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通逸史-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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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皇帝眯缝着眼睛,没有笑,他略有所思的“恩”了一声。
他招呼呼延琅坐下:“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随便些吧。”旁边有人暗示呼延琅谢恩,见呼延琅不明白,皇帝摆摆手,侍者、太监等不再说话了。
皇帝连续召见了呼延琅三次,每次都谈了一整天,仔细地问了呼延琅所知道的匈奴的一切,其间,和呼延琅一起来的人也有被同时召见的。呼延琅等人把所知道的所有一切,什么匈奴的左右贤王、各个部族、东方的东胡、秽貘、朝鲜,西方的乌孙、大宛,北方的丁零等等见过的、听说的,稀奇古怪的习俗,像大到祭祀、拜天,小到部族人的生老病死,无一不谈。皇帝可是开了眼了,他要求丞相、太尉、王子等人没事陪他一起召见,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第四天皇帝上朝,丞相赵绾、太尉窦婴、御史大夫王藏以及九卿等,齐聚一堂。朝中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各人说到这几天匈奴来降的事。皇帝有些兴奋的说:“呼延琅说到个新情况:他们老单于老上稽粥攻破大月氏,杀了月氏王,拿月氏王的脑袋做酒器,侮辱月氏,月氏人对匈奴仇恨不共戴天。月氏在匈奴的西边,月氏也是能攻善战的部族,控弦之士有几十万,塞外部族中仅次于匈奴。如果我能和月氏联手,我从南面、东面进攻;月氏从西边攻打,就可以一举消灭匈奴!永绝后患!”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如何能够和月氏联手。大月氏自从被匈奴杀了他们的大王之后,一路西逃,现在连匈奴都不知道他们逃向何处,只知道他们肯定逃向西方;而且对大月氏人目前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不管月氏到了什么地方,要想找到他们,就必须穿过匈奴或者羌人。找到月氏,人家是不是愿意跟我们联合还是两说。找到月氏可能性太小,风险太大。大家开始时的兴奋转向冷淡。这可是皇帝的主意,虽然皇帝刚即位两年,还不到18岁,**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大事上拿主意,在匈奴的问题上,皇帝的决心早就下了。听了众人说的困难,皇帝的脸色沉了下去。沉默半晌,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家都感觉后背越来越热,越来越湿。
最后窦婴说:“我大汉多得是奇才异能之人。现在举“贤良方正”,天下英才纷纷出山,施展才计;不如同样用招募、荐举官民人等的办法,立起“英雄诏”,征集天下英雄,不计其出身、身份,授予使节,让他自效朝廷。这样不用担心财用,不用担心他的人力、物力。他能够找到月氏并和月氏接了盟最好,给予他官爵,朝廷多的是官爵;即使他不能够找到月氏,没有月氏我大汉照样要攻打匈奴!”
“就这样!”皇帝沉着脸走了,大臣们带着浑身的冷汗拟出诏书。
诏书在长安各处悬挂、张贴,在天下郡国都有诏告,可是一连多天,也没人揭下诏书。窦婴可是坐不住了,这是他的主意,现在没人愿意接诏,可就难看了。
终于在第五天,有人报告窦婴:“君侯大喜!有人接诏了!”窦婴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是谁?”这个人可救了他的老命了。
“张大个!”
“很熟的样子。想不起来是谁了?”
窦婴的朋友灌夫这几天一直在陪着他,这时候笑道:“君侯怎么把他忘了?去年的宫中角抵大会,他可是得了冠军的!武骑郎、羽林卫,汉中的那个大个子!”
