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1-20)-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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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剑悯青脸涨成紫红,竖发睁目,怒道:「要不是你怂恿容恬更改祖制,糟蹋为西雷世代效力的贵族官吏,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容恬是先王之子,却无视先王成法,擅自变动西雷祖制,将先王留下的法则抛之脑后,这样的人,怎么能怨我们不背弃他?瞳剑悯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遵从先王意志,保护我西雷王朝。真正背叛西雷的人,不是我瞳剑悯,是他!」目光一移,停在容恬身上,好象钉子钉入了木板里一样。
凤鸣呆住。
这个表现,也太大义凛然了吧,不知道还以为容恬才是叛贼呢。
他被瞳剑悯这个「叛逆」的宣言唬得一愣一愣,不由自主又露出可爱的傻样,转头去看容恬,睁着无辜的眼睛问,「我怂恿你更改了西雷先王的法则。。。。。。有这个事吗?」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容恬耸耸肩,正要说话,太后叹了一声,低头对瞳剑悯道:「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算了,起来再说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大王确实有错。」自从太后去了西雷都城一次回来后,态度就颇为暧昧。对于眼前这个叛贼,似乎还非常体谅。
瞳剑悯本料必死,没想到太后温言细语,竟还说「大王确实有错」,就像屈打成招,就算变成冤死鬼的犯人骤然遇见了青天大人,那份激动心情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悲泣一声「太后」,一个没忍住,这素来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老将,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双肩颤抖个不停。
凤鸣靠在床边,就像看一出跌宕起伏的国际大片。眼睁睁看着太后动动嘴皮子,耍几个表情,当即把一个准备慷慨就义的瞳剑悯将军变成一个随便揉搓的面团,大呼精彩。
容恬看他挨在床边,仍有三分慵懒,但看着瞳剑悯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可爱透顶,忍不住踱了过去,坐在床边体贴认真地问:「口渴吗?累不累?今天的事没那么快完呢。」一边说着,另一边手却很不老实地滑进被子底下,抚上凤鸣的大腿,享受肌肤细腻的感觉。
当着太后和嚎啕大哭的瞳剑悯的面,凤鸣几乎没被吓得大叫起来,赶紧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按住容恬乱来的魔爪,心惊胆颤道:「你你你不要乱来。。。。。。」
「让我摸摸,看伤好了一点没有。」
「这能摸得出来吗?」
这时瞳剑悯的嚎啕大哭已经告一段落,变成委屈的抽泣。太后命他不要再跪着,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又对容恬道:「大王,你把他身上的绳索解了,哀家不习惯对着个粽子说话。」
「是。」容恬这才把使坏的手收了回来,取匕首把瞳剑悯背后束缚着双手的绳子都割断了,重新回到床边施施然坐下。
闹了这么久,前奏终于过去,瞳剑悯这个战俘关于西雷情况的「招供」,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世事难料啊。。。。。。」瞳剑悯双手被解开。太后的一系列举动打破了他的心防,终于让他肯开口坦白的谈一谈西雷之事。一边揉搓着血脉不通而又痛又麻的双腕,一边露出沉重的表情,「当日瞳儿年幼冲动,趁鸣王被鹿丹掠走,大王心神不定的机会,假传王令,窃取大营军权,与身边只带了少量兵马寻找鸣王的大王在阿曼江边对战。我当时受命在都城镇守,没能赶来,等得知此事,已经太晚了。」
说完,又是长长一叹。
众人知道他要说的还有很多,都静静等他说下去。
瞳剑悯扫了他们一眼,苦笑道:「其实太后视我为西雷逆贼,也不无道理。当初知道瞳儿胆敢和大王对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集合兵马,杀了胆大包天的瞳儿,为大王报仇。但后来传来的消息,大王已经战死在阿曼江,西雷王族中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却又正是瞳儿,这。。。。。。这叫我怎么办呢?不杀他,对不起大王,可如果杀了他。。。。。。我们瞳家世代保护的西雷王族,岂不是要丧在我瞳剑悯手中?何况这。。。。。。这孩子,毕竟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我兄长年轻病故,嫂子也不长命,瞳儿他,最近的亲人,就只有我了。。。。。。」
