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肆野(下部)-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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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是什么时候回这个家的?〃许枫喜欢称呼他为小唯,感觉得出来,她很宠溺他。即便成年了,她还是喜欢像孩子那样叫他。
〃大前年。〃我记得许唯来的时候,是北京的秋天。
〃死孩子。。。。。。〃许枫放下了茶杯,注视着杯中轻轻摇曳的水波。〃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干出疯事儿来。〃我考虑了一下,没去接她的话。
〃Edward跟我说。。。。。。他为你差点儿疯了。〃
我看着许枫,考虑该怎么措辞。
〃那孩子从小到大没什么感情上的依赖,我带他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习惯二十四小时一个人呆着,除了相机,也就只有音乐让他感点儿兴趣。他弹过吉他,组过乐队。〃〃嗯?〃许唯弹过吉他我倒是听他说过,他还说自己是史上最差的吉他手。但我从不知道他竟然做过乐队。
〃他吉他弹的很好,但我反对他玩儿音乐,所以他放弃了。他就没跟我较过劲。。。。。。我们俩之间也少有冲突。〃许枫叙述的平静,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里是起伏不定的,而且,她叙述的许唯,是我不知道的许唯。
〃从小到大,我跟小唯只急过四次。第一回是因为他撬我的门锁,他不允许我对他有任何秘密,我打了他,他老实了。第二回。。。。。。他质问我关于他的出生,因为在美国,父母不能打自己的孩子,我只是对他发了火儿,他也就没敢继续追问,而是选择了沉默。第三回就是音乐,那时候他在摄影跟音乐之间摇摆不定,甚至考虑大学选择音乐系,我扔了他的吉他让他选择摄影,他也老实了。。。。。。我看了他给你们拍的记录片,我想那是他对自己中途放弃的一种反思吧?〃第四不用许枫说,我都知道是什么。
〃第四回。。。。。。就在几个月之前,我看了报纸,质问他跟你的关系,他跟我顶了起来,言词激烈,之后更狠,他把我的号码设置成了拒绝接听。他次次都跟我妥协、认错,只有这一次。。。。。。他拼死反抗。〃〃我。。。。。。您。。。。。。〃
〃Edward跟我说,小唯是突然跑到他那里的,到了之后就开始跟他学习电影的剪辑、编排、后期。他一开始没在意,直到小唯差点儿在泳池里溺死,那天他服用大量的镇静剂,可他忘了。他过的颠三倒四的。。。。。。一再追问,小唯跟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然后他跟他讲了你们的事儿。Edward说他那些日子活在颓废的边沿,弄得他什么都不敢做,只能陪着小唯折腾。后面你们在马赛的种种他也跟我说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坚持。。。。。。那孩子倔犟,可从不敢跟我犟,你懂我的意思吧?〃许枫停了下来,去拿桌上的香烟,白皙的手指不安的揉搓着裙摆。
〃我懂。〃
〃不,你不懂,我是绝对不赞成他跟你在一起的。〃她笑,笑得淡漠,〃可是我没办法。。。。。。小唯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不能受任何刺激。。。。。。我只能顺着他。〃〃。。。。。。〃
〃这辈子他没如此的坚持过什么,他想我们俩都好过。〃许枫在很明显的暗示我,因为我的介入,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偏差。
〃小唯。。。。。。他一辈子也不能摆脱他的精神障碍。他不可能成为一个神志健全的常人。。。。。。〃〃他戒掉了镇静剂,而且恢复的很好。〃
〃武晔,你不害怕么?〃
〃嗯?〃
〃他根本不适合做任何人的情人。他需要别人来照顾他,却没能力去包容他的爱人。他想做到,可他不能。这样的他你能忍受多久呢?你又凭什么去忍受?你的耐心几时用尽?用尽之后又怎么面对他?〃〃我。。。。。。〃
〃你不用回答我,〃许枫打断了我的话,〃语言是一种最没意义的东西,你不必告诉我你喜欢他,你爱他,这都是空泛的。人终究要离散。。。。。。我只希望,你们离散的那天,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一定走得比他早,我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我明白许枫话里的意思,却感觉到它们给我了无比沉重的压力。我没法对她承诺什么,我不能轻言我能负担许唯。谁。。。。。。又能对谁许下承诺?谁?对谁?