“哦!是是是!我想起来了。张大个!在宫中为武骑郎。他是谁的儿子?我要尽快见见他。”
“他父在平定吴楚之乱时战死,他被先帝养在宫中为郎。我马上安排他来见您。”
灌夫匆匆出去,骑上马,带着几个人往皇宫而去。
你说诏书悬挂了好几天,为什么没人接诏?现在张大个为什么又接了诏呢?可以说每一次朝廷颁下诏书,诏人应战、出征,或者其他事情,可以说都是应者云集。但是这一次,虽然有人跃跃欲试,但旁人可都马上提醒:“应聘出使?这些年来,我是只记得有人出使,没见到有人回来!匈奴连前往他们匈奴的汉使都扣住,甚至杀掉。前往月氏,您以为匈奴会怎样?朝廷那么多能人,这样的好事,他们为啥不去?平时有一点好处他们争着抢着去,这一次没人去,诏告天下应征。可见,应征的事是照着老猫画虎——是心中没谱。应征的人是三个月的娃娃扔水里——听见水声,可出不来了。”很多人都认为朝廷许诺回来后给予官爵是画饼充饥。“经过匈奴,去找月氏。匈奴的利箭、快马,是什么人能够抵挡的?更何况你知道月氏在哪儿?”有心想博取富贵的想想前途的凶险,退缩了。而且朝廷募人出使,只管使节一个人的事,礼品巨万,是给月氏王的。出使的事,千山万水的,不是一个人的事,需要带着扈从、侍卫,带着婢仆,这么多人了,还要有厨子、裁缝、马夫;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可都是应募之人的事。没有过巨万家财,出什么使?普通人看都不看什么招募,有钱人,既然有钱,也不想什么出使的事;官贵之人倒是动了心思,想到要是像以往到匈奴的使者那样,岂不是瞎耽误工夫?很多人虽有心博取富贵,却又瞻前顾后。事实上,有汉以来,高祖、惠帝、文帝、景帝几朝,除刘敬本已成名,后来又因出使匈奴而封侯,其他再无人因出使而功成名就;反而有些人出使被困,短则数年,长则十几年不能回来,等回来后,当年的同僚大都当了大官。因此,对于出使,很多人并不看好。
张大个在宫中当差,只因为身材高大,被人称为大个,本名倒没人知道了,他自己也已经忘记。自从朝廷有下诏准备召集英雄,出使月氏的打算时,就知道了。心中可就打起了算盘。英雄,非常有吸引力的称号,二十岁的张大个自小生活在长安,生活在宫中,稍大一点就成为皇帝的护卫武骑郎,跟在皇帝后面,跟在皇亲贵戚、王侯将军的后面,耀武扬威,威风八面,好像十分得意。其实很多的武骑、期门军士知道,长安百姓对他们是心中痛恨的。因为他们狐假虎威,横行霸道。很多人心中渴望能够像先辈们那样,提三尺剑,跨身下马,效命疆场,洒热血,流汗水,获封万户侯。但是,自从平定七国乱后,天下太平,虽有匈奴时时犯边,但朝廷无意和匈奴开战,武士们在骑马、射箭、练武之余,只好喝酒、打架,偷鸡摸狗,眠花宿柳,许多人的青春白白浪费,甚至于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要不要揭榜?能不能完成任务?张大个在心里颠过来倒过去的盘算。离开长安是他最迫切的愿望,揭了榜,马上就能离开;对于当前的一切,他已经失望透顶,朝廷中高官、功臣的子弟、皇亲贵戚盈塞,无权无势之人难有出头之日。出使,但如果不能找到月氏,甚而至于被匈奴所俘虏,可就成了大笑话。最后是灌夫帮他下了决心。
灌夫是窦婴的老部下,他们在平定吴楚之乱中结下深厚的友情,但是灌夫喝酒、打架,门下客人如流水,啥人都有,不乏各地的豪侠亡命之徒,惹了权贵的恶心。太皇太后烦了窦婴,这窦婴虽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却不顺着太皇太后说话,而是处处以大汉的忠臣自居。所以,在孝景时,窦婴被罢官,灌夫也跟着倒霉。如今虽然窦婴重新出山,再次当权,但是灌夫看透了朝局,并没有再当官,只是在窦婴门下围着窦婴转。皇帝的打算、窦婴的计策,窦婴可一点没有瞒灌夫,一五一十的说的清清楚楚。谁知道几天下来竟然没人揭榜,这可出乎窦婴的意料之外。窦婴在那着急上火,灌夫可看的一清二楚,窦婴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可都关系在此,灌夫虽然表面粗鲁,但是他又不傻,没有窦婴,他灌夫马上就会被人扳倒,成为阶下囚,甚至掉脑袋,他的家族、兄弟也会跟着瓦解。