他哭了一场,对容恬和凤鸣的敌意也大为减弱。也下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本来口口声声直呼容恬姓名,现在沉浸在往事中,竟然情不自禁又重新将容恬称呼为大王了。
太后见他一脸悲伤,柔声道:「你的苦楚哀家明白,不要说你,就是哀家,也是看着瞳儿那孩子出生长大的,世事叵测,真是难以预料。可是,你以为大王战死,为保护西雷王族血脉得以继续,不得下拥立瞳儿,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后来知道大王归来,为什么竟然那么大胆,居然领兵伏击?」她口里虽然是发问,神色间却仿佛早就知道答案,只是要借瞳剑悯的口说出来罢了。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向容恬凤鸣。
凤鸣暗道:正戏来了,不知道容恬到底为我动摇了什么国策?此事非同小可,立即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听瞳剑悯的回答。
瞳剑悯对太后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声道:「若换了往日,得知大王归来,我欣喜还来不及,一定立即将瞳儿捆了,率领大臣们打开城门,恭迎大王。但大王那份均恩令,却让所有对西雷效命死忠的贵族们寒透了心。如果真的颁布这份王令,数百年的西雷王朝将立即分崩离析,为了这个,大王绝不能回国重登王位。为了挽救数代先王留下的基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大王劫杀在回国的路上。对于此事,我瞳剑悯绝不后悔,就算死后下到地府,也不怕见到先王和祖宗。」微微抬起下巴,脸部好象是钢铁铸造而成,果然找不到一丝胆怯懊悔。
凤鸣听他说得倒是非常慷慨激昂,但是主题却一直没有解释清楚,听得满脑子浆糊,于是皱起略显得清秀细长的眉,轻轻给了坐在身边的容恬一个后肘,小声问:「喂,均恩令是什么东西?」
帐篷里人少声轻,他虽然问得尽量小声,但太后和瞳剑悯都听见了,看向他的眼神都露出一丝惊诧,似乎奇怪凤鸣居然不知道均恩令的存在。
容恬自然明白太后和瞳剑悯目光中的意思,笑着对太后解释:「我早就说了,鸣王并没有参与此事,太后就是不信。均恩令是本王一人决定的国策,太后不要错怪了鸣王,他可是很无辜呢。」说完,才回头对凤鸣耐心地讲解,「均恩令是本王一直打算实行的一项新国策,只拟好了初本,还需要进行几次修改,才可以颁布,文稿都放在王宫内。没想到正巧碰上鹿丹借粮,把我们诱骗出都城,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反正最后这份文稿落到了瞳儿手中,并且用它煽动了部分贵族反对本王。」
瞳剑悯摇头道:「大王执掌国事,英明睿智,深得众官拥戴。我真不明白,大王为什么要拟定这样一份毁灭西雷的王令?要不是瞳儿拿出的文稿上确实是大王的笔迹,我一定会认为这是瞳儿为了自己能长据王位而捏造的谎言。」
太后显然早就对这个什么均恩令一肚子恼火,插话道:「现在都城内,所有贵族都为这份均恩令而惶恐不安。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仍对大王忠心耿耿,但对于一个置西雷国本于不顾,毫不怜惜地要抛弃他们的大王,又怎能让他们甘心拥戴?」
自从当年太后被风鸣「搞定」,答应不再逼迫容恬娶妻后,太后和凤鸣的关系明显进入了蜜月期,几乎每次见面,太后都是笑眯眯很慈祥的,像今天这样不满,真是非常少见。眼看情况似乎挺严重,凤鸣也志忑不安,小心翼翼起来,拼命转着他已经装满了浆糊的脑袋,不得不向容恬再次不耻下问,「喂喂,均恩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均恩令的意思,就是把大王的恩泽,公平地赐予西雷臣民。懂了吗?」
凤鸣一脸恍然大悟,点头道:「懂了。」脸色一变,又立即皱起眉,严肃地问:「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把大王的恩泽公平赐予臣民?这个回答太广泛了,简直放之四海而皆准嘛。
「让我来向鸣王解释均恩令里写了些什么吧。」瞳剑悯整理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地道:「均恩令第一条,是改变西雷一向选拔官吏将领的规矩,把世袭宫爵制和贵族挑选制剔除,改而进行选拔制。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大王竟然让平民和奴隶也参加选拔。哼,一个国家,如果平民和奴隶也可以作官,那岂不是乱套了?十一国中,有哪一个国家,是让平民和奴隶治理的?」
