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通逸史-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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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看来跟着自己出使的人大部分都还好;惊的是怎么这些人忽然就成了侠客?侠客在汉庭也是皇帝十分头疼的人,几代皇帝把他们迁移到长安,安置在皇陵处,让他们给皇帝守陵,但是仍然有各地的侠客,动辄杀人,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甚至把官吏都给杀掉,朝廷大官也不能幸免。这些人如果是自己的朋友,皇帝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他想到帮助他接诏、出使的灌夫,就是个凌铄公侯的大豪,他在官府的集会上,因为窦婴行酒的时候,有人说话,而大怒,打人,弄得朝官集会不欢而散。有大侠之名的朱家、句孟,为朝廷所忌,不得不潜迹,同样称为大侠的郭解,几次被官府围捉。
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些人恐怕不是我的朋友!我是皇帝的卫士,一个普通的武骑郎,在天子脚下,怎么可能认识什么侠客、大侠?如果有的话,在蹛林大会上已经死了的几个人,就是号称剑客的,剩下的已经成了俘虏,在单于身边服侍。”
那人笑笑,他知道张骞说的是真的。
过后,单于的卫士驓虎忽然来访,这倒是个老熟人,他一见张骞,就躬身施礼,笑道:“使君大人,我有礼了!”
张骞见是他,也笑了:“卫士大人,那阵风把您吹来了?”
驓虎一笑:“这些天没有看顾使君,使君一定生气了!”
“哪里,哪里。”把驓虎让进帐幕。
坐定。驓虎说:“丁零王回去的时候给使君留了点东西,他走的急,托我给使君带来。”他拿出了一张弓,一把刀,一串珠子,还有两只鹰,一条猎狗。看的甘父和张骞都瞪大了眼。
驓虎笑道:“这可都是好东西!这把弓,可以换得十匹好马;这把刀,砍金切玉;这珠子,一颗就可以换一匹好马;鹰和狗也是世间罕有之物。”
张骞吸了口凉气,他没想到和自己喝酒的是丁零王,更没想到丁零王对自己如此看重,给了如此厚重的礼物。他看那珠子莹润光泽,每一颗都有鸟卵般大,而且难得的是颗颗都是一样;他拿起刀子,拔出来,精光四射,寒气逼人;拿起了弓,勉力试了试,将将能够拉开,“好弓!”两只鹰,羽毛油润,睛光冷厉,钩爪坚实,腿铁似的;那只狗,浑身乌黑,眼如精漆,四肢匀整,毛皮光可鉴人。张骞看着喜欢,他拿起珠子,递给了驓虎,“谢谢卫士大人。这串珠子,大人拿去。”
驓虎没有接,他笑道:“丁零王的东西,我可不敢拿!丁零王送给大人的,谁敢克扣?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我的脑袋就得搬家。我还想多吃几年饭呢。”
驓虎告辞去了。张骞看着鹰和狗心中喜欢,对于丁零王的厚意,心里感激,自己答应给他物色的中华人物还没有找到,他就走了。又纳罕驓虎对他居然如此的畏惧,不敢拿他的东西。
其实,这丁零王居于匈奴之北,比匈奴还要苦寒,丁零人骁勇善战,在匈奴的屡次征战中,多次帮助匈奴战胜强敌,虽说丁零王臣服于单于,单于却不敢像对其他部族的王爷那样以臣子视之,而是当做兄弟之邦。这丁零王也不是每年都来朝觐单于,而是随自己的好恶,啥时候想起了,啥时候来到单于庭。今年恰好来到单于庭拜会单于,在和单于的交谈中,听说了汉使的事,本来不太在意,后来却见乌丹太子招募了各国的高人、侠客,一说为了对付汉使张骞。动了念头,看看这个汉使是何等人,能够让单于、太子如临大敌的紧张。乍一见,这人不过是长大些,英气些,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但是见到他跟着奴仆学射箭,心中怀疑,才和张骞相见。见他在困窘逼迫之下,竟然安之若素,不为得失所扰,旷达自然,对于陌生人,心无芥蒂,坦诚相见,显示了上国使节的风度,果然是礼仪之邦的天使风采。丁零王大为折服,本想继续和他交往,不想来了消息,国中有事,连夜离开了单于庭,没来得及跟张骞告别。他知道张骞如今身边匮乏,所以送给了他一些物品,让他在紧急之时,可以周急。张骞仔细想来,也渐渐明白了丁零王的意思,更加感激。
由于丁零王的关照,推扬,鲜卑、乌丸、乌孙等国的贵官大人也都知道了张骞,经常有人过来跟他交谈,单于没有在意,乌丹太子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是催促派人擒拿汉人侠客。
甘父是个奴仆,可以驱赶着牲口到处追逐水草,在放牧中,汉人都找到了他,托他给汉使带些吃的、喝的、用的;因此张骞虽然羁縻在匈奴,生活还可无忧。
甘父放牧有时走的远了,武士就找了来,把他赶回来。一天,他又赶着牛羊到了一处水塘边,只见附近已经有人放牧。他没有在意,那些牧人却已经走近了他,他一见,是大吃一惊,原来都是汉人,在他的眼里,汉人长得差不多一样,这些人怎么在这里出现?