他就盯上了张大个。本来他和张大个没有任何关系,有一次他带着几十个人在南山打猎,不半天就打下几只鹿、野鸡、野鸭无数。突然一只梅花鹿从身边树林中窜出,灌夫不慌不忙弯弓搭箭,随着弦声响,梅花鹿一声悲鸣,滚下了山坡。灌夫的朋友急忙纵马往下追赶,转过一片树林,只见一群人笑嘻嘻的打马过来,为首之人马上驮着一头鹿,赫然就是灌夫射中的那头梅花鹿。灌夫的这个朋友只顾盯着看鹿,没有注意来人,也是平日跋扈惯了,纵马过去,就把那头鹿抢了过来。来人正在为白捡了一头鹿高兴,没注意被人抢了。大怒,手中的鞭子刷的就下来了,门客被这一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从马上摔到地上,对方其他人鞭如雨下,鹿也顾不上了。灌夫等人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一见对方的穿着打扮,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对面的人装束齐整,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们的兵器,弓箭、佩剑、佩刀制作精良,马也都是战马,什么人能骑战马?对方十几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精壮青年,穿着考究,都是最时兴的剪裁,虽然平民打扮,但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显然是京城长安最精锐的武骑,皇帝的侍从。为首的正是最近在长安闹出很大动静的公孙兄弟,公孙敖、公孙贺!他们的朋友卫青被长公主抓去,他们带着武骑郎闯进公主府,救出了卫青,连公主都敢惹的人,会把谁放在眼里?但是,不管对方是谁,在他的弟兄面前,他都必须出头。灌夫大喝一声:“住手!”纵身跃下马,手中的鞭子挥出,啪啪啪,几声脆响,对方众人只觉手心发麻,不由自主向后跳出。只见一个壮士威风凛凛的站在当场,众人在看他的时候,灌夫却已附身下去,把他的门客扶起,只见他遍身血污,脸色蜡黄。灌夫把他交给身边的朋友,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盯在为首的那人脸上,装作不认识:“阁下如何称呼?不知我这位兄弟如何得罪了诸位?把他打的如此之惨?”
这十几个青年就是武骑郎,为首之人正是新近提拔的武骑常侍公孙贺,出手的人是公孙敖。他们的长官就是天下闻名的飞将军李广,那李广带兵打仗吓破了匈奴人的胆;但是对于手下的官兵,却是有些放纵,疏于管教,就形成了他手下官兵懒散的作风。如今做了卫尉,给天子当护卫,他不改本色。这一帮未央宫武骑郎今天趁着休沐,出来打猎,玩的高兴,正准备回去,没想到捡了一头鹿,他们心里知道是人家刚刚打下的,但是,作为武骑,别说是一头鹿,就是一个人,他捡到了,就是他的。没想到,刚刚拿到手,还没有暖热,就被人抢了去,怎不让他心头火起,出手就不留情。等到灌夫等人出现,他心里就毛了,他认识灌夫。灌夫虽然已经被免官,但他毕竟是曾经的将军,在平定吴楚之乱中,独身杀入敌营斩将搴旗,身被数十创,威震天下,是所有从军者的偶像;在长安,灌夫也是最著名的豪侠,没有之一。他一个武骑常侍,仗着天子侍从的身份,虽然可以在长安耀武扬威,在平民面前霸道,但是,面对权贵、豪侠,他还是心中打鼓。双方都很忌惮,都知道对方不好惹。但现在,别人已经找上门来,他也不得不硬气起来。“你不用管我是谁。你这位朋友抢了我的鹿,我才给他一点教训。”
“阁下说这是阁下的鹿,不知有何凭据?”
“鹿在我的手上,自然就是我的。要什么凭据?”
灌夫仰头哈哈大笑,转身走到鹿的跟前,从鹿身上拔下箭来,“灌夫不才,还敢说我的箭下,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请看!”箭杆上赫然一个红色的“灌”字。
公孙敖有些赧颜,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紧张的激战一触即发之时,公孙贺身后一个高大的青年拱手抱拳,说道:“原来是天下闻名的灌将军!我等武骑郎不知,得罪了贵友!我们自当赔罪、道歉。贵友的一切开销,我们一力承担!”几句话可以说马上把紧张的气氛给缓和了下来,他先给灌夫戴了高帽,灌夫虽然早就被免官,但是内心深处是耿耿于怀,他喜欢别人叫他“灌将军”,那是他拼着老命换来的,他对得起朝廷,别人叫他灌将军,那说明老百姓是认可他灌夫的;那青年又把所有责任全都揽了过去,又认错、又道歉、又愿意补偿,而且隐隐也暗示了自己等人的身份。可以说几句话给足了灌夫面子,也保住了自己长官的面子,所有问题都是武骑郎大家伙惹得,责任自然是大家伙的,至于说回去之后怎么办,那是另一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灌夫。这青年的话让他没法硬下去,他过来的时候,虽然情事紧张,现场混乱,但是他也注意到这个青年是几个没有动手打人的之一。如果说一上来他仗着人多,趁着混乱,一举手把对方干掉,他有把握,但现在,双方都已摆明身份,动手显然是下策,而且对方显然已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