到目前为止,凤鸣总算是稍微知道了均恩令其中的部分内容,听了瞳剑悯的话,凤鸣点头嗯了两声,「你说的就是开放选拔官吏将领制度了,不错不错,这个好象确实是我提的,应该是当初刚刚到西雷的时候。。。。。。呜。。。。。。好疼。。。。。。」话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不满地瞪着在被子底下捏了他一把的容恬。
容恬气结,也反瞪着凤鸣。
这个小笨蛋,亏自己辛辛苦苦护着他,不让他卷入这件被太后和西雷所有贵族敌视的事件中,他倒爽快,干净利落地直接承认了。
太后和瞳剑悯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凤鸣直肠直肚,承认了就承认了,干过的事就得认,况且这事也没错啊。他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似的,「原来贵族们就是为了这个要反对容恬回国登基?啧啧,你们平时还说什么对大王忠心耿耿,容恬不过是要提拔一下别人,让其它人有一个可以当贵族的管道,你们就要杀了他。好一个忠心耿耿,啧啧,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啧啧个不停,虽然表情生动可爱,但瞧在瞳剑悯这个「忠心耿耿」的世代贵族眼里可相当不是滋味。
瞳剑悯不由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如果均恩令只有这么一条,倒还不足以让贵族们心寒。真正使贵族们下定决心反抗的,是均恩令的第二条。」
「啊?」凤鸣挠头,「原来还有第二条?」
「均恩令的第二条,是如何削减贵族手中的许可权,如何将贵族们世袭的头衔一代一代渐渐削降,直到他们的子孙成为平民或者奴隶。」太后代替瞳剑悯,解答了凤鸣的疑问。她本身也是西雷贵族,否则怎么可能嫁给老西雷王,因此容恬的均恩令,也绝对触及了她的家族利益。
基本上,十一国的贵族都遵循世袭制。一旦成为贵族,子孙世代都享有贵族头衔。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而是包括了上地、奴隶、宫职和朝廷定期拨给的钱银,拥有平民无法触及的特权。
在这样的规则下,贵族的子孙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势必一生荣华富贵,就算是个白痴也不用担心生活保障。这么好的交易,谁会不对王族忠心耿耿?
而容恬更改的国策,却表明他们的子孙极有可能失去贵族头衔。失去贵族头衔,意味着失去一切。
怪不得他们要造反。。。。。。
凤鸣思索了一会,紧张地问容恬道:「你的那个什么均恩令一共只有两条吧?不会还有第三、第四条吧?」这么两条一出,就已经惹得那些贵族们发毛了,如果还有第三第四,那岂不是翻天了?
容恬舒服地坐在凤鸣身旁,恬然笑道:「一共只有两条,不过文稿却足有上百张丝帛那么多。」
「你还笑!」凤鸣瞪他道:「你身为大王,要改革也请看着情况来,循序渐进嘛,一下子捅到马蜂窝,不是逼人家反你吗?」
容恬苦笑道:「太后他们刚刚说的只是两条的大概内容,细则有上百条,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那份是藏在王宫中的底稿,颁布的时候当然是看情况一点一点实行,你以为我会那么没脑子一下子全部捧出来吗?只是没想到瞳儿占据王宫,这份末修改完善的文稿竟然落入他的手中。唉,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太后舒了一口气,不无欣慰地道:「大王总算肯认错了。贵族是国家的根本,人才精英所在,历代官吏将领,都从中选拔,而且对王族数百年来忠诚无比。哀家想,只要大王回心转意,将均恩令付之一炬,从此不再提起,那么大部分附庸瞳儿的贵族都会回来效忠大王。」
瞳剑悯也精神一振,肃容道:「当真如此,我愿意赶回都城,打开城门迎接大王,和瞳儿一起赴大王跟前,任由大王处罚。」
「瞳儿肯吗?」太后怀疑地问。
瞳剑悯显然也知道要瞳儿投降没那么容易,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十一国互相倾轧,离国虎视眈眈,我西雷怎么还禁得起内乱?国难当头,私情无法理会,瞳儿如果冥顽不灵,我这个当叔叔的就亲自动手把他擒了,送来给大王处置。日后我死了,下到地府,任由我大哥和嫂子惩罚就是。」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容恬,「坦白地说,如果没有均恩令,大王确实是一个比瞳儿胜任百倍的君主。瞳儿自从得知大王未死,日夜不安,竟然不顾我的劝阻,执意和离国的若言勾结,这件事让我对他非常失望。」
他能说出这些话,可见确实对容恬仍存忠心。仅从瞳剑悯一人的例子来看,只要容恬否决均恩令,再宣布一下不追究贵族们追随瞳儿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