汉人有十几个人,一个肉墩子一样的人笑着说:“你这个**胡子!**眼长在什么地方了?不认识我们了?”
甘父睁大眼睛,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一个竹竿一样的瘦子笑道:“铁墩,你不要难为他了!我看所有的胡人都是一个样,我约莫他看我们汉人也是一个样子。甘父,我是长竹,这是铁墩,还有大虎、二虎,三脚猫,二杆子,迷糊,瞎子,黑彘,白狗,花翟,没耳朵。”这些人一一给他见礼,他仿佛听说过这些名字,在来匈奴的路上,他总是照顾天使的起居,和囚徒们交往不多,现在依稀想起来了,大喜,和这些人一一握手,拥抱。
这十来个人,在蹛林大会之后,趁乱逃出匈奴武士的围捕。丢了马匹、器械,好不容易逃进了北面大山里,这山却是匈奴人称为浑邪山的。这大虎、二虎是亲兄弟,原来是打猎的出身,跟人争抢猎物时,失手打死了人,被下在狱中,碰巧张骞出使,两兄弟被赦免死罪,跟着出使。铁墩铁苍磬、长竹长旗亭二人本是官府的衙役,不小心把犯人跑了,有人说是二人给放了,官府把他们下了大狱,幸运地被挑出来,成为天使的随从;三脚猫春江流等人是白狗的狱友,都是因为欠租、欠费,和人厮打,被人诬告下狱,家中没人花钱,出不了狱,这次张骞出使要人,把他们带上了。这些人逃进大山,山中多的是毒虫、猛兽害人,亏了白狗专会收服毒虫,大虎兄弟却能镇服猛兽,虽然没有了器械,支几个套圈,挖些个陷坑,也能有点吃的,不虞猛兽毒虫之害。
他们在山里开始还好过,随着冬天到了,大雪封山,鸟兽潜踪,可就麻烦了。这些人又都是从来只会下力干事,不会操心的人,白狗每天想的是捕捉毒虫,制作蛊、药,是心无旁骛,甚至不饮不食;大虎、二虎兄弟只会打猎,把打了的盘羊、鹿、兔往地上一扔,开膛破肚,煮、烤了,吃的没有扔的多,也从不在意;三脚猫却是个破落的富家子弟,家中有成群的牛羊骡马,婢仆如云,不知怎么回事,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家被抄了,婢仆散去,只剩了他一个,他是从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到处游荡,有人给口吃的,他吃,没人给了,他就饿着,怎么进的狱他也说不清楚,如今在大山里面,别人吃,他跟着吃,他才不管以后的事;瞎子夏星月、迷糊华卷朦,一个高度近视,被人称为瞎子,原是曲周侯家的乐师,虽是高度近视,却是精通音律,人也长得高大健硕,侯妾都跟着他学习弹琴、奏曲,不知怎地有人说他调戏侯妾,他也没有解释,被找了个借口,下入狱中;一个一会清醒一会迷糊,也有清醒的时候,但是迷糊的时候多,他本是至侯爷家的画师,善于描摹人物、景致,很精细的一个人,被人发现带着侯爷的一个侍妾出现在官道上,侍妾被抓之后吞金自尽,他就疯了,有人说他装疯,至侯把他扔进狱中,成了个迷迷瞪瞪的人,他哪管什么吃了上顿,下顿在哪的事?铁墩、长竹本就是衙役,混吃混喝惯了,让他们找现成的吃喝还行,让他们操心如何吃喝,麻烦了;二杆子几人本就整天游荡,没家没业,喝了酒跟人打架,稀里糊涂的说是打死了一个什么侯家的人,被人逮进了大狱,平时在家时候,他们都是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如今出门在外,更是不知道如何寻食。
众人躲在一个山洞里头,大雪下了三天,他们就饿了三天,每个人眼中放绿光,只想择人而噬。瞎子、迷糊、白狗几人靠着洞壁坐着,定息养神,一言不发,那些人却是坐下,起来,起来,坐下,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是你碰了他一下,就是他碰了我一下,忽然之间,众人打在了一起,白狗等人只如没见,只是闭目养神。
没耳朵从人堆里爬了出来,爬到白狗的跟前咧嘴说道:“小------白狗,你------你------的---------虫------虫-------虫子拿出来让-------让--------爷--------爷-------爷-----”瞎子在一边笑了,说:“乖孙子,叫爷爷什么事?”