想到这里,我觉得头疼。
〃我必须对你负责。。。。。。〃
〃你没那个义务!〃
这是谁的对话?我?苏禾?我们的?
脑子里回荡着呲啦呲啦的声音,我听不清楚我们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们干了什么。。。。。。
〃下流!〃
这些都是什么?怎么我记得这么模糊?
〃你没事儿吧?〃许枫的手按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神经质的挤压头部。
〃抱歉,昨晚没睡好。〃我感觉尴尬。
〃我的言辞过重了?〃
〃没。。。。。。〃
〃重了你也得承受,你既然招惹了小唯,就该有所觉悟。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你亲手割破他。〃许枫说着,站了起来,我以为她要离开,没想到,她却脱了外套,径直走进了许唯的房间。
坐了一会儿,我跟了进去。
许枫站在窗前,注视着院子,眼神迷离。
〃小时候,我跟我爸总在院子里玩儿。〃她说的时候,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意。
〃以前我住这一间。。。。。。窗子好像大了一些,你改过?〃〃是。〃
〃呵呵。。。。。。〃她转过身,笑了笑,然后绕过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她推开了琴房的门。她巡视了一圈,在我的钢琴面前停住了脚步。
〃不是他的那台。〃
我想,她的记忆回到了她离开的那年。
她就那么注视那台钢琴,手指轻轻触摸着琴键,却不让它们发出一丝声响。
〃可惜,你的小提琴不在了。〃
我忽然想起了许老师的遗嘱,他有两个要求。一,烧了那把小提琴。二,墓地选在灵石墓园。
〃哪儿去了?〃
〃他带走了。〃
〃。。。。。。他死前说了什么?〃我发现许枫这么问我的时候,手指抖得厉害。
〃想见见许唯。〃我如实回答。
〃见了也没用,小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许枫就好像知道许唯原原本本的跟我说过他们家的事情一样,与我的对话你知我知充满默契。
我们后来又坐下来聊了很久,话题围绕在她的父亲跟儿子上。许枫是在两点的时候离开的,临走前,她问我,他葬在哪里了。
我告诉她在灵石墓园。
她忽然笑了,问我,你为什么喜欢男人?
我答,因为第一个喜欢我的是个男人。
她说,你们都不可理喻。
我默了,她却说,他连死了都不想放开他。
。。。。。。我想,许老师一定把萧穆葬在了灵石墓园。
这么想的刹那,我忽然觉得恍惚。
苏禾他。。。。。。后来怎么样了?
谁带走了他的遗体?谁安葬了他?那时候我又是什么样子?怎么全是一片空白?
我不该不知道的。
可我真的回忆不起来。
【唉,我发现你北京话说的特好,妖蛾子你都知道?你哪年来的北京?】
【哦,那你高中在哪儿念的?】
许唯问过我的问题又浮现了出来。
对啊,苏禾离开之后,我在哪儿念的高中?又是为什么来的北京?这些都发生在哪一年?
妈的,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我站在院子里想了很久,毫无头绪。我迫切的想要回忆起来,可大脑不给我这个机会,它罢工了。
仔细的想,我只记得苏禾的样子,他说话的方式,他的相机,他的作品。。。。。。可这些记忆都停留在十六岁那年。如果他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离开的,那他应该是二十八岁。。。。。。为什么我却记得他出事那年,正好跟我现在一样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我听到拍动翅膀的声音,抬头,看见两只乌鸦从头顶上掠过。。。。。。
我记得乌鸦不会数数。。。。。。
难道我也不会?
也许跟许唯呆久了,他的偏执也传染了我,我开始死较劲的想要回忆起来那些往事。
而且我很不安,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像抽风一样翻乱了阁楼,我打开一个个箱子想要找到我的学籍证明。然后我找到了,可。。。。。。只有大学的、研究生的、以及博士资格证明。
我是高中开始的那年离家的,我记得我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我的高中毕业证呢?
为什么不在我手里????
