课的声调一本正经地讲起来。“嗯,你的吃惊并不使我吃惊。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美国人——并不懂得,欧洲容忍犹太人只有五十年到一百年的历史,而且谈不上深度。例如我出生的故乡波兰,就不曾容忍过犹太人。甚至在西方——你们还记得德莱弗斯案件吗?不,不。在这方面,希特勒只是使欧洲恢复正常——欧洲在短期内放射出自由主义的光芒之后,现在又要恢复正常了。只是对犹太人的敌对情绪已经从教会转移到排犹主义的政党,因为法国大革命早已使欧洲从宗教大陆转变成政治大陆。要是希特勒取得胜利,犹太人就会回到旧时代的二等社会地位;过去在国王和教皇统治下,他们就一向处在这地位。嗯,像这样经过十七个世纪,我们也都活下来了。我们对付这类事情有许多办法和原则。”    
      斯鲁特摇摇头。“我知道您喜欢像这样瞎扯,不过我还是希望您乘下一班轮船回家,到船上瞎扯去。”    
      “可我说的都是正经话,莱斯里,”杰斯特罗说,露出一个略略带点调皮样子的微笑。“墨索里尼通过反犹太法的时候,你们也都大惊小怪过一阵。结果呢,证明是个玩笑。”    
      “它们已经成了正式法律,只要德国人对墨索里尼施加压力,就可能实施。”    
      “意大利人对德国人又恨又怕。万一不幸发生战争,意大利也不会作战。锡耶纳可能跟世界上任何地方一样安全。”    
      “我很怀疑娜塔丽的父母是否也这么想。”    
      “她可以明天就回家。或许她觉得锡耶纳要比迈阿密海滩更可爱些。”    
      “我倒是想回去,”那姑娘说,“不过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战争或者害怕希特勒。有些东西比它们更叫我心烦。”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杰斯特罗说。    
      斯鲁特的脸变得通红。他的烟斗在烟灰缸上冒烟,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黄铅笔来,捏在手里转着玩。他手里的铅笔一下子停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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