没耳朵大怒,翻身纵到瞎子身上,挥拳就打,这瞎子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推了出去,他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口中不停的咒骂,这没耳朵说话不利索,骂人却是流畅、清楚,一字一句,像是唱歌一样:“瞎子,日你祖先。你祖宗十八大没有眼;瞎子,你没良心打了我,你家的祖坟失了火;瞎子,你家的女人做奴婢,你家的男人做娼妓------”瞎子的耳朵非常好使,他摸了块石头击出,在黑暗的山洞里,别人看不到什么,他凭着耳朵就能听出没耳朵的所在,但是石头却落了空,又一枚石头从角落里发出,把瞎子的石头击落。瞎子一惊,此人的力道远比自己的力道大,这些人中间竟然藏着如此的高人?他简直想象不出,哪一个像是高手的样子,大虎兄弟,他们倒是龙精虎猛的,但是,能够在黑暗中用石头打下自己的飞石却不能;三脚猫?不像;二杆子。也不像;白狗和迷糊就在身边,黑彘、花翟中的谁?他还在沉思,迷糊突然站起,口中嘟囔道:“奶奶的,饿死俺了!”一路往洞的深处走去,瞎子叫道:“你往哪去?快回来!危险!”
白狗也叫他回来,这迷糊不管不顾,只管走,大虎打开火折子,引燃一支火把,说:“这洞里边啥样子?咱还没有进去看过,说不定里边有吃的!”
二杆子笑了:“里边说不定有鬼!吃了你!”大虎虽是猎人,却是怕鬼,吓了一哆嗦,火把差点掉到地上,不敢动了,二杆子哈哈大笑,抢过火把,带头就走,众人见了跟在他后面,这时,迷糊已经走得看不到了。众人暗暗纳罕,这迷糊迷迷瞪瞪的,今天怎么这么利索?走了半天,见到前面一个人影,众人吓了一跳,仔细看却是迷糊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大伙走到他的身后,只见他低头沉思的样子,二杆子不管他,往前继续走,却听“哗啦”、“哎呦!”之声,洞里突然暗下,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喊道:“怎么黑了?二杆子,你搞什么鬼?”“鬼鬼鬼”的回音在洞里回荡,吓得大虎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胳膊,不敢动弹。迷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前面有个大洞,你怎么不看看,就下去了?”他好像在跟二杆子说话一样。众人更是吃惊:“大洞?你怎么不拦着他?”“你怎么不提醒他?”“差一点我也跟着掉下去了!”众人在责备迷糊,瞎子叹气道:“你们不要急着说他!他知道个屁!谁还有火?赶快点上。”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赶紧又点起了一个火把,只见眼前的地下,一个大窟窿,黑洞洞的不知道多深,众人吸了口凉气,不知道二杆子怎么样了,他冒冒失失的,也不看路,见迷糊在那站着,结果自己掉了下去。三脚猫小心的趴在洞边,喊:“二杆子!二杆子!”没有一点声息,只有哄哄的回音。众人面面相觑,迷糊还是那副低头沉思的样子,花翟说道:“怎么办?继续走,还是回去?还是下去看看?”
黑彘白了他一眼,“你下去呀!”花翟赶紧摇头。大伙越过地上的大洞看过去,那边仍然是黑洞洞的看不清远近,“过去!”有人低声嘟哝,“过去看看,也不知道那边还有啥。”达成共识,众人小心的绕过大洞,过到大洞的另一边,继续前行,心中暗暗为二杆子默祷。又走了一个时辰,大伙几天没有吃东西了,都是心慌气短,却见远远地有亮光出现,众人是又惊又喜,大虎却说:“那是魔鬼的眼睛!”众人心头一机灵,花翟没好气的说:“魔鬼也先吃你!你身上的肉厚!”大虎吓得牙齿“咯咯”的响,二虎锤了花翟一拳,花翟一笑,跑开了。众人往前又走,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大伙欢呼起来,原来是个洞口,他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