满腹的疑问,没有答案。
苏禾。。。。。。该死的。。。。。。我到底忘了什么?
我记得,他对我非常非常的好,我记得的,可怎么记不住细节?
(八)端倪
如果想用一个词汇归纳我最近的生活,那么再没有比〃一团混乱〃更贴切不过的了。
除了教课、排练、演出,我把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了回忆。但糟糕的是其实我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这种状态很是恐怖,这感觉就好比你搬家,你记得你封了十一个箱子,可到了新家再一清点,不对,变成了十个。你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怎么看怎么觉得没错啊,东西就这么多,你根本就想不起来被丢掉的第十一个箱子里装得是什么。因为你不知道,你就总觉得丢得匪夷所思,你就总觉得不安,并且觉得它们也许可能很重要,可更糟糕的是,你日常生活中指定不需要它们,所以无论你怎么抓狂的想,你也终究再不可能知道你丢了什么。是,它们丢了,而你不记得,通常人都会觉得,没事儿,既然不影响今后的生活,那就不重要,忘了就忘了呗,反正都已经丢了。可我不能,我丢的不是东西,是记忆,而且这记忆关乎到那个无可取代的人。。。。。。
我承认,我有了许唯,就不该去管那所谓什么想不起来的东西。可。。。。。。我没法控制自己,潜意识里我不允许自己忘了苏禾。
该死。
为此,我很不可思议的跟档案室要求核实自己的档案,那小姑娘给惊着了,翻了半天才给我翻出来。
那天下课之后,我在档案室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一页页的翻看那些记录。可恶的是。。。。。。关于我记不起来的高中岁月,档案里居然没有。我问那女孩儿为什么没有,她说原因可能很多,比如被母校扣留了,而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学费没缴清的缘故,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毕业证肯定也不在自己手里;再比如,高中是在国外念的,那么档案就不会存在,而毕业证在自己手里,你需要复制然后自己添加到你在国内的学籍档案里;还比如,也许你读的不是正规的高中,所以不存在档案一说,等等等等。她罗列了很多种可能,然后,狐疑的问我,武老师,你看这个干嘛?我说没什么,她说,你最好问问你原来念的学校。我笑了笑,如果我能想起来,我还抽疯翻什么档案?可我没敢实话实说,我怕吓着人家。试问有谁能忘了自己高中念的学校呢?
开了院子的门,我发现屋里隐约透出一丝光亮,而那些光亮隐藏在厚厚的窗帘之后,看着不那么真切,只从边缘渗透出一些。我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这是许唯的习惯。我觉得挺不可理喻的,他却反而觉得我不可理喻。他说,难道你喜欢暴露自己的私生活么?但我觉得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指定是讨厌早上晃眼的阳光。
前几天的时候我跟许唯通过电话,我问他生日的时候回不回来,如果回来我准备礼物,如果不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他说过,他最讨厌事后补。而他给我的回答却是:说不好。
但我终究还是买了礼物,就放在他桌子上了。
客厅黑着灯,只有许唯房间的灯亮着,我推门进去,却不见人。地上堆着他的行李,很多包都打开着,乱糟糟的。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有音乐声。他一定在地下室。
我随手把琴放在了客厅,顺着楼梯往下走,越近,音乐的声音越真切,淡淡的箱琴,沙哑的嗓音,以及。。。。。。许唯的声音。
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不用安然了。〃我开门,许唯正跟那儿鼓捣,他被我吓了一跳。
〃GOD!你妈的吓死我了。〃他看着我,长出了一口气,继而继续手里的活儿。
〃唱啊,继续,真挺好听的。〃
〃滚蛋,当爷卖唱的?〃暗房里是鬼魅的暗红色灯光,我觉得他脸红了,可看不出来。
唱机里的声音取代了许唯的声音,还在浅吟低唱,古旧的音色格外的迷人。
〃谁的歌儿?〃我点了烟,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往后听,我觉得你能听出来。〃
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直到曲毕,我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我没听过这首歌,从未。但紧接着的下一首,太具有标志性了。
〃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Cause I try and I try and I try and I try,I can't get no; I can't get no。。。。。。〃〃rolling stone?